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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上官哲站在桥上,分外明朗的灯火照亮她的面容,波光粼粼的水中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一切的欢愉仿佛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未及双十的小小女子,为什么有关天下苍生的重担就如此戏谑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回想起在山中的无忧生活,仿佛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梦一样,太过美好,太过脆弱。
“公子。”一个怯怯的声音,一方鲜艳的花锦。上官哲偏过脸来,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花锦扬了扬,柔弱的女子一双杏仁般的眸子,远山的细眉微蹙,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上官大人未免太过狠心。”上官哲扯出笑来,这样的声音听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王爷如此说,上官也无可辩驳。”她回身,果然是笑得一脸灿烂的齐王。墨色的青丝只是被紫色的发带扎起,偏在一侧。一身张扬的华贵的黑色长衫,带着紫色的图腾,腰间束着玉色的腰带,脚蹬一双乌黑金边的长靴。上官哲一直清楚,齐王的妍丽容貌,可是这一身,在耀眼的灯火之下,这男子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精华都占了去,让人不敢直视。
“听闻上官大人于四月前来到京都,想必对于这缘洋会不甚明了,就让小王进一进地主之谊如何?”他明亮的眸子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挂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怎敢劳烦王爷大驾。”她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的谢意。
“上官大人还真是不留情面。”他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却有别样风情,让她都不禁愣了神,怎么会有这样俊俏的人物。
“还请上官大人给小王个薄面。”他如此说着,若不答应,便显得有些不知深厚,不懂高低了。她颔首,若非她对于这事的疏漏,又怎么会被司徒这样设计。
“那么请。”他喜上眉梢,弯了灿若晨星的双眸,露出闪亮的牙贝。她自是不敢走在前面,只是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缘洋会流传已久,久的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他这样说着,望着眼前欢闹的场景。上官哲仰着头,看着他的侧脸,俊朗非凡,可是他眼中的情愫,她却看不清。
“王爷似乎并不高兴?”明明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笑意,就像师傅在喝酒时永远是一副享受的表情,可是她的苦楚却没有随着酒减少半点。
他没有回话,背手而立,眼波流转。霎时间,让她觉得苍黄一瞬,沧海桑田,包涵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掺杂其中,墨色的双眸终究合上,未曾外泄的情绪却从他的身畔激荡开来。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莫名的想要哭泣,可是却冰冷的冻住了一切。
“上官哲,你为何要替逸儿卖命?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只是与尚左央有同门之意,不必如此。”没有料想,齐王会直白到这种程度。她愣了愣,一抹苦笑溢出嘴角,确然如此,可是若是留在前几日,或许她尚可以挥挥衣袖,转身离去。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即使没有人阻拦。她不能离开京都,直到这一场决斗结束。
“身不由己,事非人愿。”她只能这样答复他,什么也不能再说。
他转过身来,淡淡的脂粉味道扩散开来,夹带着混合的花卉香气。他的眼睛盯着她,莫名的露出笑意。“若是本王想要收你入幕呢?”他的语气有些戏谑,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认真。
上官哲摇了摇头,“王爷何必开玩笑,幕僚一职,不是区区可以胜任的。”她并非是一个擅长钩心斗角的人,作为司徒笙的耳目已经如此不称职了,若是作为幕僚,岂不贻笑大方,徒增笑柄。她看着眼前出众的男子,他们本为誓不两立的敌人,他却可以这样的不计前嫌,招募人才,这才是有上位者的气度,只可惜自己并非可造之材。
“如果我说,会将你的家人保护好呢?”他笑意未决,微勾的唇角带出迷人的风姿,令人倾倒。可是她却在这样的笑容里,倍感寒冷。他的话正中靶心,‘保护’,这个词从他嘴中说出,实在是不得不令她深思。“若是如此,在下恐怕只能坚守到最后了。”府中的一切是她的掣肘,牵绊,可是她能怎么样?答应了司徒,只能这样走下去了,即使是一条不归路。
“上官哲你还真是软硬不吃,本王都没有办法了。”他收了笑容,抿着嘴角有些微微上勾,原来是天生的,所以才总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位置?有时候,这些只是牵绊。”天生留下的笑容,为何一定要在权力中争个你死我活呢?活的恣意不是更好,那里有那么多的烦恼忧愁。她这么想着,为什么要放弃上天的恩赐?若是可以再回到山中的时光,即使是孤寂,她也在所不惜。
“身不由己,事非人愿。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你。”他的脸上又浮现笑意,墨色的双眸像是透过了这一场繁华,回想起遥远的过去,深沉安静。她惊诧的看着他,没有想过他会回答,会如此回答。他手中的羊脂的白云扳指透过黑夜的华光,在他手中旋转着,色彩纷呈,像是将尘世间的灯火流光汇聚一处,又瞬间离散,如此炫目。
他转过脸来,光影斑驳,却带着柔和的笑容,似乎还有点滴的挣扎疼痛。若是还有什么都淹没在他如同黑夜一般漆黑的双眸中,看不清楚了。她却被这疼痛的双眼扼住呼吸,忘记了思考,记忆却在这时跳了出来,一张青葱的笑脸展露出来,晴朗明媚的山中永远暖人的春风。
“抱歉,下官失态了。”她低下头,心中是无法平静的疼痛,一下一下,像是碾碎了她的心。为什么已然平静的伤口,会在这一瞬间撕裂,迸溅鲜血。她不知道,只有紧紧的闭着双目,不是说好了,不再为他哭泣了,为何止不住悲恸。
“你怎么了?”他强行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她看见眼前一片水光,模糊了他的脸庞。
“请容许下官告退。”就在她尚未流下泪之前,让她离去。他却没有如她所愿,轻轻的将她的泪水拭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是即使伤心欲绝,男儿依旧没有哭泣的权利。”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鸣响。
她闭上眼,依旧有一行清泪滑下脸庞。再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下官失态。”她抱了抱拳,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这么暧昧的距离,况且,她现在是名‘男子’。他也适时的松了手,他手中一方花锦,被泪水湿了不少,颜色深浅不一。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将手中的花锦一放,便飘扬而下,顺风而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一时无话,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上官哲不清楚说些什么,此刻她的心中有些尴尬。不再好说些什么,张口恐怕嗓音还有些嘶哑。对面的那人也没有什么说的,只是直直的看着她,脸上还隐隐约约的有丝笑意。
良久,久到上官哲都有些不忍心打破此时的静默,他说话了:
“今后称呼本王为墨阳吧。”
她怔忪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远远的离开了,连欣长的背影都已经模糊的消失在月夜中。
墨阳?这算怎么回事?她轻轻嗫嚅这个名字,齐墨阳。她又张望了一眼,困惑的摇了摇头,踏上了回家的归程。
“上官哲你与二叔倒是聊得甚欢。”少年飞扬的眉目有些怒气,眉间已经有了浅浅的痕迹。仿佛任何时候看到他总是如此,薄怒藏眉。
“陛下。”她只是低了低头,并没有别的动作。她听说过,少年与齐墨阳之间的情意,齐墨阳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先皇虽然丰功伟绩,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只留一子一女,少年与齐王少时还情感深厚,两人常常抵足而眠。曾经少年可能向崇敬先皇一样,崇敬齐王吧。可是现在,却剑拔弩张,只剩下你死我活的争斗。少年的一身华服,倒是透出了与齐墨阳相同的气质,华贵逼人。确然,这是血缘之情,可是也是权力的锁链。
“你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少年甩了衣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指着她。她愣了愣,摇头,事实在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切,真是让朕扫兴,还以为司徒有了疏漏。”他懊恼地说着,忽然好像又想起眼前她来,忐忑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陛下刚刚说什么?”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少年的举止透着怪异,加之提到了司徒笙。这个人,在那日以后,便是令她不安的。太过城府,深沉的令她胆寒。
“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少年有些避缩,显而易见这是司徒笙的威慑作用,即使他现在在藏书楼静养,依旧可以让少年君王如此。
“陛下,若臣执意。”她想知道,司徒笙有事情瞒着她,不仅仅是一件。
“你还真是,”少年叹了口气,脸上有了一抹笑,“也好,不瞒你。司徒曾经跟我说过,上官哲此人,太过性情,只有让她愧疚至深,才留得住。刚刚还以为你应了二叔,所以。”太过性情?她无奈的笑了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愧疚至深?她都要忍不住要为司徒笙鼓掌,果然是经天纬地,即使他双腿残废也是如此,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一步一步,连自己的选择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谢谢!”她真诚的说着,若非这少年直言。恐怕,她还会困在司徒笙的阴谋中,不得解脱。可是即使清楚了又能如何,他算准了,即使事情败露,她也反悔不得。
“你,上官哲,你打算怎么找司徒算账?”少年凑近了她,露出了十几岁少年的表情,一脸的兴奋,看来对于司徒笙倒是积怨颇深。是了,少年伴司徒时间长久,又是如此的莽撞性格,肯定吃了不少的暗亏。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司徒这样的人,算无遗策,单凭两人之力,显而易见不是对手。所以她只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你这人,甚是无趣。”少年缩了回去,“走,朕带你去逛逛这缘洋会。”
“陛下难道不用再宫中会宴群臣吗?”她想起来,今日确是有场宴会的。
“你在这里与皇叔聊天,姐姐与驸马说什么感受百姓生活也不来了,司徒那里又要静养。这么三三两两的臣子,朕这么个孤家寡人,难道还呆在冷冰冰的宫中独自赏月吗?”少年有些凄凉地说着,也学了她的样子,耸了耸肩。
她听了,只得点点头。盲目的跟着少年,又想起齐墨阳的刚刚的话来,逛缘洋会,这回应该不会在半途夭折了吧?
不得不说,缘洋会毕竟是一年内不可忽视的欢庆大典,少年带着她走到了西城最为繁华的街市,随处都可以看见两两一对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不断。唯独他们这两人,身后还随着一个太监,一个侍卫,四个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上官哲自是不用说,容貌过人,身姿修长,一身蓝衣。身边的少年容貌昳丽,身量也是不低,身着玄色。身后的两人虽是随从,小太监的容貌阴柔秀美。侍卫刚毅,样貌也是不凡。四个俊朗的‘男子’走在一起,偏偏身旁还没有女子相伴。街上的单身女子皆青眼相向,却不敢造次,只能偷偷观望。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弄,偏偏赶上了一队欢庆的人马,欢闹异常,将他们四人分散开来,少女们蠢蠢欲动,见到这样的机会,更是推波助澜,将四人分散四处,东南西北,四不相沾。
上官哲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离她越来越远,这可是当朝天子。再回首一望,身后随从也依然不见踪影,她奋力的朝少年挤去,却无奈事与愿违。她只能暂且在街边避上一避,焦急的站着,身畔忽然围了好些的女子,纷纷将手中的花锦递上来。上官哲不耐的将怀中的花锦高扬着,身边的女子却没有丝毫的退意,反而随着人流还在不停的增加人数,仿佛就要将她困死在这小小的一隅。
她如此想着,心中一顿,不会是!她怎么想不到,若是少年死在此处,不用说是亲政,恐怕连这婚也结不成!那样风姿男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不会放弃那个位子,今天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此时她还动弹不得,焦急的将身边的女子推开。手中没了轻重,隐隐约约听见一名女子的惊呼。坏了,不论是否是她将人推到在地,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百姓的踩踏事件,弄不好,便是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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