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断

　　模模糊糊的，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仿佛是窃窃私语，把声调压得很低，但仍然源源不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血应该早已流尽，我的生命也应该早已逝去。可我，居然听到了一些声音，并且那么真实。

　　仔细感受一下，我是躺在一处柔软的地方的。但全身上下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在颈上划下的地方隐隐作痛，似乎被什么包着。
　　我慢慢睁开眼睛，却只见模模糊糊的一片白，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景色。

　　看清后，我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公子的寝殿。殿里有六七个下级侍女，站在那里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的心猛然一颤。
　　看来我还活着。公子救了我。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继续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泪水却顺着眼角淌下。

　　周围的人的议论，我此刻倒是听得清楚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香香的：“这个下贱的丫头，长得也不怎么美，竟然让公子如此着迷！”她的话，让我不禁悲从中来。几日，我一直以为，我们相处得不错。可是……
　　“就是，把她从死牢里弄出来，还带到自己的卧榻上，居然还日日夜夜守着她！”
　　“听说她在牢里用石子割了脖子了。”
　　“还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香香愤愤不平地说道：“哼，一个低贱的下级侍女，竟然有公子和严暮大人两个人的保护！跟你们说啊，公子派严暮大人亲自护送凝玉回家呢，路上她就被一个蒙面人捉去了！那个蒙面人可就是兴言族的嫣莹公主啊！不知道她跟她什么勾当！结果公子还亲自去救她回来！”
　　“听说，她就是用一曲笙歌把公子迷住了。”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搞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公子居然也吃这一套！”
　　香香又道：“真是不要脸的下贱丫头！”

　　这句话一出，立刻引来一阵压得低低的，却还是尖尖细细的笑声。但这笑声没能持续多长时间，立刻被寂静覆盖了。
　　伴随着寂静，一阵淡淡的清香传来，还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可我太熟悉这香气和脚步了。
　　我转过头去，便果真看到了一袭金丝衣。

　　“给公子请安！”片刻的寂静过后，便响起了这些侍女们一同请安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说些什么？”公子冷冷地说道，向前走了几步。
　　“刚才说话的是谁？自己承认，本王就给你留个全尸。”公子淡淡地说道，走到一旁，举起一个花瓶，细细地端详着。
　　没有声音。公子便接着说：“那这样吧，你们都一起去给那个人陪葬吧。”说着，他一使劲，将花瓶捏成了碎片。

　　“严暮！”
　　站在公子身后的严暮，一直望着我。但我一把目光移到他那里，他便躲开了眼神，轻轻清嗓子。
　　就这样，公子说完话，他尚没有反应，可这时全部的侍女全部跪倒在地，纷纷求饶，指出刚才的话是香香所言。而此时站在那里的只剩下了香香一个。她惊恐地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公子，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严暮……”公子轻声道。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却只是从榻上摔了下来，弄出了很大的响声。响声惊动了公子，他立刻向我这里看来，一边向这边大步走来，一边道：“都出去！”
　　香香连滚带爬地向门口去了。严暮和所有的侍女们也都退了下去。

　　公子来到我身边，轻轻叹了口气，向我伸出手。我躲开他的手，默默地挣扎着想要跪下。
　　“凝玉！”他有些生气地叫了我一声，硬是将我抱了起来放回去，并亲自为我盖好被子。
　　“谢公子！凝玉不能行礼，望公子恕罪。”我淡淡地说道，口中却感到一阵苦涩。

　　“凝玉，为什么这么做。”他望着我，说道，轻轻皱着眉头。
　　“奴婢不愿意公子落下错杀无辜的骂名，就让凝玉来承担这畏罪自尽的罪名吧。”我淡淡地说道。
　　可真实原因，我又怎么能告诉公子！站在山脚下仰望他的痛苦，我不愿再承受；站在山顶看不清我的感觉，我也不希望他再体验了。

　　我的话说完，他看着我，却一言不发。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凝玉，我可以忍受你的这种话，因为我喜欢你。”
　　“凝玉不敢当。凝玉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请公子降罪吧。”我淡淡地答道。
　　他惊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凝玉，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我的心痛如刀割。
　　他伸出手来，扶上我的额头，轻轻捋着我的头发。
　　我把头微微侧过去，轻轻闭上眼睛，却不慎落下一滴泪水，滴在他滞住了的手上，缓缓地划出一条弧。

　　“公子，这是您的卧榻，凝玉呆在这里不合适，请您让凝玉离开吧。”我淡淡地说道。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说。”他答道，“养伤期间，你就住在这里。”他说完，不等我回答，便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公子！”
　　他站住了。
　　“公子，凝玉斗胆，请您饶过香香，和……”
　　“不要说了。”他打断我的话，“我还没有审她。我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想想，究竟是她的生命重，还是我的生命重。”说完，他便走了出去，“砰”得关上了门。

　　我的泪水流下。如果我“屈服”了，我今后的日子，只能在痛苦中度过，承受自己的夫君的命令与鄙夷。
　　哪怕是孤独终老，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深渊。

　　公子出去以后，便有一个侍女进来了。我见过她，但不熟，只知道她也是一个下级侍女，比我的资历要深。
　　“凝玉，公子让我，这些天来照顾你。”她面无表情地说到。
　　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你，凝玉不敢当。”我怎么能让一个资历比我深的侍女来照顾我？
　　但她总是在一旁守着我，没什么话，却寸步不离。晚上，我没有见到公子回来。天晚了，我就请她先去休息。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守着我，说公子不让她离开。我也只好作罢。
　　我一个人躺着，泪水不断。但不久以后，我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吓得惊醒了，惊坐了起来。我梦中哪里还记得身上的伤呢？脖子上的一阵剧痛，让我清醒了。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却被一双手托住了。
　　我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居然是公子坐在我的身边，托住了我。
　　“怎么了？做梦了？”他温柔地说道，将我轻轻地放下，铺好了被子。
　　“公子……”我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说不出话来。
　　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踱了两步，说道：“接着睡吧。”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等你好了，我们还有事情要解决。”
　　“公子，凝玉不敢奢求您放了天莹，只求您饶她一命！”我颤抖着说道。

　　他很久没有说话，只那样站在那里。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了：“好了，我答应你，并且要放她走。不过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那天。”
　　“谢……谢公子！”我大喜过望，未来得及多想他后边的话，便想要坐起身谢恩。
　　“不必起来了。”他走到我的身边，扶我躺下，说道，“凝玉，我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我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能跟你做一对普通的爱人。凝玉，你愿意吗？”
　　言辞中的恳切，让我很难受。可我不能答应，我不能啊！
　　“公子。天晚了，凝玉恳请您休息。”我淡淡地说道。
　　他叹了一口气，微微地一笑，说道：“凝玉，我愿意等你。我想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凌傲天。”

　　我愣住了。凌傲天。他真的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了！
　　他微微一笑，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此后的许多天，我没有再见到公子。有那位侍女陪伴着我，日子也不算寂寞。我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精神也渐渐恢复，几天前发生的一切，对我的伤害也在愈合。
　　终于有一天，我的病痊愈了。那天，严暮亲自来到这里给我带来公子的旨意，让我第二天的中午前去侍餐。我心中有一丝惊喜，也有一丝不安。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准时到了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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