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海

作者:rose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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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见的线


      那伙计正犹豫间,店外走进来两人,见我们似乎有事,一人便上来询问。
      “这位客官,可有什么疑难不解之事?”
      说话的人是个四五十许的男子,黑廋的脸,身材不高,眼睛不大,精气内敛,说话间笑眯眯地一团和气,正是做大生意的风范,…不过,对于这个人,我仿佛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而那另一个人,面皮焦黄,五官平凡刻板,年纪约在三十许,唇边两撇胡须,衣着也普通,不过是一领半旧不新的灰丝袍,静立在十步之外,目光似随意地看向这边,冷淡中带着点慑人的威严,在一瞬间我的视线与之相对,不由心下微微吃惊。
      这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势,在天圣朝,恐怕只有少数人才有的吧?
      我一望之下,赶紧收回目光,带着笑看小道士与那年长男子交谈。
      “敢问尊驾是…”
      “区区姓海,正是这小店的店东。”
      原来他便是海大同,我暗自打量着他,看来虽精明干练,却也无甚异常之处,那店中伙计上来把我和小道士想要订制一面镜子的想法说了。
      但见海大同目光微闪,似心念一转,便笑道:“客官这想法倒是新奇,不知究竟是想要何种式样,且说来看看小店能否办到。”

      小道士微微一笑,对我道:“如此甚好,娘子,你想要什么模样的,只管说来。”
      我想了想,“我想要手掌大小能放在随身荷包的,做成妆盒模样,打开盒子之后,盒内盖便是镜子,其它地方还能放些香粉胭脂等物就再好不过。”
      小道士但笑不语,海大同眯起眼略一思量,“夫人的想法甚好,小店可试做一下。”
      小道士看我一眼,“不知须多久时日?订金几何?”
      我在一边拉拉小道士袖子,作娇羞状,低声插话,“下月便是我生辰了,我…”
      海大同又眯起眼,手抚着下巴,“这…时日有些紧,但或可一试,订金先不收了,客官下月可来取,若满意再一并收罢。”
      旁边的小伙计似乎有些发愣,“那这定价…”
      海大同挥挥手,“和先前宝镜一般罢了。”

      小道士称赞道:“海老板为人爽快,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我家娘子最喜欢些新奇物事,以后少不了还要来叨扰。”
      “欢迎之至,欢迎之至,…”海大同也打着哈哈,我低下头,状似不好意思,眼角扫处,那个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话的人已经进内厅去了,看不出来他在这里是何地位。
      客气了几句,我们告辞出来,在巷子人少处,我才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看那海大同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奇特?”
      “能想出这宝镜制作之法的,似乎不应该是海大同那般的人。”
      小道士忍不住笑,“这是以貌取人啊,那灵柯觉得该是什么样的人能想出宝镜制作之法呢?”
      我也不说话,含笑望着他。
      “灵柯还是怀疑是我做的?嘿嘿…你能高看我,我倒也觉得荣幸,不过也不好掠人之美啊。”小道士表情无辜地摊开双手,我也不禁轻笑,“看你这懒怠样儿,想来也不会去动这个费力的主意,…你瞧见那海大同旁边的那个人了没?”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小道士点点头,“莫非你怀疑那个人?”
      “面具?”我心中一动,“你说他是带了面具?”
      传说中的人皮面具?难怪那面上神情如此死板。

      “看着像,灵柯想做什么?”
      我看着小道士半是轻松半是认真的神情,道:“我想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还有这镜子是在哪里造出来的,平生,可有什么稳当又不惹眼的法子查到?”
      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小道士挑挑眉,抿紧了唇,神情认真地沉吟了片刻,咳了一声,忽然冒出一句令我跌倒的话来。
      “咱们先去醉仙楼吃鱼吧?”
      **** **** *** ***** ****

      楼还是那个醉仙楼,鱼还是那个七香鱼,座位还那个靠窗的座位。
      那日来此,还未吃得尽兴便被那一伙人劫去宫中,虽然宫中自有锦衣玉食,却怎比得上在外的自在?
      看小道士点菜要茶,十分轻闲自在,想必心中已有定论,我便也不急,悠然品茶尝菜。
      听得楼下丝弦宛转,歌声清扬,时不时还能听到拍掌叫好之声——原来是这几日楼中生意清淡,那店老板特意请来了唱曲的姑娘,唱的正是一曲飞花记。
      这曲长词讲的大约是一位大家小姐,天生丽质又聪慧,有一个定亲的未婚夫,原来才子佳人正可花好月圆,成就锦绣佳话,谁料那未婚夫却是虚有其表,德行败坏,私下里沾花惹草,欠下风流帐无数,那小姐无意中得知,欲解除婚约却被不明真相的家人所阻,便愤而离家出走,也因此得遇另一段因缘,最终历尽波折,那风流的终得风流报,那良善的终得好婚姻,正是人所共爱的大团圆。
      那姑娘的嗓音清灵,咬词清楚圆润,连我们这在楼上的都能听得真切。

      小道士却似不大受用,听着听着便放下筷子。
      “怎么了?”
      看他眉头微皱的样子,便问了一句。
      “不知怎地,这大半年来,听到的说书的,唱曲的,似乎都有点变了味儿。”
      啊?
      我却没觉得,想来是我久居深宫,从未听过原先的,自然也无从比较。
      “怎么个变味法?”
      小道士伸指在桌上轻扣,“倒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一种不舒服的预感。”
      我沉默了一会儿,这出词倒是早年有的,并非新鲜现编的,否则真有些暗讽时事之意了。
      也许小道士的预感并非空言呢。

      桌上正自静默,却听楼下歌声戛然而止,接着便是尖叫,碗盘破碎,怒骂,劝解等诸多热闹之声,不由看了一眼小道士,“平生兄不去当神棍真是屈才啊。”
      小道士初时听了那动静也是一愕,随即便笑嘻嘻地站起来握了我的手,“呵呵,我若是神棍,灵柯便是神婆啦…走,下楼瞧瞧去。”

      下得楼来,却见一群人围着一男一女,那女子布衣布裙,姿态姣好,只是双手掩面,身子缩着,低低哭泣。那男的却是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被众家仆模样的人踢打,旁边地上还有一把打得粉碎的胡琴。
      在厅的一角,有一位面色铁青的锦衣年轻男子,身边有两个仆人扶着,却是气得浑身颤抖,唇色发紫。
      而这楼内的老板和伙计等人都弯腰打恭,不住地向那男子陪礼求情。
      听得围观的人小声议论,“这探花爷生得哪门子气呀,这不是好好的在听曲么?”
      “嘘,小声点,许是探花爷正被宫里骂过了,心情不好呢。”
      “切,什么了不起,现如今皇上不治他不敬之罪就已经是开恩了,还敢在京师地头上作威作福。”
      探花爷?
      早就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人物啊,忙加紧打量,嗯,从那僵冷发青的五官看,还是看得出来原先的几分英俊的,只是那肤色暗淡,眼皮浮肿,果然酒色是刮骨钢刀啊,男人也须保养的。
      看到小道士身形欲动,我拉住他,小声道:“你做什么?”
      见义勇为?
      小道士拍拍我的手,低声道:“放心,我认识洛轻寒。一起饮过酒的。”
      我要想一下才能知道洛轻寒就是那探花郎的名字,喝,这小道士怎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认识呀?还一起喝过酒?就以他那三杯倒的酒量?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小道士只不过上前去打了声平淡的招呼,那洛轻寒就象见了失散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有些浮肿发昏的目光登时发亮,如生怕小道逃跑似地紧紧地抓住了小道士的手臂,那一对卖唱的男女也顾不上教训了。连声邀小道士去府中饮酒。
      我在一边看得瞪口呆,什么时候小道士变得人见人爱,这么有人缘了?
      小道士似乎也没有料到洛轻寒的反应会如此热情,望向我的表情有点窘。
      “这,这个,…”
      洛轻寒顺着他的目光瞧上了我,皱眉问道:“这位是?…”
      “这是内子。”
      洛轻寒面皮抖了抖,面上勉力露出一丝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算是见过,“任夫人。”
      我也点点头,敛袖为礼,头一次被称呼任夫人的感觉着实古怪。
      再瞧小道士,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愿不愿意随洛探花去,不过,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多见这个准驸马了。便对小道士说,“平生你现下有事,我便先回客栈了。”
      小道士微一思忖,却摇头,“不好,这几天不大太平,你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
      洛轻寒接过话来,“自然是请任夫人一同光临寒舍的。”
      说着便呼喝仆人们雇轿子的雇轿子,回去准备酒席的准备酒席。

      我还来不及反对,已是被小道士拉着上了去洛府的轿子,洛轻寒坐的轿子在前,我和小道士同坐一顶轿子在后。
      我低声奇怪地问,“你怎地与此人相熟?”
      一个为道一个为官,似乎毫无相关啊。
      小道士微微笑道:“嗨,不过是在他未作官前在青城山见过一面,他是青城傅师姐的远房表哥。”
      “他怎么跟你这般亲热?”
      见过一面便是这般,那若是有亲有故不更可怕?
      小道士悄声道:“病人见了大夫都是亲热的。”
      我一愣,若有所悟,小道士又神神秘秘地加上一句。
      “特别是有那些可怕症候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过来,看着小道士洋洋自得,不由好笑又好气。
      “那又何必拉上我?”
      小道士拉起我的手,认真地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开店夫妻俩。治病作法怎么少得了灵柯你啊。”
      我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在小道士身上练五指神功。结果两个人一路都是强忍着悲痛,终于来到了一处崭新的府第。

      **** **** *** ***** ****

      探花府里的酒宴比起我和小道士在醉仙楼里吃的自是要丰富许多,不过我已经吃得很饱,别说东西,就连一杯水都不怎么喝的下,只好装模作样地拿了一个金桔在手中,装作赏玩的样子。
      听得洛轻寒和小道士互相寒喧着,谈着自那年青城山后的各种事,这些事几乎都于我无关,听得实在无聊,忍不住以袖掩面,打着哈欠。
      洛轻寒恰在此时道:“寒舍花园虽不大,景致倒还不错,任夫人可有兴趣一观?”
      说着便吩咐左右,“秋月,你好好陪着任夫人。不得怠慢。”
      那侍立一边的年轻丫环恭身行礼,答了声是,便又冲我弯身,“任夫人请。”
      看来还是有话要单独对小道士说啊。我这“任夫人”是不方便听的。
      与小道士对视一眼,不太情愿地离了座,跟在丫环身后去那什么花园。

      洛轻寒倒没有说大话,他家的园子果然十分精巧,假山奇石玲珑有致,花木池塘格局新奇有趣,显然是主人一番用心的结果。
      那年轻丫环似乎也颇为主人自豪,每到一处,便要介绍说这是某某年某某月大人从什么地移来的什么珍贵花种或石材。
      有时说着说着,眼底也渐流露出一些一个丫环不该有的神采,这倒令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反常的人比花园要更耐人寻味一些。

      看上去这个丫环年纪已经过了二十,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大的了,一般大户人家的府中年过十八的丫环要么配人,要么被主子收房,而眼前这位,发式还是未嫁的样式…这就有点奇怪了。
      再看这丫环的长相,倒只是清秀而已,从她安排酒席,侍立洛轻寒身后的位置看,应该在这府中也算有不低的地位。
      “秋月姑娘。”
      终是忍不住笑眯眯地开口。
      “任夫人有何吩咐。”
      “只是随便聊几句,吩咐可不敢当。”带着笑,状似随意地问道:“秋月姑娘可是京城本地人?”
      秋月摇摇头,“不是,秋月是和大人一同从西原老家来京城的。”
      “哦,原来秋月姑娘是洛府上的旧人啊。看着又这般精明能干,难怪得洛大人看重呢。”
      秋月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任夫人过奖了,…秋月自生下来,就是洛府上的奴才了,以前在西原,洛府家境贫寒时,还帮衬着做些田里的粗活,管管家计什么的,自跟来了京城我家大人高中后,多蒙大人不弃,还念着旧人之情,让秋月担这管家之职,…秋月也常觉得才干有限,难当大用呢,…只等大人娶了夫人,好放下这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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