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甜

　　T大校园林荫夹道，树影斑驳，光线一束一束地穿过，落到地面。
　　上课铃已经响过，路上没什么人。程放星大步走得飞快，眉眼间透着不耐，余也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先沉不住气的是程放星，他的耐心被耗尽，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余也：“你到底想干嘛？”
　　“追你呀。”余也向前跨一步和程放星并肩，她不含蓄地微笑着，手上是一瓶水和一张五块钱，“你看不出来吗？”

　　走路时不觉得，一停下来，落到脸上的夏日阳光就格外强烈，程放星抬眼看了看这光线，平静道：“你找错人了。”
　　“没找错呀，以前是青晖高中，高三九班的程放星，现在是T大，化学系的程放星。”余也试探着，“不都是你吗？”

　　余也故意提高程放星的高三，就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偷他校服外套的“小贼”，还认不认得出那个“小贼”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她扬言要追他，一并把所有卑微的喜欢都藏进了看似骄傲的举动里。

　　程放星看着余也，眼神没起半点变化，凛冽依旧，他语气冷然地开口：“余也，你是不是觉得我看着随便，所以以为我对待感情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怎么了？”余也不服气。

　　程放星侧过头去，沉默着没接话。余也明白了，他这是听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信以为真了。
　　认不出她来就算了，还这么想她的为人。

　　“程放星。”余也有些来气，她声音冷下来，也不管甜不甜的破事了，“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会不一样，原来也就是个听信流言的混蛋。”
　　“这你说对了，我还真是个混蛋。”程放星弯腰凑近了余也，桃花眼漾着恶劣的笑，“你想想看——”
　　“你追混蛋，是不是也挺混的？”

　　然而余也弯弯眼睛，绽出个笑，贝齿红唇。
　　她看着程放星已经近在咫尺的脸，更主动地拉近了距离，声音听来如同一种叛逆的蛊惑：“我就喜欢混蛋，和我正好配。”

　　计谋没得逞，程放星往后仰了仰，眼里的笑意敛去，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正值盛夏时节，余也身上水蜜桃的味道太香了，闻得他有点渴。

　　程放星迈开脚步，余也继续跟上去。
　　路过明德楼的时候，余也喊住她：“程放星，你不去实验室？”

　　“有这个时间去实验室做什么，”程放星摆摆手，“不如回寝室睡觉。”
　　“看来失恋对你影响还挺大的。”余也评价一句，“你现在，又颓又丧。”

　　“赵佳铭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程放星有些无奈，怎么连暗恋翻车这种丢脸的事，余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是说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呗。”

　　“那你喜欢我什么？”
　　完全没想到程放星会问这个问题，余也伶牙俐齿惯了，也倏地顿住。
　　他们现在就好像在进行一场平和的交谈，没有伪装，没有硝烟。

　　而余也，从来都没认真想过喜欢程放星什么。
　　喜欢大概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糊涂着，太过计较的，反而会变得廉价。

　　“怎么不说话？怕我知道了去改啊？”程放星侧头看余也，见她的模样难得有些呆滞。
　　他莫名得意起来，语气又开始一如既往的欠揍：“那可别担心，我还不会因为你去做什么改变。”

　　余也正想回两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为了随时能接收到赵佳铭的情报，她还特地将手机长年的静音模式给改了。
　　赵佳铭：「我帮程放星喊过到了，你们不用着急回来上课。」

　　余也勾唇，觉得好笑。
　　两个都是逃课惯了的人，一致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想过要再回去。
　　赵佳铭：「阿也，要是没话题可以跟程放星聊聊十月份化学竞赛的事，他每年都能拿个金奖。」

　　程放星趁余也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往前快走了几步，余也不得不拿那瓶冰水抵了抵他的后背，让他停下。
　　“程放星，你十月份是不是有个化学竞赛呀？”

　　程放星反手将水瓶移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冰水在炎热的室外液化得快，瓶壁外渗出不少水珠，接触到皮肤很是湿凉。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余也有些紧张，怕程放星这种全凭喜好的性子，不会轻易答应她。
　　顶着程放星喜怒难辨的目光，余也继续说：“要是这次化学竞赛，我抢了你的金奖——”

　　余也还没说完，程放星嗤笑一声打断了她。
　　“先别说什么金奖不金奖，”程放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余也，话里是难掩的笑意，“你一个新闻系的去参加化学竞赛？”

　　“程同学，刻板偏见这么严重可不行啊。”余也严肃起来，说出的话带了几分骄傲负气，“不就一个化学竞赛嘛，倒是你敢不敢和我赌。”
　　余也话没说全，她心里想的是：不就一个化学竞赛，不比追他简单？不比装甜容易？

　　其实真要推敲起来，余也并不是那么有把握。
　　她还记得竞赛辅导班最后检验成果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远远超出第二名十几分的就是一节课也没来上过的程放星，何况他还提早了那么久就交卷。

　　程放星天生就很聪明，天赋比余也只多不少。
　　但是如今余也只能赌一把，赌她努努力，能在已有的天赋上加重筹码，去赢程放星。

　　程放星轻笑了一声，俯下身盯住余也，桃花眼里的光细碎明灭。
　　“我有什么不敢的？”他的语气同样骄傲自负。

　　余也点点头：“那你就是答应了。”
　　“我抢了你的金奖，你得当我男朋友。”

　　听完赌注是什么，程放星皱着眉，望进余也柔媚的眼。
　　他舔舔唇，压低声音说了句：“没安好心。”

　　-

　　图书馆的高楼矗立在眼前，在这个角度上，阴影覆地。
　　余也看了看程放星的背影，又望了望远处偌大的图书馆，没什么犹豫的改变了脚步的方向。

　　既然已经和程放星打了赌，那就要全力以赴。她也有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耗着他浪费。
　　比如先去图书馆借几本化学竞赛相关的书，带回去钻研一下。毕竟离了高中三年，已经好久没接触过化学这门科目了。

　　余也想，反正程放星不会在意她还跟没跟在身后，便声“再见”也没说。

　　等程放星觉得太过安静，不太对的时候，一回头，身后却空荡荡的，没看见余也。
　　他还转身扫了四周一圈，也没见到人，周身萦绕着的似有若无的水蜜桃香味早已消失不见。

　　“跑哪儿去了。”程放星像在自问自答。
　　他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举动太莫名其妙，忙收了眼神，脚步匆匆地往寝室走。

　　-

　　一觉睡醒，已是中午时分，一早上的课干脆都不用上了。
　　程放星觉得口干舌燥，缓缓神起身下床喝水。

　　“你醒啦？”
　　赵佳铭坐在位置上打游戏，听到程放星的动静，抬了抬眼。
　　“早上的课我都给你喊过到了——我操。”

　　程放星避开眼，拿起杯子接了杯水喝下，一点看不得赵佳铭要输掉游戏时气急败坏的模样。
　　“傻逼游戏，狗都不打。”游戏结束的音效响起，赵佳铭骂骂咧咧地扔开手机。

　　程放星又接了杯水，不紧不慢地抿上一口，耐心地等赵佳铭冷静下来。
　　只是他深沉的目光惹得人颇感凉意。

　　赵佳铭察觉出来，双手交叠着蹭了蹭手臂，问：“程放星，你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干什么？”

　　可是是出于对狗的怜爱吧。
　　程放星心里这么想着，却生生控制住了没说出口，他还有比说废话更重要的事。

　　“赵佳铭，你能不能让余也少来烦我。”程放星冷着脸，显得很不乐意，“我说的话，她半点也不听。”
　　赵佳铭接道：“你怎么就觉得阿也会听我的话了？”

　　“也是，你俩是一条船上的。”程放星荡了荡杯中还有三分之二的水，缓缓说，“这样看，我还挺倒霉。”
　　“交友不慎。”

　　“你知道她今天和我说了什么吗？”
　　赵佳铭好奇：“说什么？”

　　“说——”
　　打赌当余也男朋友这种事，好像说出来挺没同理心的。程放星的话顿了下，反问：“她到底什么来历？以前成绩很好吗？”

　　“哥，我大学才认识阿也的啊，我怎么知道以前，不过她以前好像也定居在陵安，说不定你俩还见过呢。”
　　“没见过。”程放星果断地否定了。
　　余也这么厚颜无耻，要是真见过，他应该挺难忘记的。

　　瞥一眼阳台外边的天，光线灼烈，让人望而却步，完全没勇气踏出门。
　　程放星放下水杯，主动邀请赵佳铭：“这个点，和不和我去食堂吃午饭。”
　　“或者宁愿当狗，留在寝室继续打游戏？”

　　“正经人谁打游戏，不打了。”赵佳铭摇着头，催促程放星，“但我也没打算现在去吃饭，你先去吧。”
　　“行。”程放星很干脆。

　　在程放星最后将要出门的那一刻，赵佳铭才状似无意地随口问出来：“程放星，你今天去哪个食堂？”
　　想到之前在食堂发生的事，程放星顿了顿，才答：“不想走这么远，楼下便利店随便吃点。”

　　“也行。”
　　程放星脸上是个情绪莫测的笑：“要我给你带吗？”
　　“不用不用，你好好吃你的就行。”赵佳铭毫无感知。

　　程放星下了楼，脚步轻松地朝二食堂方向走。
　　这回，应该能安稳吃个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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