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赋

作者:十七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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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慢转,帘幕轻动,有微风带进来,然后他转入室内,目光灼灼,白衣翩然。他的唇间挽着笑,眉眼带着秋水,步履刮在地面上,是沉且轻的沙沙声,沈安然逆着光看他,简直要被他身后的光芒耀的再流下泪来。许久之后,当沈安然接受了穿越这个恶俗又不俗的事实后,还是总会想起那一个仿佛用慢动作排了很久的瞬间。哭也哭过了,总不能闹吧,总不能一张嘴就是我是什么什么年代来的人,快送我回去之类的话吧,要是做这些能有用,她早就做了千遍百遍。再想想那个时候,惊艳了之后便是撒泼打横冤枉人的喊着要回去,老大夫也不让碰,谁说话也不信,这市集也看过了,芦苇荡也逛过了,不承认也得承认了,幸好这个所谓七少爷心地善良,经历了她这么一连串之后,居然还信了她编的蹩脚的谎话,愿意留她下来做工。不然,这苍茫世界,可叫她一个只懂得抛物线和受力分析的弱女子怎么办?
      想着,手下的花瓶擦的更加起劲了,这可是谋生的活计!
      总结了下,这是一个她没有听过的年代,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作为一个标准庸俗的理科生,她肚子里的诗词仅限于高考可能考的那些,连微末都算不上。便真是哪个听过的年代,她也未必理得出是怎样的顺序,不如老老实实做事来的实惠。
      只不过经了这么一遭,府里上下看她都是不屑的眼神——也是,之前千娇万贵宝贝着,到头来不过是个没教养的丫头。安然这次倒是挺安然的,上回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人也得罪了,还能指望大家再供着她,不可能。如今被分配的离主子们远远的,活计自然是她没干过的那些零零碎碎,算脏活但不粗,还应付的下来,也着实让她舒了口气——主子们还了得,以她的脾性,在那个时代倒是算个好的,来了这,规矩礼仪一大堆,凑到所谓主子旁边,不是自找罪受?这样想着,又一个瓮又清理完毕了。
      安然总是想,得给初月道个歉。可也总是没机会,如今她和初月可不是一样的地位了。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想家的时候就狠狠地掐自己,夜里想的狠了,就捂紧了被子低声地哭,怕吵醒了同屋的人,更怕吵醒后没法交待为什么哭。日子都得过下去,有没有希望——爸爸说过,都要坚持。妈妈也说过,女人应该有水滴石穿的曲折而不挠的韧性。沈安然想,原来就是这样,在无望中等待希望,或者在绝望中创造希望,总之要活下去,好好的活。
      这处李宅不过是大官员设下的一处别苑,散心赏景用的,过了八月,这位七公子自然要收拾东西回北方京城大院。沈安然不是太关心,左右和自己无干,想那大官的儿子纵不是官,也不好总在外面晃悠打猎吧,无业无产的。可偏这七公子还记得她,某天一早,有老仆妇急匆匆的赶来,交代她收拾行装并教给她公子平素的一些喜好,着她记熟了,路上用心伺候着。
      沈安然确实没太用心,一些忌讳的知道了,反正那么多随行的丫头,哪里轮得到她。行装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草草的一小包,就可以走人了。只是有些遗憾,毕竟还是希望待在这里,看芦苇地,能不能再出一次奇迹。情势比人强啊。
      九月的天,暑气未尽,秋寒为至。行程不是很急,按照游山玩水来安排的,倒是让她饱了不少眼福。其间也常有公子的好友访至,便耽搁上三五日,品山水,读文章,论剑术,果然是官家翩翩公子,寻常人纵有这兴致也难有工夫这样磨。
      安然偷偷抱怨了下,深涧的寒潭水冻的她的双手通红,待取出装满水的竹筒,人都已经打颤了,不由更加抱怨,嘟嘟囔囔气鼓鼓的往回走。
      那边来人正催着,赶了几步,才发现居然是初月,心中一喜,而脚下一歪,一筒寒水都倒在了自己身上。凉的彻骨。
      初月也是一愣,看见她摔倒了又急忙奔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哪没有?”
      沈安然顿时心中一暖:“初月,对不起!”
      “说什么呢,看你衣服都湿了,冷成这样,赶紧回去换了,山间风大,看回去再得了风寒。这路上的,也不好办,快去。”初月把安然拉了起来,接过她手上的竹筒,“这个我来吧!”说完笑着走了。
      安然怔怔的盯着她跳脱的双髻,一个背影都仿佛看见了初月甜美娇俏的笑,还没缓过神,又见初月转过身:“愣着做什么,快去啊,我晚上再过去看你!”
      回去的路上,心情自然高兴的不行,简直想要喊上两嗓子才过瘾,于是拣了小时候爷爷交给她的乡间俚曲,反正不记得词了,连调子也有些乱,就这么活泼泼的哼着,更叫人高兴。没走上几步,头上被嗒的敲了一下,回头看却见青衫羽扇的男子,一脸玩味的笑:“这丫头,被溅了一身湿还这么高兴?说给我听听。”
      安然不由得怒了:“真没文化,能让你高兴的我的高兴,那叫笑话。我干吗没事把自己的笑话讲给不相干的人听?”
      那人挠了挠头,啧啧称奇:“还真厉害,丫头可知圣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个的意思就是……”
      “打量谁是文盲呢,说白了不就是分享么?圣人心思飘渺高洁,所思所想自然是积极开阔之事,与人分享,叫人受益。我今天看了株苍柏面善,心里高兴,难道也要公之于众?那我这分享精神也太广博了吧,就算我不闲麻烦,您不怕把众累死啊!”沈安然绝对属于间歇性暴发的人,一般情况下对熟人口若悬河,对生人惜字如金,偶尔不明原因的对着陌生人也能倒豆一般噼里啪啦。
      此时她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人实在笑得可恶,打扰了她的快乐心情,也没有想太多,出口就是奚落。
      “呦,呦,真是不可小估啊,”那人笑的更欢实,“那你若说了,苍柏看我也面善,不是也给了它个好心情,算功德一件呢!”
      “唉,我看你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倒是个美人胚子,身量也足,怎么就一副油嘴滑舌的皮囊呢?居然琢磨着跑去跟棵树寻面善,这叫缘分,可遇而不可求,偶遇和等碰的浪漫程度能一样么?人苍柏都不感动!”话说完,沈安然就开始暗骂自己这张管不住地臭嘴,总觉得说的过了,于是也不再等回应,拔起腿来就要跑,“不跟你说了,干饶舌。”
      不想那人反应倒快,一把把她抓住:“别跑,别跑,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没分高下呢。唉,我说李默,你们家哪来的这么奇怪的丫头,圣人跟树都能扯成一堆!”
      沈安然自然没有听过李默的名字,很嘴痒的接了句:“为什么不能扯成一堆,圣人不也是猴子进化来的?猴子不是树上下来的?都是自然生物,智能发展不同,生存权利一样。”一边不怕死的说着,一边还挣扎着,“我说你放手啊,我记得谁家的圣人都教导过我们‘男女授受不亲’吧!”
      那人哈哈大笑,真松了手,安然提起裙脚就跑,不妨就撞到了人。只是她这样大力道冲过去,那人没事,她却弹了回去。揉着咯的不轻的手,心里暗想,这得多大的质量才能起到这种效果啊,地心引力真是太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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