婚没离，人先没了

　　“……”校医无语地看着他，忍了忍才问：“行了，不伤心了吧？”边说着边起身拖着凳子回了原位，一副赶人模样：“知心大哥的活动就做到这了，你哭完赶紧走人吧。”

　　黎星洲缓了口气，见他没看自己，起身坐在床边，像是在出神，好半响才慢吞吞地去洗手池那洗了把脸，人清醒了些，转头：“大哥，谢谢你。”

　　校医舍得将目光从电视剧上挪开了，抬头白了他一眼，按动着手里的签字笔：“叫什么大哥，没大没小的，叫老师。”

　　黎星洲不说话了，想着自己不也是25岁了嘛，还没缓过劲来，没觉得自己现在才不到18的年纪。

　　校医看着他发着愣准备走，出声拦住了他：“等等，把你这半天假条也一并带走，开都开了，别浪费，收拾好自己回来好好学习。”

　　看着那张假条又看了眼校医嫌弃他的眼神，缓过劲来了，黎星洲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老师。”

　　黎星洲哪也没去，从前的损友现如今个个都是学校的表面乖学生，他站在空地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绝不想拿着这幅面貌回家给家里人添堵，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寝室里还算安静。

　　到楼下的时候，宿管老师还在诧异：“同学，你怎么这个点不上课回来？”

　　黎星洲递过去那张假条，乖巧得极具欺骗性的脸抬起，表示：“身体不舒服，想回去躺躺。”

　　看了眼那假条还是校医室开的，已经有几分动容了：“跟你老师说了吗？”

　　黎星洲点点头。

　　宿管老师这才动身去开门：“行，你进去吧，那小门我就不锁了，省得你等会要出去还不方便。”

　　“谢谢老师。”黎星洲躬身道谢，捏紧手机上楼去了。

　　一个人就在这宿舍睡得昏天黑地，睡到许正谊上完晚自习回来他都还没醒，还以为他睡死过去了，那点都谈不上埋怨的不岔早就烟消云散了，慌了神怕他出事拼命推他：“星洲，星洲！”

　　迷糊间黎星洲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渐渐从一场荒诞的梦里醒来，脸上还有睡熟后被枕头压出的红晕，眯了眯眼见到许正谊的脸，思绪重新回到了脑子里，问他：“怎么了？”

　　见人能叫醒，许正谊放心多了，摆了摆手又对他说：“没事，你继续睡。”

　　“……”

　　黎星洲并没有刻意去找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个城市上的高中，他们在一起时，不提过往，只过着现在，说白了，找个人有什么不可能的，还是有畏惧心，他还做不到在他面前不动声色装作不认识。

　　敏感，多疑，揣测，自古跟爱相交，就没办法脱离这些情愫，他只是个俗人，自然也不列外，老实讲，他并没有19岁时的勇敢了，能够掷得一身勇气去求一求爱情这种奢侈物，重来一次，他或许也不会再走上相同的路，要不要换一种方式活？

　　其实也挺好的，过崭新的人生，没什么不好的，真的。黎星洲违心地一遍遍暗示自己，像是要彻底同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来。

　　身边的人都能察觉到他巨大的变化，隔得最近的就是许正谊，从前再怎么说该学习好好学习，该运动也丝毫不落下，就是正常的高中生活，而现在的黎星洲……

　　对方蹲在阳台上关着门偷摸地抽烟，黑暗里那点星火打眼得很，仗着已经查过寝，黎星洲自得的躲在那，其实也算不上躲，甚至说压根没有背着他，他只是觉得许正谊应该不喜欢这个味道。

　　许正谊抿唇看了眼他，不知道怎么说，是他从前碰也不会碰的东西，但对现在的黎星洲来说却是熟稔得不行。

　　黎星洲见他盯着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从善如流地抖落出一根朝他面前伸，挑了挑眉：“你也要？”

　　吞云吐雾间是黎星洲模糊的神情，许正谊定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人突然有些陌生。

　　许正谊有些在意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黎星洲玩味地笑着，老实讲前世是大学时空松了好多，没事就跟几个损友出去玩，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倒是后来跟严苍结婚，他不喜欢，便戒了，这东西说戒还要费点功夫，若是要重新捡起来也快得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吸两根就会了。”

　　许正谊一顿，小心翼翼地求证：“你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黎星洲反而有些诧异，自嘲一笑：“没什么事啊，吃得好，睡得好，过得其实还挺好的。”

　　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嘛，寝室突然就多了一堆吃的，黎星洲没事就嘴里扔，现在是上课也睡下课就闹腾起来了，引得这期间老师都来找过他，谈过好几次话了。

　　黎星洲摊手表示：“老师，您不用费心我，真的，我也没考虑过什么以后不以后，家里有个挺有出息的大哥，这辈子就打算啃老了，反正我妈我哥挺乐意的。”

　　老师被黎星洲一句话堵了回去，看着他无所谓的表情，只觉得这孩子算是废了，叹了口气私下找到了许正谊，知道他们关系好，想从他这边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七、八的年纪，能因为什么，要么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要么满怀的情意无法诉说，换句话说，失恋了。许正谊跟他同进同出这么久，真没发现什么爱情不爱情的，老实讲，他也不知道。

　　这样散漫对事事都无所谓的态度的黎星洲，像是存心放弃了一个自己。

　　许正谊看着他从容地吐着烟圈，再到伸手掸过烟灰，所有的动作都熟稔得让他陌生，他张张嘴想劝他两句：“星洲……”

　　“打住！”黎星洲笑了一下，伸手拦住他还未开口的话，一眼望尽的踌躇，也知道他想说什么：“行了，不用劝我，我对未来看得挺开的。”

　　是看得太开了，现在他这幅状态，许正谊敢肯定，泰山崩于前他都能面不改色了。

　　靠在门上叹了口气：“人生挺长的，做点有意义的事不也挺好？”

　　黎星洲愣了一下反问他：“什么算有意义的事？”

　　许正谊被噎住了，自己也说不清楚，含糊其词的说道：“大概是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吧。”

　　黎星洲踩灭了香烟，站起身来：“你看你不是也不知道嘛，我现在就在做着人这一生的究级梦想，享受生活，提前四十年过上理想人生挺快乐的，所以，祝福我吧！”

　　许正谊被他这幅义正严辞的模样搞得说不出话来了。

　　指尖还残留着烟味，黎星洲顺便洗了个手，他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可是，是他自己不想那样过了，不然的话，跟前世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水声潺动间是他明灭的声音，压抑到带着几分窒息。

　　“不用劝我。”黎星洲转头看向他，神色认真。

　　一句轻到如情人间低喃地叹息传来，他说：“因为我知道一切将会怎样结束。”

　　·

　　黎星洲从来没有刻意想过要去找严苍，所以也没觉得会跟他见面得如此快，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年黎星洲十八岁，人生最好的年纪里，他过了两遍，第一次还能惊喜，第二次就态度平平了。十八岁意味着从法律上来讲他算是成年了，而他的成人礼就是人人艳羡的兴盛集团的股份，不多——5%，但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这股份他哥也有，是他爸妈准备的成人礼，并不会动荡其在公司的权利，从本质上讲，都是黎家的，无非是从一个口袋转到了另一个口袋，表现的是对兄弟俩并没有区别对待，哪怕是黎星津已经考虑未来，学习了管理公司的相关专业，以及他在商业上的极大天赋的情况下也没有区别对待。

　　黎星洲扯了扯嘴角，亲近地抱着两人，旁人只以为他是拿到股份而感到激动，只有黎星洲自己知道，他是在跨越时空抱一抱另一个时空里没来得急见他们最后一面的缺憾。

　　十八岁的黎星洲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陪在父母的身边对到来的客人致谢寒暄，几位商业伙伴秉着长辈的态度夸赞着他：“星洲才十八岁，就已经很是稳重了，你们黎家两个儿子个个不凡，以后有得福享受了。”

　　“哪里哪里。”黎父笑得谦虚。

　　商业寒暄不就这样，你夸夸我，我夸夸你，尽捡好话讲，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黎星洲做为小辈对来人不熟悉也只能微笑点头听着。

　　听着两人的寒暄，旁边站着就出神了，尤记得上一次他的领带还是严苍给他打的，他们一起参加别人的订婚宴，好像也没多久，竟然已经远得是上辈子的事了，黎星洲眸间闪动。

　　直到有人拉暗璀璨夺目的灯时，黎星洲回了神，暗叹着来了。

　　随着蛋糕被推出，周围贺声如潮，黎星洲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人堆里巡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下面掌声如雷的人群里不包括严苍，那个会在这种酒席宴会上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严苍，他的先生，黎星洲眨了眨眼像是注意到这是什么场合。

　　大拇指动了动，扣上指骨的位置，已经是空荡荡的一圈了，提醒着他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不动声色地放开蜷缩的手，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个笑容准备吹蜡烛切蛋糕。

　　气氛差不多了，周围有人开始唱起生日歌，叫喊着让他许愿吹蜡烛，他得到的其实已经比好多人都多了，黎星洲慢吞吞地双手合十闭眼想着：那就……祝我长命百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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