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逐流水

　　这小小的监牢开始稍微活跃了起来，尤其到了晚上 ，他们聚在一起聊天，但是还是有所忌惮，他们说话的声音还都是低低的。

　　几天下来，李辰发现原本都是面如死灰的人也都稍稍有了一点点精神，除了晏融。

　　大部分时间晏融都是凝视远方，不言不语。

　　偶尔其他人聊的兴起时，晏融的视线也会被吸引过来，但却从没有参与什么讨论，他只是看着，听着，若是不注意，晏融就像尘土，存在，却又被忽视。

　　还是在那个晚上，李辰听到过晏融的声音，三天过去，晏融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李辰有时会静静的看着晏融，他探究着这个沉默的骨瘦如柴却仍掩饰不住清秀面容的男子。

　　晏融却好像从没有发现李辰的视线。

　　他们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是晚上却仍然被拷在一起，从晏融流泪那个晚上起，李辰总是把手附上晏融的，晏融没有什么更多的反应，但是李辰仿佛从晏融的眼神里看到了感激。

　　李辰有些欣喜，这无声的安慰与鼓励得到认可，在这冷情的牢笼里似乎又流动起了温暖，当然，是只有二人才知道的温暖。

　　“晏融，在看什么？”第四天，李辰终于忍不住和晏融说了一句话。

　　“外面的世界。”晏融说了五个字，李辰觉得是个好开端，原本以为一个字都听不见，只能得到一个眼神呢。

　　晏融太过安静，即使是乐观开朗如李辰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话题才适合两人讨论。

　　“是啊，外面的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极乐世界，无限向往，看得到，够不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渴望同一个东西，那就是自由，李辰也一样，而且他坚信他会得到。

　　“我已经忘记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了。”晏融声音低低的，却仍掩饰不住渴望，原来，沉静如此，竟也不是绝望的。

　　“会再想起来的。”李辰不自觉的又抓紧了晏融的手，仿佛手与手之间的感觉比言语来的更加真切。

　　“希望吧。”晏融给了李辰一个淡淡的微笑，李辰有点意外，晏融的笑容让他脑子里闪出“圣洁”这两个字，果然是晏融的脸色太苍白了么？李辰有点莫名了。

　　“嘿，我和大家说，以后晚上我们说话要小心了，我听南诏人说要对咱们加紧看管，说咱们夜里总是嘀嘀咕咕的，别是研究什么计谋呢。”马大勇突然探头探脑的和众人说着。

　　“怎么，你听得懂南诏语？”李辰被马大勇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恩，听得懂日常的简单对话，其实，我外婆是南诏人，小时候她有教我，只是我学的少。”马大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我们以后晚上尽量少说话，或者再小些声音，毕竟我们的处境来看，还是小心点好，没必要承受无妄的皮肉之苦。”李辰发表自己的看法。

　　“恩恩，就是就是。”其他人都点头附和，那非人的折磨，受过一次，没人想再去尝试。

　　李辰在这时却陷入了沉思，也许希望就在不远处了，李辰嘴角轻轻上扬。

　　陷入沉思的李辰当然没有发觉有一道视线投在他的身上。

　　晏融对李辰的感觉有些奇怪，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身处绝境，竟然还能淡然的谈笑风生，还那么笃定他们有生的希望。

　　晏融早就对这牢笼没了感觉，心底那一点点渴望自由的心也快要死掉的时候，李辰出现在了他身边，李辰的手很温暖，很厚实，仿佛能传递力量。

　　晏融话少，但是眼神却是经常跟随神采奕奕的李辰的身影，他一定出身不凡吧，这样的环境，受过那样的酷刑，却仍然掩饰不住周身的光芒。

　　不过他不敢让视线在李辰身上过多停留，这样盯着一个男人，还是有些怪异。

　　一直到晚上李辰都在思考，没有说话，晏融觉得很奇怪，李辰来到这以后，没有一天像这一天这样安静的，他不知道李辰在思考着什么，也没有去打扰。

　　其他几个人也是两辆聚在一起小声的聊天，还不时的探头探脑观察南诏人的情况。

　　夜深了，晏融还醒着，听见旁边几个人的呼噜声，他越发没有睡意。

　　“你睡了么？”晏融难得主动开口说话，他轻轻的动了动被李辰握住的手。

　　“没有，你也还没睡着么？在想什么？”李辰也没有睡着，小声的回答晏融的话。

　　“什么都没想，就是睡不着。”

　　“晏融，如果有机会出去，你最想去哪儿？”李辰歪着头看着他旁边的晏融。

　　“我不知道。”晏融的声音有点凄凉。

　　“不知道？你不想回家乡？不想见父母妻儿么？”李辰不知道晏融为什么如此悲戚。

　　“家乡是我眷恋的土地，只可惜，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父母早年就去世了，抚养我长大的叔父也在我参军后不久离开人世，至于妻儿，我尚未娶亲。”晏融
　　声音轻轻的。

　　“那，如果我们出去，你就跟着我如何，我到哪你到哪，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李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介意晏融的心情，也许父母双全家境富裕的他对这个无家可归的男人充满了同情。

　　“李辰，你是个好人。”晏融听了李辰的话内心一颤，可是他却表现的很平和。

　　“这有什么，说好了，要是真的能出去，你就跟着我。”李辰握紧了晏融的手，孩子一样等着晏融的回答。

　　“说好了。”晏融在夜色里微微的笑着，李辰不会知道，这一句说好了对晏融的影响有多大。

　　“夜深了，睡吧。”李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恩。”晏融回应着，突然他有种感觉，觉得两人不是在这牢笼，而是在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

　　晏融自嘲的笑笑，原来自己也会异想天开。

　　白天黑夜对于他们这些在牢笼中的人其实是没有多大分别的，由于夜晚南诏人加紧了看守，李辰他们把说话聊天的时间改在了白天。

　　“马大勇，南诏人这两天还有说什么吗？除了留意我们晚上的话以外？”李辰问着他们之中唯一听得懂南诏语言的马大勇。

　　“没说什么，看守中有人对咱们晚上说话不是很在意，他们觉得，再怎样，我们都是他们的嘴边肉，跑不掉的，其余的人也就没多说什么了。”马大勇把知道的说给李辰听。

　　“如果有出去的机会，你们都愿意冒险么？”李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其余五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李辰兄弟，你有办法让大家出去，不可能吧，看守这么多，没等出去，不得被打死么？”牛成首先发表了意见。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看守咱们的六个人，有两个好喝酒，在他们当班的时候经常喝醉，睡觉，我们就趁他们俩当班的时候逃走，会更容易。”李辰说着自己的想法。

　　“可是就是逃出去，咱们没吃没喝，又不认识路，不还是没什么生的机会？”马大勇也提出了隐忧。

　　“所以我们必须偷偷存下粮食和水，没有盛水的容器，至少尽量多存些粮食，水就只能出去后寻找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还是你们愿意在这牢笼里等死？”李辰说出等死两个字的时候，不意外的看到了几个人也想拼一拼的眼神，没人会愿意任人宰割，等死。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桂三这时也凑了过来。

　　“时间以后再决定，总之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尽量存食物，随便用什么存着，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能被南诏人发现，一旦被发现，所有人都得遭殃。”李辰说的很严肃。

　　“恩，恩。”几个人都点头答应着。

　　“张老伯，你一直没说话，是有其他意见么？”李辰从刚刚就一直在观察几个人的反应，只有张四，一直低着头，没有反应。

　　“老汉年纪大了，就是跑出去，恐怕也很难活命，我还是老实在这呆着，我想唐军有一天回来解救我的。”张四的意思就是他不选择和他们一起逃亡。

　　“您的意思是，反对，不参加？”李辰语气有些阴沉了，他没想到逃亡计划还有人反对。

　　“不，不是，我只是不参加，并不反对啊。”张四突然觉得李辰的脸没有平时那么温和。

　　“那您发誓保守秘密，否则，即使您算是长辈，我也不能手下留情。”李辰这个时候必须扮演这个黑脸，万一逃亡的计划泄露，他们将面临什么不想也知道。

　　“你把老汉想成什么人了，我当然会保守秘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老汉不会那么不讲义气。我张四发誓，若将今天大家讨论的计划泄露，死无葬身之地。”张四严肃的发了毒誓。

　　“好，张老伯，您老也别怪我逼您发誓，实在这事搞不好大家都要送命。”李辰看见张四发誓时眼神里的坚定，稍稍放心了些，但他还是决定时刻盯着张四，若他有异动，他也不能就此放过他。

　　“嘘，南诏人过来了。”晏融的声音小心的响了起来，原来他在听着李辰说要逃走时，就自动当起了哨兵。

　　几个人立即分散在几个角落，都不说话了，可是几个人的眼珠却都不约而同的乱转，这个逃亡计划，在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了波澜。

　　李辰对于晏融沉默的支持自己很开心，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晏融仍然只是给了李辰一个淡淡的微笑。

　　几天的相处李辰已经能够少许明白晏融的性格，内向却温和，他们之间也像有了某种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和对方沟通。

　　有了这个计划，晏融没有想象中的惧怕，更多的是期待，也许，他真的不用死在这里，还有了可以信赖的伙伴，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李辰是可信赖的，也许是因为他说的“让他跟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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