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

　　第六章
　　眼下已快到年底，气候已不大暖和，刚刚在前宅，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原因，倒也不太冷，只此刻到了这后宅，人少树多，竟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气扑面而来。
　　我哆嗦一声，紧了紧衣服，朝着事先打探到的位置而去。

　　那是一座藏宝楼，里面又不少珍贵珠宝，其中不乏一些已经绝世的字画雕刻等，而在后侧的格子处，几大箱金银都大大拉拉地在那里摆着。
　　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金银这些东西或许才是最不值钱的。

　　我抬头望去，楼阁顶部很尖，壁层很厚，像是用了特殊功法加固，大门前站了两个人，极为庄严。若是一般人，恐怕无法进了这后宅，更无法进了这藏宝楼。
　　但我又岂会是一般人。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在我下定决心将此大官家一站作为我的收官之战，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我发现这藏宝阁之中竟有一个地洞，可以通往后门外。
　　我合理怀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时偷运钱财的准备的。
　　这地洞原是我踩点时遇到的一个小贼发现的，只可惜这个小贼的行踪又被我发现了，两相商量之下，我们两个最终决定，进水不犯河水，每次各拿各的。

　　只可惜那位兄弟似乎颇为贪得无厌，半年之内拿了许多次，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大官家养的饭桶也不是都吃素的，在一次作案时，当场抓住了他。
　　幸亏他机灵，最终还是跑了，只不过露了相，不好再作案，便将这个秘密留给了我。
　　为了报答他，我也铤而走险，又进了进去，拿了不少钱财，堵住了他的嘴。
　　他人还挺够意思，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既然能走地洞，又何必飞檐走壁呢？
　　我直接从地洞进了藏宝阁，钻洞的时候思考了一个有些严肃的问题，是从此之后将这个洞填上，不让后人好逸恶劳钻空子，好好开发一下智力进来，还是说留下这个小秘密，当成一种奖励呢？
　　那感觉……我有一瞬间觉得我是在决定一本绝世秘籍的去向。

　　然我很快就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了，因为我已经进了藏宝阁，面目的琳琅珠宝，金银钱财，都散落在地。
　　我直接朝着摆放着银两处的箱子而去。

　　我一打开，果然见雪花银铺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立即拿，而是先查看了一下银子有没有做记号，以防使用时被发现。
　　看完后我稍微松了一口气，银子没做记号，我连忙拿出袋子，将银子放进去。

　　结果我刚刚将银子放满，就听到门外似乎有说话声，立即屏住呼吸，胡乱找了个屏风躲了起来。接着一点小缝隙，我看到了来者正是我刚才看到的大官。
　　他进来，用鼻子长长呼出了一股气，却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在呼气时，他双手扶着椅子两侧，似乎有些难受地坐在了那场长白玉桌前。
　　我刚才偶然听到，大官是因为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宴会上才早些散场的。从现下状况来看，似乎的确不假。

　　大官端坐在玉桌之后，左右摆了很多稀世珠宝和冰冷的古董，衬托得他有几份威严和孤独。身后左右侧，两颗很大的夜明珠泛着很温和耀眼的白色。
　　整个屋子远远望去，每一种颜色似乎都很浓烈：极致温和耀眼的白，极致浓烈深沉的黑，银白色，金黄色，水彩粉，都很耀眼，唯独那黑白交涉处的灰色少的可怜，只留下浅浅的一个条。

　　大官据说已到了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要年迈一些，鬓角处也有了不甚明显的白发，但因为他身后便是明亮的夜明珠，所以我一时之间不能分辨是否是因为夜明珠的缘故，所以他的头上才有了几缕细白纹，像是撒上去的细雪。
　　见是他进来，我有一瞬间感觉特别慌，于是朝里动了动，然他从进门开始，便没有想要查看那些宝物的想法。

　　藏宝阁内分为三个部分，一格古器一格书画一格金银，各占一分。
　　我藏在金银之后，看着他立于高位上，如同指点江山般，底下都是他的所有物。
　　他自从坐下，便没有再起，而是拿了一本书看。我低头看着袋子里的金银，安慰自己：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只是和我拿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没什么可多想的。

　　我蹲在地上，从缝隙里朝他那里看了几次，思索着要不然试着绕到地道处，因为如此这般当着主人行窃，到底有些突破了我的胆子。我感觉腿都有些麻了。
　　可我刚准备起身，便听见外面又有声音传来，然后门口的侍卫在门外禀告，说是“霖少爷来了。”
　　那大官放下书，这才起身去开了门。我察觉到这是个机会，便立即打算朝地道溜去。
　　只可惜他们回来的太快，我刚刚走了几步，他们就回来了，倒是让我卡在了一个有些尴尬危险的距离。
　　因为地道的出口是在那大官长桌的不远处，我想朝着那地道去，如此一来便不得不更靠近一些他们。

　　我俯身下去，尽可能避免让他们发现我。
　　然而离得近，他们的话音还是灌入了我的耳朵。

　　那霖少爷先开口：“叔父，您身体可还好？”
　　大官抬头望他，道：“无妨，你有何事？”
　　那霖少爷开口，似乎有点为难：“叔父，那周仲宁残害忠良，为人犹如蛇蝎，叔父和他过近，我怕……会招惹些是非。”

　　周仲宁？这个我知道，正是那恶霸的名字。看来这个大官府上也不都是糊涂人，还是有人能够看出他的狼子野心的。
　　只奈何，有人能看出，有人却不肯相信。那大官摆摆手道：“我今日不想说这些，今后你也不必在我眼前说这个话。若只如此，你便可退去了。”
　　那霖少爷还想开口：“叔父……”

　　“够了。”那大官厉声说道，倒是把我都吓了一跳。空气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夜明珠死寂的光亮穿过一道小小的间隙照在我的手上。我低头看去，手背登时白的透明起来。
　　“不必再说。”半晌，那叔父才缓和似的开了这句话。
　　“是……”霖少爷艰难道。

　　这下我倒是开心起来，对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恐怕很快便会不欢而散吧。
　　然我错估了有钱人的想法，那霖少爷脸皮忒厚，在大官都那样说了之后，竟然还没话找话地看着他长桌上放着的书问道：“叔父看得是《炼造术》？”

　　《炼造术》？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如今江湖上练武成性，连带着武学相关的行当都发达了起来，其中一个，便属于这剑了。
　　一个好的剑客，需有一把好剑，这似乎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
　　只可惜，真正的炼剑师少得可怜。

　　能够锻炼一些废铁的人的数不胜数，能够炼成一把剑的人，微乎其微。
　　其中，《炼造术》的撰写者，据说就是一等一的大师。
　　而这本书，更是已经在江湖上已经绝迹。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本书。
　　由此可见此处权势多少，地位如何了。
　　一瞬间，我摸着袋子里的银两，深觉自己拿的少了。

　　我将这看作是，穷人的愤怒。
　　我那蠢蠢欲动的穷人愤怒的眼神回望金银所在地，思索着要不要在拿点，却蓦然停住，因为我看到了那金银箱子的一脚处，竟然垫着一本书。
　　我眼神好，《炼剑》两个字极其明显的印在了我的眼前。
　　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已不必多说，然而让我无语的是，这么一本好书，他们竟然拿它去垫那些阿堵物，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一瞬间，我的愤怒更盛了，愤怒让我胆子更大，我觉得再回去拿点钱，如此才能填补掉我的愤怒。
　　然而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犹如及时的冷水，打消了我的念头。因为我从杂物的间隙里发现，那霖少爷竟负着手，将目光从长桌前看向书架，道：“叔父竟收集了如此多的炼剑之书？”
　　我一时顿下，听见长桌前的大官道：“若是喜欢，你也可以看看。”
　　霖少爷这才笑而不语了。

　　这下他似乎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只轻叹一声，道：“叔父万望保重身体。”
　　于是他终于滚蛋了。
　　我终于欣喜起来，这欣喜让我忘记了刚才的想法，而是趴在那里看看那大官什么时候出去。

　　诚然，我是可以突然出手，然后将打倒这大官后，直接从地道里溜走的。
　　可我事先调查过，这大官曾也习过武，武艺还不错，后来虽弃武从文，不怎么练武，府中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身手。
　　如此这般，我衡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先动手，既然是小偷，就静静悄悄的偷，轰轰烈烈的偷，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

　　于是藏书阁内又静了下来，只有我和那大官两个人。
　　我抱着装满银两的钱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藏书阁顶端是高高的天窗，我可以透过天窗去看向外面的月亮。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我一瞬间想到了坐进观天里的那个青蛙。

　　听闻过这个故事的人，都曾嘲讽过那只青蛙。我也曾。我嘲笑他只能看到天空上的一部分，便以为那是整个天。
　　那感觉会不会就如同是我现在的这样呢？只不过，我四周都是书架，器物，古玩，而他的四周却是冰冷冷，黑乎乎的墙壁。
　　若是他不看天，那还能看什么呢？
　　他以为有着色彩的星月日云便是天，那其实很好，因为他置身黑暗的井中，却没有将那看作是世界的全部。

　　而我静静地看着天窗抒了会儿情，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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