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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船转向东行驶时，已经临近京城。
三天，无暇从裴以诺那里出来三天都没有见他。她想趁着这个时候理清自己思路，让自己不至于慌了手脚，敌未动自己先乱了步伐。可这三天，每日望着窗外茫茫大海，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力不从心。所有的东西都好像被一个叫做命运的东西牵着鼻子在走，明明觉得，这一次自己应该有胜算，没想到，做庄的始终不是自己。她可以自己拿命搏，拿裴以诺的命呢？
无暇全身都如同被人用钉子敲过一般，骨头缝里慢慢往外渗着无尽地疼和累。
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可脑子里像是被人扔进了千军万马，呼啸着来回奔驰。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意志。
她想百谷子，那个奇怪的老神医，真的是少主？
年龄未免也太大了，虽然每次跟少主接触，他的声音总是嗡嗡传来听不真切，却可以确定是个年轻人，当晚，即使毫不犹豫去暗杀他，心底还是有些犹豫的。每次执行任务，她从不让自己有半点犹豫的机会，因为这半点犹豫就是自己的命门。
裴以诺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就毁在那一闪身的犹豫，她不允许自己再有。
迎着风，无暇站在船头可以看到远处山巅下的城市。
这么近，终于离陆地越来越近；那么远，终于还是想不出怎样才能走近裴以诺，不伤害他。
那个少主永远在暗处，却摸着裴以诺的命门，生或者死只有一线，她怎么敢随意轻举妄动？怎么敢？
无暇心急如焚，依在船头。
“无暇姐！”由小诗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轻喊她。
无暇扭头，应她一声。立刻，由小诗走到她身边，跟她并排站在船头。
“姐姐，你答应过我的事还记得吗？”由小诗突然问。
无暇再嗯一声，她当然记得，自己亲自将裴以诺拱手送到由小诗手中，希望他们幸福。
“可是，你知道吗？自从你们上船来以后，我闻都能闻出，你……舍不得。”
“小诗。”无暇打断她。却被由小诗一把抓住手，仰着晶莹的小脸非常认真地说：“你得听我说完。我这三天可不像我以前过的哪一天那样，我仔细地想了很久，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不问你，可不代表我不知道。三哥哥死了，他怎么死的却要由裴以诺这个外人来告诉你，可见，你们跟少主、左相有了分歧，你来京城收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顶顶喜欢的是三哥哥，可他死了，你还能不动声色地听裴以诺说完，说明裴以诺当初假扮的那个人其实是三哥哥。既然是裴以诺扮的三哥哥你又没有恼他，你说我会怎么想？我从你们的口气里，听出很多的不同，虽然就那么两句话，你知道是什么不同吗？”
无暇缓缓答她：“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满大的船上，谁是傻子？
由小诗肯定道：“他以前说话对你的客气，那是真客气，你是他心里的外人。这次他还是叫你无暇姑娘，还是一样客气，可那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家人。你们……有奸情！”由小诗说着，突然用劲儿抓住无暇。
无暇被她突然高亢地说出“奸情”二字，一愣。那由小诗却全身扑进无暇怀中，大喝道：“不许，无暇姐，你不能说话不算数，趁我不在就撬墙角。”
无暇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伸手堵住她的嘴，笑道：“快闭上嘴吧，好好一个姑娘，一口一个奸情，撬墙角，也不怕人听见笑话。”
“我不怕，就怕我男人跑了。”无暇一听，松开她，笑着伸手又在她嘴上拍拍，“越说越不像话。你在园子里别的没见长进，这满嘴脏话可全糟蹋你学了许久的琴棋书画。”
“这有啥呀？等我回了园子，我还这样，我又不打算再找什么男人，就是在裴以诺面前我也不怕。他以为他要娶个天仙、淑女吗？”
由小诗一阵抢白，却让无暇不知再如何接下去。
娶？他们已经论嫁娶了？
无暇的耳朵里嗡嗡响起无数马蹄地杂音。
“无暇姐，你是不是真喜欢他了？”由小诗抓着她的袖子，无暇摇头：“没，我没有喜欢他。”我那真的不是喜欢，如果那叫喜欢，这世上的喜欢未免太过浓烈。无暇摇头，突然对由小诗道：“小诗，我还有很多事，再过一会儿船靠岸，我会立刻离开。”
“我会跟你一起走。”身后突然有人插话。
扭头，裴以诺正站在船舱门口，扶着栏杆远远看着她们。
无暇无声打量他，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由小诗将船上所有的奇珍药材能用的都用给他，不怕好不了。
“无暇姑娘，我会跟你一起共进退，现在……就……就……”他本来想慷慨陈词，可看到由小诗咕噜着大眼睛，支着耳朵站在船头，又生生把话咽回去。
“共进退？为何要跟无暇姐共进退？大哥，我拜托你，我哪次遇到你，你没遇到敌情，受过伤啊，这次连命差点儿没了，你什么时候投到少主门下，给姐姐办差的？”由小诗一掐腰，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教训。
裴以诺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抚她的头顶，对无暇情真意切道：“无暇姑娘，幸好我一路上没犯下大错。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御敌、杀袭都可以，只要你给我任务，我一定完成。师傅……师傅说过，要跟着你的。”
“他让你跟着我？”无暇苦笑地指着自己，反问裴以诺：“你师父是不是还说过一句话？”
无暇故意停下，裴以诺只得细听下文，却听无暇问道：“他是不是说过无数次——你去死吧！笨死算了！”
裴以诺刚要点头，被由小诗一把拉住手。
由小诗仰着头，看不见无暇，却对着她的方向挑战似的气哼哼道：“笨死也笨死在我们自己家，别以为你是魔头老鸨我们就怕了你，告诉你，不许欺负他，人家老实巴交，你专拣软柿子捏。”个子小小的她，明明只到裴以诺的肩膀下，却非要将裴以诺护在身后做出一副护牍的样子。
无暇看着他们，心头咯噔一声。
脸上的笑没变，心却慢慢渗出血来。
如果，如果裴以诺在自己身边注定要被命运诅咒，被少主折磨，那么，留在这个女孩子身边，会不会好一些，让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让他们两个有更好的明天？
谁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个答案？
由小诗听她没有反驳，立刻拍拍胸脯对裴以诺自夸道：“怎么样？我厉害吧？无暇姐这么厉害的角色我都能一两句搞定，你这个笨蛋还守着她干啥？让她自己去，说不定你就是她的累赘呢。”
裴以诺连忙申辩：“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无暇姑娘，师傅，师傅吩咐的，我得护着你。”
无暇看着他，脸上表情轻松，点点头“行。师傅让你跟着我，是让你听我的，我吩咐你做的希望你尽全力完成。”
裴以诺一听她这么爽利的答应了，高兴地点点头。
“你去准备吧。”无暇面无表情说完，转头不再看他。
“姐姐，你……你把他带走了，我还是要跟着你们的。我不管，你要是跟少主斗，那园子肯定保不住了，我回园子也没用，现在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由小诗耍赖地扯着无暇的袖子，不撒手。
无暇低头，看她如花容颜，摇摇头：“回去吧，那个园子在明处才没什么怕的，若逃，逃到哪里不是一样被找到，不如留在那里。”
“我不留！你走，我走。”由小诗不肯答应。
无暇与由小诗开玩笑道：“其实应该改成他走，你走吧。”
“姐姐，你明知道……”由小诗难得害羞，将软软的身子扑进无暇怀中。
再扭头，船已经渐渐靠岸，一群仆役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搬出来，裴以诺也收拾好，穿一身墨色长衫走到无暇身边。
三人下船，无暇对裴以诺道：“你下船后，护送由小诗回怡红院，照顾好她，我会派人送信来，告诉你下步做什么。”
裴以诺一听，愣住，正要说话，突然一个青衣的童子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一躬身，问道：“请问无暇姑娘在吗？”
无暇一愣，点点头“是我。”
那童子样子干净清爽，对无暇再鞠一躬后，伸手递上一封信道：“我家先生有封信给您。”
无暇接过信封，抽出信后，顿时脸色大变，她一把抓住童子的胳膊，急切问道：“你家先生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他好吗？”
那童子全不回答，只是再鞠一躬，回道：“姑娘，我家先生让您看完信再做打算。我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无暇看着手里被叠成贝壳样的信，手忍不住哆嗦，抬头看一眼裴以诺，裴以诺也只是奇怪地看着她头一次紧张、焦急的样子，再看看她手里捏紧的信。
她不再说什么，走到一边，打开信，脸色变了又变。
回来，已经脸色如常。
她对由小诗道：“姐姐，这次要更快离开了，你和裴先生好好在园子里等我。应该不会很长时间。”
由小诗乖巧点头，裴以诺也不再争辩，将拉过来的马送到她手边，说道：“无暇姑娘，我会照顾好由小诗，你放心去吧。”
他突然间这么配合自己，无暇也有些不适应，翻身上马，勒住马缰绳，低头再看一眼裴以诺，对他淡淡一笑，突然低头将一张已经写好的字条放到他手中。拍马，沿着海岸线离去。
裴以诺打开字条，上面只写着：三日后若无异动，带由小诗离开，永不再见。
他抬头，眉头拧做一团，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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