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

　　第三十一章
　　说实话，我以前没帮谁涂过这，突然说要帮如意涂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仔细做起来，却发现倒是也容易。
　　大概是我对如意，总是会比对别人，多三分耐心吧。

　　这种云浣香大概是什么新出的品种，很贵，但是也很好看。
　　它红的彻底，甚至有点泛光，如意的指甲本就晶莹剔透，微微张长了些，涂上去，倒的确显得有几分妩媚了。

　　“挺好看。”涂了一个，我其实还算满意，只是不知道如意是不是喜欢：“你觉得呢？”
　　如意看了下，撇了撇嘴：“师父，你怎么涂的都不平整？”
　　我看不出来，有点疑惑：“这不一样嘛？”

　　不过我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肯定是因为只涂了这一个，显得比较突兀，所以才会这样感觉。你再等等，我再涂几个。”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如意说的有点紧张，这次我涂的，明显没有第一个好了，甚至之后的一个不小心，花汁竟然涂在了指尖。
　　我：“……”技术怎么越来越差了？

　　我握着如意的指尖，百思不得其解，而由于角度原因，她探着脖子也暂时看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蒙混过关。
　　这么一想，我咳了一下，看了眼如意，随即又装模做样地继续涂，并且假装问道：“如意，你留这么长的指甲，做事方便嘛？”

　　如意小脸一扬：“那师父你不要让我做事不就好了？”
　　“……”这小丫头，还挺会见缝插针地偷懒。
　　然此刻不是教训她的时候，我继续涂了涂，突然还是有点不放心道：“你说这点冲出来地指甲，要不然剪了吧，不然伤到人多不好？”

　　“当然不行！”如意当场就瞪大了眼睛：“要是只留一点指甲，还涂得红红的，那多难看！”
　　“这样啊？”我一副受教了的表情，突然“突发奇想”地问道：“那为什么只涂外面这一侧，不涂里面那面呢？”
　　如意可能被我问懵了，道：“……涂里面那侧干嘛？又没人能看见。”

　　“这不行。”我闻言有点严肃道：“做人尚且追求表里统一，怎么涂个指甲能只涂表面光鲜，不问内里呢？如意，做人做事可不能这样。”
　　说完我便要朝着她指甲缝里看去，作势要给她染上。
　　这可把如意慌到了，她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由于太过着急，指尖“刚好”撞上了我涂抹的工具。

　　“师父！”如意有点恼怒地喊了我一声，一下子从我手中抽出东西，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有点生气，就要赶我离开：“我不要你帮我涂了，快走快走。”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如意却啪的一下，直接将我关在门外了。

　　我无法，只好出来，此时一见庭院外，天已大亮。
　　云见昨晚和风马六不欢而散，我心想今日估计是说不成了，就让云见照常出去打下手，自己做了点面，给如意端了点，又给风马六端起。
　　我去找风马六时，他已经下床，踉踉跄跄，在房间里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我笑了笑，将饭菜放下：“不知风兄有何指教？可曾勘测出此地风水如何？”
　　风马六看到我，神情中露出几分尴尬，但很快就板着脸了，他一蹦一跳地返回床上，道：“风水不怎么好！”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此话怎讲？”

　　风马六冷哼一声，道：“就说这个房间，背靠高地，二者煞气直冲，是个破财之地；况且你这里放个柜子。上面放什么不好，偏偏放本狗屁不通的书。住在这个位置住久了，赌钱可是会输的裤子都不剩了！”
　　他得意洋洋又满怀讽刺地说道。
　　我知道，他对我有几分不满。

　　这几分不满中，有些是因为他看到了我最为狼狈的时刻而产生的贬低心理，也有些是因为云见。

　　我笑了笑，没接话，而是慢慢将饭菜放下，然后走到了那柜子上。
　　柜子上有一本书，正是当日我在贺家大官家收官之战时，看到的那本书——那本《炼造术》。
　　我在离开时，将那本书也偷了过来。

　　我打开书，佯装无意地翻了翻，随即才扭过头来，对风马六说道：“我听闻，风兄在赌术上造诣颇高，曾一夜之间家财万贯过，也曾一夜输掉了全部，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
　　风马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有点厌恶道：“肯定是那小子对你说的吧？我就知道，他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我笑了笑，重新将书打开，慢条斯理道：“风兄刚才专注风水，可能没有注意到这本书。这本讲的是炼剑之术，其中记载着许多有趣的细节。不知风兄可想知道一二。”

　　这次他没有说话，而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于是不再耽搁，继续道：“说起这锻剑之术，倒是当今的一大难题了。锻剑追求“硬而不脆”，然有些刀剑却号称“吹毛立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在风马六越来越迷茫警惕的眼神中说道：“锻造之术，目的自然是想要出一把好刀。然而奇怪的是，这世间好刀大多都是硬刀，韧性足，硬性强，却往往不会吹毛立断。他们更像是大器晚成的将军，虽然一时笨拙，但一旦他们开了韧后，便能成为一把绝世好剑。”

　　风马六估计不明白我突然这么絮絮叨叨是为那番，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别急，风兄。我还没有说完。”我又翻了翻书，翻到了一幅图，上面画着一张工匠反复锻打的画面：“而这个，则被称为折叠锻打。最初是用来锻造，给刀剑塑形，之后慢慢转变，主要目的则是为了去除刀剑中多余的杂质，让它们更致密，更均衡。”
　　他很聪明，瞬间就察觉到了我的意思，有点讽刺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是钢，我这里火候不够，得要你去敲打敲打才行，对吧？”

　　我摇摇头，否认道：“并非是由我敲打。他自己会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
　　这次他没理我了，哼了一声，把被子一掀，缩了回去。
　　只留给了我一个后脑勺。

　　我不在意地笑笑，待离开时，手指轻点了两下桌子，道：“这是饭菜。若是也影响到了赌场上的风水，也请告知。”
　　“另外，若是你想，等下我带你去个地方，那时你便会明白我刚才说的话的意思。”

　　我自己也将就着吃了饭菜，吃饱喝足之后有种困倦感，于是便在庭院里晒着太阳。
　　太阳不怎么刺眼，有点温暖，让人昏昏欲睡。
　　结果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扭过头去一看，便见那风马六将盘子碗端了出来，还是板着脸。

　　我朝着厨房的方向一指，他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朝那边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像是自我辩解似的说道：”饭菜不至于不吃，谁也没必要委屈自己。不过吃人嘴短的道理我还是懂得，你想带我去哪儿？去吧。“

　　我看着他，挑了挑眉，突然有点想笑：”风兄不担心我把你送到那个什么霖少爷那里，没准我还可以大赚一笔。“
　　他看了我一眼，有点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就凭你那点武功，我就算是逃，也能在逃之前杀了你。况且我没记错，你之前被打的那么惨，和那群人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吧？”
　　他“啧啧”几声，似乎有点想不通：“枉费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却还是看不懂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笑了笑，道：”世人皆有世人的秘密和难言，这些又岂是能够看出来的？风兄在赌场上能够瞬间看透别人的花招，也能够看清楚对方的欲望，但哪有如何？待到输时，如何及时收手；待到赢时，如何见好就收。能做到才是关键。“
　　我们互相在对方的心口上捅上一刀，这下算是彻底没话说了。
　　就这样一路无言到了目的地。

　　我想要带风马六来的，正是老大夫和云见所在的医馆。
　　临近春寒，倒是有不少着凉的，但大多都是小孩子之类的，像我们这种伤了胳膊腿儿的人倒是也有，不过是那种年龄大些的老人。
　　然不管怎么样，因为病人有点多，再加上随行的亲属，我们两个这副模样出现倒是也不算突兀。

　　……不，还是挺突兀的。

　　在我和风马六两个站在那里等了不知多久时，终于有人诧异地从我面前走过，看了我们两个一眼。
　　估计是风马六那张脸太臭了，那人不好和他说话，于是便热情地对我说道：”小伙子，陪你爹来医馆啊，倒是挺孝顺。今日人多，看来得等一会啊。“
　　沉默无言的我：“……”
　　青筋暴出的风马六：“……”

　　显然，在我和风马六互相伤害的时候，我们绝没有想过，竟然有一个人能同时伤害到我们。
　　我自然不肯叫他为爹，而他刚才还嫌弃过我，自然不会为白得了一个儿子高兴。

　　想到这里，看到摇头感叹一声父慈子孝，背手漫步，悠哉游哉离去的那人，我竟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同凡响。
　　唯一的赢家诞生了。
　　他得到了唯一的快乐。

　　“行了，不等了。”
　　被这样误解之后，风马六没了耐心，这人一直五大三粗的，自然没有那坐等穿针引线的美德。
　　我理解，也不想再在外面被人观赏，便指了指里面，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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