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尽染

　　御书房.

　　季染百无聊赖的来回踱步,他们上早朝叫她来做什么.那个老太监说什么皇上的旨意,要她在御书房候着.听上去像是天大的旨意,对她来说却如同酷刑.房间宽阔敞亮,格具一应俱全,皇上的“办公室”倒也气派.可是这儿不能碰,那儿不许瞧的规矩,着实令她颇不自在.

　　忽有叠加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窸窸窣窣衣角摩擦的声响,似是不少人正朝这个方向来.季染马上依照身旁宫女太监的样子,在一侧低头站好.

　　景轩帝挥手示意门口的太监不用通报,让伺候着的宫女们尽数退下.季染抬头,看到一列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景轩帝与舒澈、沐霖枫,其后便是几位身着朝服的官员.舒澈静静看了她一眼,季染望进他深邃的眸中,心也跟着愈发沉静、从容.沐霖枫也投以季染一个微笑,示意她不用害怕.季染笑笑回应.刚要跪拜行礼,不料却被景轩帝扶住.

　　“染丫头你不熟悉宫中规矩,以后这些礼数就免了罢.来,见见商将军和几位老臣.”景轩帝笑着拉过季染,心情甚好.回想起今日早朝上听了圣旨后朝臣各个脸色大变,后又恍然大悟般连连称颂的样子,景轩帝面上笑容又加深几许.有多久没这般高兴过了?!这丫头昨日的一席话便解了自己多年的心头大患,着实令他喜爱不已.所以传令让她在御书房候着,下了早朝便带着几位心腹重臣匆匆赶来,让丫头与他们见见.好似向他人炫耀珠宝一般,迫切而骄傲.

　　“这位是商子珩将军,骁勇善战,对于塞北边境的安定可谓是功不可没.”景轩帝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季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着墨蓝色朝服的男子肤色黝黑,相貌倒也英俊,透着成熟而刚毅的气息. “这是徐天佑徐太尉,崔祺崔尚书,严锡峰严御史.”景轩帝一一为季染介绍.季染福身行礼,道:

　　“商将军好,各位大人好.”心知这些都是景轩帝身边的心腹重臣,礼数还是要做全了.商子珩微微颔首表示回应,心中却不免疑惑,什么人值得圣上这般重视?!不仅礼数和规矩不必遵守,还为她亲自介绍朝中重臣,看样子似乎舒丞相和七殿下也与之交好.看来此人不可小觑.其他几人怕也是如此想法,徐太尉赶忙上前一步搀住季染. “使不得,姑娘不必行礼不必行礼.”笑话,连皇上都免了她的礼数,还向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行什么礼.

　　“这便是那日澈儿从猎场救回的女子,季染.”一听这话,不知内情的四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样本该是判死罪的女子怎会在这儿?!虽然皇上下令围场之事不准外泄,可那不是为了皇家威严和丞相及三千御霖军吗?怎么还对她如此之好?!景轩帝顿了顿,知晓他们的疑虑,复又开口. “也是献出今日早朝圣旨中削藩的良策之人.”

　　商子珩和三位大臣如醍醐灌顶般终是明了为何圣上如此做,原是献出千古良策以解圣上心头大患.看向季染的目光中便也满是赞叹.赞如此之良策佳计,叹此人竟是这般年少,更何况还是名女子.真是令人......也难怪圣上会待她如此之好.

　　季染虽然不知景轩帝为她引见这些人是何用意,但将献策之事告知他们使其对自己青眼有加,而并非揽在自己身上让官员百姓歌功颂德、英明流芳百世,这着实出乎季染的意料,心中对景轩帝也有了几分敬佩.做帝皇的果然光明磊落,有容人之量啊.

　　商子珩重新审视面前一袭月白色衣裙的少女,竟是美的不可方物.并非艳丽四射,而是以独有的沉静与洒脱的气质震慑人心.一双澄澈的瞳眸,也为她添了几分灵动.若不是征战沙场多年,有着非同常人的坚定意志,双眼都险些失了焦.

　　景轩帝看几人已是心服口服,便开口道:“染丫头年少便有如此之才华,委实不易.朕想在朝中赐予她份重职,为我朝效力.众卿以为如何?”

　　“这...恐怕不妥.”崔尚书略显犹豫地开口.“虽季姑娘才识过人,但女子为官千百年来也无此先例.再者姑娘尚幼,为保其安危,这其中原委也不便布告天下,又怎能服众呢?请皇上三思啊.”“是啊是啊. ”徐太尉与严御史也附和道.

　　听了景轩帝的话,季染也是心头一惊.自己是决计不想入朝为官的,她生性洒脱,不愿受半点束缚.这里虽不像中国古代男尊女卑那样分明,但也决非是男女平等.要是做官,不道出原委,不仅不能服众,也是往枪口上撞啊.再者,“削藩”一事,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的望着.若讲明原由,就算可以堵住攸攸之口,藩王沐厉怕也是早想找出献计之人杀之以解心头之恨,所以确实是欠妥.这几位老臣也算是忠臣,敢于抒己见,如果一味附和,季染还真是要替景轩帝感到悲哀了.

　　景轩帝应是早已想到其中利害,这样说只是想留住她罢了.探明其心意,季染便接口道: “崔尚书所言极是,这样做确实不妥.承蒙皇上厚爱,季染感激不尽.小女子不要官位,也愿为景霖皇朝效力.”

　　“哦,你当真不要一官半职?”景轩帝没想到她竟能如此不在乎.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要也罢.只希望他日季染欲遍游天下之时,圣上可以恩准.当然,即便不效力于景霖皇朝,小女子也定不会为他国出力!”季染深知景轩帝之心,君子爱才,千方百计想要留住贤才为本国效力,可以理解.千古以来的帝王,也决不希望为他国培养人才,恐他日威胁到自身利益.正因深谙这一点,才有了后来的话.

　　“好好好,丫头你是深知朕心啊!这般聪慧,他日必成大器!”景轩帝一阵开怀,知道这丫头通晓了自己的意思.如此聪颖通透,与澈儿可相比拟.当初澈儿为相,处事俐落果断、面面俱到,也同样令他惊喜万分;如今又有这样一奇女子为自己分忧,怎能不令人开怀?!她对功名的淡泊,真又让自己再次刮目相看.

　　三位大臣对这番言论惊讶不已.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们为官多年也无这份豁达,当真有些自惭形秽.

　　似是看穿三人心中所想,季染笑笑,宽慰道:“各人追求不同,大人无须自责.”笑靥绚烂.

　　商子珩看着季染,思绪渐远.自幼丧失双亲,无依无靠,受尽凄苦.上天对他也算不薄,后遇高人习得一身武艺谋略,凭借以命相搏、无畏杀敌才到今天这个位置,要说过眼云烟,谈何容易?征战沙场数年,血雨腥风,历经万千.眼前淡笑自若的少女如一缕暖阳射进他的心灵深处,那样明媚而绚烂,终是舍不得移开眼.

　　沐霖枫也兀自陷入沉思,他日遍游天下,她还存着这般心思?可是自己是无法相陪了吧.

　　舒澈倒不见丝毫惊讶,她的从容豁达自己早有领会,也明白她对凡事都有着独到的心思和见解.只是...这样特别的少女的出现,隐隐让舒澈觉得自己十九年的生命中或许会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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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袅袅,浴香迷漫.

　　季染舒服的靠在木桶里泡着热水浴,迷雾蒸腾,万分旖旎.

　　说来她还要好好谢谢景轩帝才是,那日他问及自己的身世和是否有安身之所,她答这世上已无亲属更无依靠.这也是实情,她并未骗他们,在这个架空的世界上她真的再无亲人.即便在原来的世界,她也只有大哥一人而已.而他,竟也不想做她的亲人了呢,想来她季染还真是不讨人喜欢.景轩帝听后,便让她暂住在相府中.想是他们已查过自己身份,只是无从查起,没有任何消息罢了.如今自己这样解释,也合乎情理,便不再有疑虑.

　　这几日季染没事就出去闲逛,坐在茶楼里听听说书的,虽不一定完全属实,但大体上是不会错的.了解下这里的形势也好.

　　原来舒澈还有着不简单的家世.舒家一脉单传,三代为相,个个才识过人、文武双全.现今丞相舒澈更是年少有为、才貌双全,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皇室得舒家辅佐,使得整个景霖皇朝愈见安定、繁荣.沐霖枫则是当今圣上,也就是景轩帝最器重的皇子之一,能与之相争的也只有三殿下沐霖析了.二者均是文武双全,将来皇位势必由这两人竞出.再有就是十六岁便征战沙场,而今已二十三岁的青年将军商子珩,几次击退塞北夷蛮,维护西北安定,深得百姓爱戴.

　　江湖上,武林盟盟主凌霁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个中翘楚.年仅十九便位于武林之首,一把冰霜剑闻名江湖,练就一身至寒的武功.生性冷漠,深沉内敛.与之对立的便是暗痕宫宫主冉冽,邪佞俊美、风流倜傥,却也最是无情.一条赤火链普天之下难逢对手,如火焰般炽热的武功也令人退避三舍.统领着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重金,便没有其办不到的事.所以民间有“沐舒商镇国,凌冉慑江湖”一说.也因五人皆是样貌英俊、能力卫列一二,故也有“景霖五公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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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香氤氲,季染迷糊中隐隐觉出一股阴冷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欲要回头,一把剑已横在颈边.寒气瞬间浸透到颈项,连木桶中的水竟也结了薄薄一层冰,各色花瓣凝在水中,别样妖娆.

　　季染不动声色,既然对方没有直接一剑杀了她,此行必定不是来取自己性命的.再说她初来乍到,又没跟什么人结仇,半夜也不怕鬼敲门.

　　“姑娘,得罪了.只要姑娘配合,在下不会伤害姑娘.”声音如同这池中之水,寒气逼人.

　　“好.”季染无奈,敢情您都把剑架人家脖子上了,能不答应么.

　　男子将剑撤下,挑起榻上的锦被瞬间披于季染身上.“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说罢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季染赶忙将一旁的衣物穿上.明明是热水,怎么瞬间就结了冰?这人武功定是不低,决非等闲之辈啊.

　　壮着胆子走近,却不想他突然转过身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不过旋即闻到血腥味.一身黑衣的他胸前已被鲜血浸透,泛白的嘴唇也显示出他此时的虚弱.“你受伤了.”季染淡淡道出事实,这下她确定他确实不是来伤害自己的,正如他所说的并非有意冒犯.

　　凌霁低头看着只到自己下颔的少女.除了刚刚见自己转身时的惊吓,看到他的伤势竟未显慌乱,就连起初他拿剑架于她的颈上,也未见她有丝毫恐惧.眉宇间的从容沉静令他有些许讶异,想不到一个女子竟如此淡然.双眸澄澈莹亮,或许是因为方才沐浴过的关系,玲珑精致的小脸上泛着微红,半湿的长发散落的披在肩上,芳菲妩媚,确乎有诱人犯罪的资质.连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就有所谓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女子.

　　这几日被困于紫竹阵中不吃不喝,仅靠内力支撑.出阵后又被几人联手刺杀,终因体力不支而受伤,无奈逃到这里,不想却是女子闺房.但对于面前的少女,他竟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凌霁轻皱下眉头,此次伤的不轻,也知道自己是撑不下去了.重咳两声,终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倒了下去.恍惚间,隐约看到少女情急的想要扶住自己的样子.

　　“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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