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苍生

　　一辆锦篷四轮马车行驶在洛道的山路上，与四周围荒凉的景色不甚符合。
　　我和海石子二人正在车厢内胡吃海喝，确切的说……额，是我在胡吃海喝。
　　石子道：“桃花真人让我们出枫华谷左转，姐姐你偏偏要右转，结果却倒了此等荒芜之地。”
　　我舔舔嘴唇，“不论左转右转，还不是在凡间，你若是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腾云驾雾换个去处。天庭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也看厌倦了，看看这洛道的枯枝焦土，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呀，哈哈哈。”
　　若是换了别人，定以为我脑袋被门夹了，可石子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璨齿一笑：“姐姐说的对，破破落落也挺好玩的。说不定又能遇上山贼那般好玩的玩意。”
　　这时候忽闻帐外传来喝斥声。
　　“来者何人，无通行令一律不得通过！”
　　我一看，马车正行至洛道北城关，发话的是个小兵，穿得还挺像回事的。这世道也真奇怪，这么个破地方居然还要买门票才能进去吗？
　　捅捅我妹，“美人儿，该是你出马的时候到了。”
　　我明显看到海石子脸上划过几道黑线，不过在我的眼神威逼下，她还是强堆起微笑走出马车。
　　“这位兵哥哥，我兄妹二人要回乡探亲，还望行个方便。”
　　那软若三月细雨，柔似和风拂柳的声音传出，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禁浑身颤抖了一下。
　　可是那可恨的小兵居然还是不肯放行！
　　“拜月教教主大人有令，为防奸细作乱，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你妹……我还不信我们两个仙人进不了你这个破地方。

　　此时已过黄昏，洛道各处一片肃然，惨然的白月光照耀着残破的城门。李渡城内房屋凌乱，城里的大道上，一群老弱妇孺却正不忙不乱地排队领粥。
　　分粥的那紫衣男子眉目清秀，举止间透露着和善。那袭黑底紫衫若是穿在别人身上定显妖邪之气，在他身上却只映衬得更加柔和。
　　忽地传来老妪的阵阵哀号声。
　　声音是从远处矮屋内传出的。窗棂上的布幔在风里呼啦啦地抖动，更觉萧索。一老妪拖着年迈的身子从路旁一矮屋奔将而出：“碧落大人，碧落大人，活菩萨哟……你快点救救我儿吧。东方大人死活不肯治他啊……”
　　矮屋内走出一男子，一袭黑色长衫，连镶边都是黑色的。容貌神态虽不至狠毒，却透着让人不敢亲近的冰冷。他往大道这边投来一个冰冷的眼神，所有人都寒战了一下，登时鸦雀无声，连妇人怀里啼哭的婴孩也噤了声。
　　“真是拿师兄没办法。”碧落叹了口气，扶起老妪，“老人家，我这就随你去看。”

　　正在这时，广场上忽然有人惊讶地以手指天：“那是什么！！！”
　　天空中弥漫着阵阵紫雾，不知是瘴气，还是仙蕴。那轮明月在夜空中依旧放着凄惨的银光，却清晰地见到一辆马车形状的黑影由北向南飞过。
　　那情形大致和圣诞老人差不多，即使是现代人见了也得大惊失色，何况是古人。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一定是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神力无边！”

　　东方愈看着这群愚弱的黎民皱了皱眉头，透露着些许厌恶。转而抬头望天，忽地手中一管玉笛飞速旋转，化作道紫光直奔天空而去。
　　
　　当时我正叼着半只烧鸡坐在车头。那驽马相必是跟本公子久了，居然习惯了在空中奔跑，我也落得省力放了缰绳，维持着浮劲只管让它自己乱跑。这道紫光直接射穿了车篷，把这笨畜生吓得四蹄乱蹬，差点一头往下栽去。
　　海石子不禁吓得轻呼一声。
　　小仙我手忙脚乱总算稳住车驾，可惜烧鸡却在这瞬间掉了下去！

　　我平生最恨两种人，第一种就是欺负我妹妹的人；第二种就是影响我吃东西的人。于是那一天，我跟这个叫做东方愈的家伙算是结下了梁子。

　　五分钟后我和石子悠闲地在洛道某小村庄茶铺喝茶。由于此地环境所迫，我们不得不乔装成两个难民。不过木有关系……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依然遮掩不住咱仙家的气息啊哈哈哈哈……
　　石子忽然掩口而笑：“姐姐，你看那边那个乞丐。”
　　我回头看去，赫然发现那老叫花子手里拿的就是我刚才掉落的半只烧鸡！此刻他正得瑟地用手指头抠着牙缝里的肉条炫耀，旁边经过的一些平民不住地留着口水围观他——在这洛道，就算是一个烧饼也是相当令人嘴馋的东西，何况是一只烧鸡。
　　“哼……我要他鸡债鸡偿……”那个目无神仙的黑衣男，实在叫人气愤。“妹妹，待会我们隐遁后偷偷跟着那袭击我们的家伙，等他开饭的时候吃光他的菜吧！”
　　“唉……可怜的凡人，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石子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笑意，唉，你是跟我学坏了么？

　　东方愈与碧落二人处理完城内事宜后各乘一骑，前者奔往李渡城西北的飞仙山，后者往那西南的李渡岭去了。
　　我们姐妹二人跟着东方愈上了飞仙山，小小地吃了一惊。山上各处皆驻扎着兵马，三五成群，也不生火，就在黑暗里或闭目养神，或啃着干粮。
　　一名将士来告：“禀沧月右使，各部教众已准备妥当。”
　　他点点头，右手略一挥，那人便退了。随后拿起那支玉笛，吹了几个单音。
　　山那头传来类似的笛声，估计是某种信号。
　　东方愈听后，淡然地在一棵枯树边坐下，凝神打坐。我和海石子在那树杈上往下盯着他，小样，我就不信你不食人间烟火，无论你拿什么东西出来吃，姐姐我瞬间都能给你变没了。

　　远方忽然渐渐地传来滚滚的马蹄声。
　　为首的是那老将杨宁。自他踏入洛道这片焦土时，便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此时他伸展右手示意全队人马停下。
　　大道左侧是尚未干枯的洛水，跨过洛水即被拜月教所占的李渡城。右侧多是山林，呈南高北低之势。杨宁奉命驻在李渡城西侧，待纯阳弟子作先头部队以门派秘技梯云纵从城北高山出奇不意攻入城内后，再从南侧城门里应外合。
　　然而洛道各处都是一片死寂。没有路遇袭击，也不见饿殍饥民。一切都静得有一些奇怪。

　　“石子，看来那边那些小兵儿要有麻烦了。待会估计又得是一场血雨腥风，你不爱看的话，还是早早地拿块布条扎了眼睛，姐姐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人间还真是不太平，当初女娲娘娘造了他们，却不是让他们这般自相残杀的。我们要帮帮忙？”
　　“还是不要了吧，不然阎王老儿得扯着你领子到玉帝那去告你影响他生意~~~”

　　谈话间，远方那群兵马又移动了起来。
　　“真的不救么？”海石子有点按捺不住。
　　我叹了口气，“这便是凡人。天下那么多凡人，都难逃生老病死，难道你也一个个去搭救？救得过来么？凡人一生不过几十载，今日死了，明日投胎，只不过是我们在天上喝一杯水酒的功夫而已。再者，我们私往凡间游玩，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她只好点点头，眼里却难掩悲戚。
　　那队天策军不一会便行至了山下。山头拜月教众忽然冒起，漫山遍野鼓声震天，喊声如雷。众人将成块的巨石往山下推去，轰隆轰隆，巨石所到之处，只见血肉模糊，也分不清是人是马。滚石过后，又射火箭。成千上万火光如同蝗灾一样扑向天策军，有人被当场射死，没被立即射死的身上着了火，直往那洛水里跳。

　　李炎凉也在那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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