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

　　三人稍作休整后，离开了列满神兽铜像的宏伟大殿，殿后是一条通往金券大殿的幽深甬道。甬道之中的火烛被小九一一点亮，明艳的烛光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照得恍如白昼，壁上的远古刻画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三人看着壁上的刻画，从甬道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就犹如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远古时代更迭。

　　不多时，三人已来到金券大殿的殿门前，殿门是用一整块蓝色玄石所铸，上面盘踞着一条面目狰狞的巨龙，巨龙吞云吐雾，跃动之势似要从殿门之上横空飞腾出来，它的眼珠是用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所代替，在烛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黑衣人的手有意无意地轻拂过那两颗夜明珠，随后又退回小九与沈泉身后。

　　三人相互看对望了一眼，先前的种种祸事皆还在他们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们不敢贸然行事，以免再遭遇什么不测。沉默良久，小九觉得与其这样进退两难下去，不如冒险一试，她考虑再三，这才打破沉寂，道：“算了，我来开这扇门吧。”

　　沈泉阻拦住她，“你看好小凡。”

　　沈泉抢先小九一步，抚上殿门，他的身子向前微倾，试图依靠自己的力量推开殿门，但任凭他怎样用力，殿门却始终微丝不动，小九正想上前帮忙，却被沈泉拦住，“你们向后退几步。”

　　沈泉的双手在殿门上摸索了一阵，停在了那两颗夜明珠之上，他微微旋动两颗珠子，殿门之后发出一阵“轰隆”巨响，之后殿门缓缓向两边移动起来，敞开一道缝隙来。殿门被启，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间极致华美的远古宫室，仙鹤衔烛，长明普照，金色的棺椁被端放在宫室正中，前有瑞兽守灵，后有侍女之象颔首端立在棺椁两侧。

　　小九简单地环顾了一下金券大殿，发现大殿之中并无堆放什么箱子财物，整个大殿反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小九心中顿时有些失望，转头对沈泉道：“都说黄帝陵中珍宝无数，看来都是一些好事之人编出的谣传，这哪里是有财宝的样子。”

　　沈泉没有说话，只见他负手而立，脸色却是逐渐变得惨白，他紧抿住唇，额上的冷汗不断地向地上砸去。小九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焦急地问：“小白，你怎么了？”

　　沈泉的佩剑从他的手中落地，小九强行抽出沈泉藏在背后的手，只觉他的手掌变得十分绵软无力，指甲更是发紫发黑，小九惊呼：“你的手怎么了？”

　　沈泉咬牙，“没什么，只是一时失去了知觉，我已经封住了手上的穴道，毒性应该不会蔓延开来。”

　　“毒！你何时中的毒？”小九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殿门之上那两颗正发出幽幽荧光的夜明珠，“是这两颗夜明珠上带有毒吗？可恶，这黄帝陵到底想害死多少人，居然设下这么多机关陷阱！”

　　沈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说了句，“进去吧。”

　　小九看了一眼虚弱的沈泉，又看了一眼早已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池凡，坚决道：“还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害人的把戏，你现在中了毒，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小凡为好，我进去探一探《归藏》的下落，很快就出来。”

　　还未等沈泉答应，小九就一溜烟窜进了金券大殿，黑衣人发出一声莫名的冷笑，对沈泉道：“放心，我陪她走一遭。”黑衣人紧随小九身后，进入金券大殿之中，独留沈泉立在殿门外。

　　见两人双双离开，沈泉也想跟上前去，脚下刚刚移动了半步，却被一旁的池凡用双双抱住，只见池凡的眼睛里泛着盈盈的泪光，带着哭腔对沈泉道：“爹，小凡怕......”沈泉无奈，只能守在池凡身边，留在金券大殿之外。

　　金券大殿内，小九正仔细打量着黄帝陵寝前的一座神像，这座神像肋下生翼，深目玄鬓，修目方瞳，大耳出颠，面生异骨，小九端看它许久，也不能辨别出它究竟是何方神圣。黑衣人莫不出声地走到小九身后，依然用那种沉闷怪异的声音对小九道：“姑娘似乎对这座神像很感兴趣。”

　　小九转身，见黑衣人就这样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口中慌忙道;“嗯，因为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神，所以是有些好奇，我听先生的口气，好似是知道它的来历。”

　　“此为羽人，是引导死者灵魂升天的上古神祇，传说它餐云气、茹芝草，常常栖息在群山四海之中，手中更是握有长生之药，上古陵墓之中都会由它来镇守仙灵的魂魄，引导亡人灵魂飞升。”黑衣人这样解释道。

　　小九终于明了，笑道：“看来先生也是深谙墓穴之术的高人，小女子受教了。”

　　黑衣人未说话，他在金券大殿中来回巡视了一遍，随后又回到小九身边，有些焦急地问;“依你看，这黄帝陵中的珍宝应该都被放在哪里？”

　　小九心中暗笑黑衣人此时对于珍宝不加掩饰的觊觎，她环顾了一下大殿四周，目光缓缓落在了黄帝的棺椁之上，“这四周没有陈放珍宝的箱子器皿，恐怕也只有这棺椁中有可能存放那些东西了。”

　　黑衣人听闻，立刻来到黄帝的棺椁旁，正欲抬起沉重的棺椁，却被小九阻拦住，小九警告他：“你这样胡乱打扰人家长眠，是要得罪神灵的，待我祭拜过他们之后，我们两个再一起抬开这棺盖不迟。”

　　“好.....”黑衣人迟疑了半晌，终于甚为不情愿地答应了小九的要求。只见小九朝着黄帝棺椁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并燃起三支香，插在了棺椁之上，口中喃喃有声：“黄帝爷爷见谅，我们实在不是有意打扰，只想在你那里找一些东西，还望黄帝爷爷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

　　小九咕咕囔囔地将要说的话说完，这才朝黑衣人眨了眨眼睛，“可以了，我们这就一起把棺椁打开。”小九的手抬了抬，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这整座黄帝陵处处暗藏玄机，设计得极其不简单，想来也不会让我们就这样轻易将棺椁打开，我们一会儿见机行事，绝不能在最后这一刻白白葬送了自己一条性命。”

　　小九低头又想了想，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我与你先约定好，一会儿这棺椁中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但惟独一本古书你得给我留下，我也只要这么一样东西，你可答应？”

　　黑衣人听了小九的话后，忽然默不作声起来，刹那间，他的身影忽动，一下子疾闪到小九身旁，小九未能及时躲避，只能任凭他袖中隐藏的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处，小九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微喘道：“先生这是何意？我们并无冤仇，为何要这样对我？”

　　黑衣人冷笑，“是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可不想一会儿打开棺椁后，非但没有拿到《归藏》，还要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什......么，你也知道《归藏》？”小九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是我告诉你《归藏》所在，你说我是何人？”黑衣人说着，便将头上的黑帽揭去，同时他的嗓音恢复成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祝融！”小九震惊地喊出他的名字，小九的话音未落，却已被祝融在颈处割出一道血口，小九冷吸一口气，已是无法出声。

　　祝融用冰冷的声音威胁她：“我劝你不要指望殿外的那人来救你，你也清楚，他现在中了奇毒，根本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何必让他和孩子给你陪葬，倒不如乖乖帮我将棺椁打开，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我的手上，岂不是更好？”

　　小九将牙咬得“咯咯”直响，“根本不是那夜明珠上原本有毒，而是你趁我们不注意，偷偷下的！”

　　“你还不算太蠢，只是明白得太晚了。”祝融说着，便将小九强拉到棺椁之旁，命令她立刻将棺椁打开。

　　小九未动，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祝融：“我可以听你的话，将这棺椁打开，只是你要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我死个明白。”

　　祝融冷哼一声，道：“当年，帝喾被伏羲派遣下界，帮助大禹治理水患，谁知水患虽止，伏羲却再也没有让先祖返回神界，反而让他留在人间，守着那些平庸无用的人类。帝喾之子契在尝尽人间艰辛后，好不容易从仓颉手中得到天书《归藏》，原本是想要从中寻出返回神界的方法，却又被伏羲派遣下来的神将将《归藏》抢去，并假借为黄帝建陵，将《归藏》埋于此处。先祖契曾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向伏羲报仇，这一代代的仇恨积蓄下来，终于让我们等到黄帝陵开启的这一天，于是我们就刻故意发出消息，让那些贪婪的盗墓人汇聚到这里，利用他们为我们打开黄帝陵的大门。”

　　“你们这些人竟然如此歹毒自私，将这些无辜之人骗到这里，为你们白白卖命！”小九出言嘲讽。

　　祝融的眸子里翻出怨恨之色，“我们火正一族原本是天神后裔，如今却落得与凡人无异，你叫我们怎能咽下这口气！”

　　小九冷哼，“你们顶着神裔之名，却干着这样卑劣的勾当，说出去难道不怕别人耻笑吗？”

　　冰凉的匕刃不着边际地掠过小九白瓷般的脸蛋，细嫩的肌肤之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只听祝融不以为然地道：“你这问题问得可笑，你死了之后，又会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小九沉默，她心知自己此时的性命完全掌握在祝融的手中，在祝融的威逼之下，她十分不情愿地靠近棺椁，正在迟疑是否要帮他打开棺盖。

　　或许是见小九进入大殿如此之久，却依然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消息，沈泉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大声询问殿内的小九：“小九，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沈泉这一声询问，小九猛然一愣，她的思绪早已乱如麻绳，缠在她心口，搅得她透不过气来。祝融俯身，低头在小九耳边低语：“想清楚了，你一个人死，还是让我送你们一同上路。”

　　小九摇了摇煞白的唇，她暗中瞥了祝融一眼，沉吟一番后，用十分沙哑的嗓音回答：“没什么，我只是被大殿正中的一座羽人神像耽搁了。不过，这羽人神像也着实与我以往见过的神像不同，与其说像人，倒不如说更像一头大鸟，肋下生翼，上玄下青，三股处最为有力灵活，好似要活动起来一般......”

　　祝融狐疑地看了小九一眼，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让他们乖乖呆着大殿外面，你马上帮我打开棺椁。”

　　小九只能对沈泉道：“总之我没事，你看好小凡，在外面等我出来便是。”

　　小九默默将手放到棺椁之上，深吸一口气后，咬牙将棺盖推开，棺椁开启后，她立刻闭上眼睛，屏息听着四周的一切。没有预想之中的机关暗器，小九略微松了一口气，她睁眼察看棺椁，明黄色的绸缎之上，陈放这一只深色的木盒，祝融依然担心木盒之中暗藏机关，命令小九将深色的木盒打开。小九垫脚去取木盒，却发现木盒似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棺椁之中，她只能将手伸得更长，直接在棺椁中打开了那只木盒。

　　几块泛黄的兽皮静静地躺在木盒之在，其上还刻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祝融大喜，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九，正欲伸手去取那几块兽皮，棺椁内的木盒忽然旋转了起来，从地下翻出暗格，眨眼间就将存放着天书《归藏》的木盒吞了下去。

　　整座金券大殿开始猛烈摇晃起来，四壁逐渐向小九与祝融压来，祝融心知这道机关是想将盗墓之人压成肉泥，连忙向殿门疾奔。殿门之前的巨石“轰隆”而下，就在它砸向地面的一瞬，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缝隙间穿过，小九原本死寂的一颗心忽然“咯噔”一颤，当沈泉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一时竟不知是悲伤还是高兴。

　　小九的舌头有些打结，“小白，你......”

　　“什么都别说了，想办法出去要紧。”沈泉道。

　　小九跺脚咬牙，仿佛一下子气极，“我不是让你赶快带着小凡往回走了吗？你进来根本就是送死，这机关已经被开启了，今日我们三个人真的要死在一块了。”

　　沈泉未说话，他凝眸环顾四周，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了他们此时所处的环境，他忽然将小九的手紧紧扣在掌心，同时发出不容反驳的命令：“拉紧我！”两人带着池凡纵身跳入空无一物的棺椁之中。

　　祝融见状，心知小九与沈泉已经找出活命之法，立刻也要跃入棺椁，小九随手抄起沈泉身侧的佩剑朝祝融刺去，祝融闪身躲避，沈泉趁这机会，连忙运气于掌，重重击打在头上方的棺盖之处，棺盖重新弥合，将祝融挡在了外面。棺椁逐渐下沉，朝着无尽的地下坠去。

　　漆黑一片之中，小九能够听到沈泉紊乱的喘息声，他掌心的温度丝丝传来，让小九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心。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夹在两人中间的池凡忽然扭了扭柔软的身子，两人这才担心起孩子的安危，异口同声地问：“小凡，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小凡没事。”池凡的话让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也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小九一字一顿地问沈泉：“我问你，你明白我先前叙述羽人时所说话的用意吗？”

　　“上玄下青，月坎雷震，三股为动，是屯卦六三爻，所配爻辞为，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沈泉轻声回答。

　　小九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身为六宗传人，连最基本的梅花易数与爻辞都忘了。既然知道我是在警告你，大殿之内发生了变故，让你赶快带着小凡离开，为什么还不走，反而带着小凡一起来送死？”

　　沈泉没有很快回答，思考了很久后才用极为不自然地语气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身处险境在......”黑暗中看不清小九此时表情，却听她的嗓音忽然沙哑了下来，“小白你真傻......”

　　两人又是同时不语，为了打破难以忍受的沉默，小九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棺椁中有机关的？”

　　“既然先前的机关都可以重复使用，那这最后的黄帝棺椁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被碾碎，我也只是赌了一次，最终还是赌赢了。”

　　此时，不断下降的棺椁终于停了下来。小九微咳几声，沈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此刻依然紧紧抓着小九，他连忙放开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推开棺椁的棺盖。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暗的山洞，小九与沈泉离开棺椁，未行多远，便已走出了这山洞，但见云气缭绕，花香四溢，青鸟盘旋在枝头，低声吟唱，眼前的所见所闻，恍如仙境，让两人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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