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婵

作者:冯苦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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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厌雷厉风行,这间婉约秀致的闺房眼见着焕然一新,还不忘给香炉重新点上檀香。

      细腻醇厚的香气萦绕满堂,他回头对尹婵说:“今晚在此宿夜,可好?”

      像是担心她不习惯,话落后连忙又道:“时辰已晚,若再耽搁,于身体有碍。待明日,我让他们新造一处更好的院子。”

      正说着,尹婵确实愈发困倦了。

      在哪过夜都无妨,离京至今,客栈、荒郊、茅草屋皆歇息过,只是……

      尹婵脸色微微别扭,侧身往外看,示意被他丢在院子的几人。

      长廊里挂着不少灯笼,但夜晚已深,烛火的光晕分给院子时,只半是明半是暗,那三人依旧隐没在夜色里。

      她认出是女眷,却不解其旁的身份。

      而谢厌与此户人家又有何瓜葛?

      尹婵浑然不知该用什么话、何种身份提起,最终拢起眉,迟疑地开口:“她们既是这里的主人……公子如此行径,有抢占民屋之嫌,于理不合。”

      况且这么晚了,她们在院子怕是不太妥当。

      谢厌无暇看外头的人,不管是谁,只要在谢宅,就由他说了算。

      至于占了屋抢了床,与他有何干系?眼前只余尹婵一双看过来时,困得水汪汪又含着迷蒙的眼,柔美万方。

      当着尹婵的面,他把几人丢在院子,而非扼了喉咙,已是慈悲。

      眼下并不理解尹婵的担忧,便无所谓什么妥当不妥当。

      但这念头仅一瞬,他痴沉在尹婵眼巴巴的注视中,飞快敛去眸中暗色,近乎温驯地望着她:“不必为这烦扰,待你歇息后,我将他们挪去旁边的屋子。”

      深夜倦意不减,尹婵站着不稳,手撑旁边的床柱,努力睁大眼睛去理解谢厌话里的真假。

      她恹恹欲睡的模样谢厌爱极,不管从何方看,都是一朵在绵绵春雨里被打湿了花叶的蔷薇。嫩红的花瓣倦怠着,花蕊也委屈含了泪。

      谢厌独爱蔷薇,也更心疼,又催道:“快去睡罢。”

      尹婵迷迷蒙蒙点头,困意把思绪斩得七零八碎,因他一个“睡”字几乎要闭上眼睛。

      似睡似醒中,挂念着遗在墙外的丫头:“阿秀她……”

      谢厌自顾挑起床边挂钩,重重叠叠的白罗纱幔垂地,尹婵站在帐子里,他身处帐外,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欧阳善会带她去客栈。”

      “唔……”尹婵耷拉着眼皮。

      纱帐虽多,却轻盈且薄透,谢厌看她摸索往内床榻走,柔曼的身形被白罗帐毫无保留地映出,落进他眼底。

      谢厌半刻失神,旋即热了脸,匆匆侧过头去,死盯住房间门槛。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再回头。

      仅是看着里面隆起的小包,便说不出的心绪涌动,有些难以表露出口的想法隐隐作祟,脑中出现她刚才睡意昏昏的神色。微垂的眼角,被吓唬一般抖颤不停的睫羽,乃至迷迷糊糊摸索的样子,可爱非常。

      谢厌口干舌燥,心头不可抑制地悸动着。

      他脸色也越发温和,就算低头,都掩饰不掉唇边扬起的弧度。

      不过这张脸的神情再是如何春风温柔,旁人看见的,都是阴曹地府厉鬼挑唇要杀人的前兆。

      如院子里被点穴噤声的几人,在发觉眼前人是谢厌后,看也不敢往他处看,浑身阵阵冰凉,却动弹不得,不知道谢厌是不是还点了其他穴道。

      天晓得,他离开谢家,分府别住已有两年,何以现在回来?

      原州不算大,地段冷僻,天高皇帝远,谢厌他这几年另开府邸后,在原州俨然已成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听说原州牧都忌惮他。

      究其内里他们深宅女眷不懂,但唯独知道,绝不能招惹谢厌。

      本来在外头住得好好的,虽共处原州,但每年便值新岁时也见不到几次。这会子可好,他……他回来作甚!

      西南之地的春夜,凉入骨髓,伴着时不时吹过的风,几人面色惊恐,如见鬼魅。

      这等凉意于谢厌并不算什么,眼见尹婵熟睡了,他低低落下一句:“我会守在此地。”

      留给他的,只剩满屋的寂静。

      谢厌踏出内间,不冷不热地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现在是睡觉的好时辰,他无暇多看,更不想分清她们究竟是谢家的谁和谁,手抵着院中廊柱,足下轻蹬,步履凌空而起,须臾间飞身上了屋顶。

      轻功如燕,脚踩青瓦不出半点声音,旋即屈膝靠坐在屋脊旁边,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谢厌的行为让几人不解又惊恐。

      难道……难道今晚只能睡院子了?!

      她们想叫,却叫不出声。

      想动,手脚微抬便是刺骨的疼痛。

      她们的脸色霎时白了,尤其……几人间穿着明显华贵绸缎中衣的女子,乌发乱糟糟披下,双眼已经被吓得空洞,一张惹人怜的脸上啪嗒啪嗒不停落眼泪。

      深夜清寂,满院再无人声,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进过。

      忽然,谢厌拈起二指,手腕一翻,隔空点上了她们的穴道。

      几欲崩溃的三人只感觉颈后顿然一痛。

      须臾,双双瞪大眼睛。

      陪小姐睡觉的丫头手忙脚乱扶起中间还在流泪的女子,急得张口就要说话。

      谢厌不耐的一声从屋顶传下:“噤声,去耳房呆着。”

      丫头倒抽了一口气,生生把话噎回了嗓子眼。

      旁边的女子和嬷嬷更吓得直接一抖,面容比刚才还要惨白好几分。

      谢厌、谢厌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一张脸带着滚滚煞气,就算坐在屋顶,也有鬼魅般的冷肃之息扑面而来,直叫人魂不附体。

      谢厌没时间等她们回转神,冷冷道:“还不快去。”

      一声虽压得低,却震得几人心神剧颤。

      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什么话也不敢说,边哭,边灰溜溜地躲进旁边耳房。

      耳房向来在此院做堆放杂物之用,又窄又脏,连唯一的床榻都是前几年的旧物,没铺褥子,冰凉且硬邦邦。

      垂泪的姑娘一脸委屈,即便丫头将床榻用抹布擦干净了,还是不愿去睡,低下眉眼,小声说:“我……我想见表哥。”

      嬷嬷拍着大腿直喊:“我的表小姐啊,那位就在外头,怎敢现在出院子!”

      “不行。”姑娘看着窄小的床榻,嫌弃不已,“表哥会有办法的。”

      话音一落便不停催嬷嬷去找表哥。

      嬷嬷被缠得无法,苦着脸和丫头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表小姐且应付一晚,明日便无事了。”

      丫头也点头:“是啊是啊,他……他两年不住谢家,想来不会待多久。小姐一觉醒来,他铁定已离开。”

      姑娘不乐意地努了努嘴,想撒撒娇,但对着一个老婆子一个丫头也无用,不好发怒让她们笑话,便就故作大度地叹气:“那好,看在嬷嬷的面子上,在这破榻凑合凑合。”

      语毕,她想起谢厌还没分府住的时候。

      她虽是谢家表亲,但自幼养在这里,同表兄表姊妹们十分要好。唯独,这里头有个大她五岁的谢厌,与大家宛如仇敌,从小阴沉着脸,谁都不亲近。

      他是克死母亲,被父亲抛弃的孩子,那一张脸活脱脱是上天的惩罚。

      于是幼时一起欺负谢厌就有了太多借口,譬如被遗弃的废物、鬼脸、克母……种种场景现在想来,爽快极了。

      但又有谁能料到,当年被他们当狗骑的谢厌,会在四年前,十六岁时,俨然变了一个人。

      姑娘想起往事,心头有些不安,不由得低声嘟囔:“怎么二十年前没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这话嬷嬷没听见,不然,只怕要立刻出去请罪。可离小姐近的丫头却听得清楚,僵在原地,似没料到刚及笄的姑娘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再擦擦,床头脏得很。”她不耐烦地指使,斜睨一眼后,见丫头呆死了,语气加重,“愣着干什么!”

      丫头连忙“哎”了一声,找到干净的帕子过去。

      手刚攥起帕,几乎在擦向床头的同时,一柄匕首竟直接从侧边窗户狠狠飞穿进来,如生有苍鹰的翅膀,刀尖带着强悍的风劲,迅速刺入床榻。

      “啊——”

      丫头惊呼,腿脚发软连连后退。

      她这一声堪当砸进莲塘的石子,姑娘和嬷嬷俱是一惊,无比恐慌地盯紧床中间的匕首。

      转瞬,匕首沉积的力劲涌出,被它刺穿的床榻霎时如被利器频频敲打,横梁全部断裂,“砰哐”几声倒塌在地,落得七零八碎,骨架尽无。

      一张完好的床,已然成了几片破旧不堪的木板。

      嬷嬷惊恐地捂住嘴,手指那依旧插在板上的匕首:“表小姐快看!”

      匕首柄骨处雕刻的“厌”字,在黑暗破旧的耳房隐隐生光。

      耳房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整个夜晚,再没有发出任何足矣吵到尹婵的声音。谢厌满意了,袍袖一挥,斜靠在屋脊间,缓缓入睡。

      -

      翌日,春阳高起。

      暖煦温风抚过院中海棠的枝丫,伴着鸟儿叽喳,酣睡的人在这美妙声中转醒。

      早早来造访的是一位俊公子,身后跟着两名小厮。

      行至院外,见今日与往时不同,里面空荡无人,静得诡异,不禁生疑,想了想迈步进去。

      不料刚走到离院门最近的耳房时,一个曼妙身影突然朝他扑来,还没看清是谁,下意识搂住其人细腰,便听一道熟悉的娇声,低低的,很是委屈:“表哥……表哥你终于来了。”

      原来是表妹赵逢玉。

      谢歧展开折扇轻摇,温声道:“表妹这是怎么了?”

      赵逢玉只埋头在他肩上诉着委屈,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谢歧环肆一周,见今日院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氛围,便要再问,刚巧赵逢玉的丫头与嬷嬷一齐从耳房出来。

      观表妹衣着还算稳妥,只是鬓发微乱,无伤大雅。但这二人便无眼可看,浑身灰扑扑不说,脸上也不知道从哪弄的全是脏痕。

      “昨晚你们……睡在耳房?”谢歧正了面色,“究竟发生何事,仔细说来,是谁把你们折腾成这样的?”

      嬷嬷和丫鬟瑟瑟不敢说话,头埋得越来越低。

      谢歧不悦:“谁敢放肆?还不快说!要本少爷家法伺候?”

      风动鸟惊,树叶沙沙声一过。

      自屋顶而下的嗓音被风带着,低沉喑哑,不怒自威。

      “是我,有何高见。”

      谢歧摇扇子的动作猛地停下,呼吸一颤,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僵硬着脖子缓慢、极缓慢地抬起头去看。

      倏忽对上房顶谢厌的目光,他竭力按捺住双腿的颤抖,搂表妹的手无力,松松垂下。

      “谢、谢、谢厌……”

      一炷香后,偌大的谢宅四处悄悄传着一句话。

      ——谢厌登门了。

      那位刚出生就被京城高官高爵的父亲抛弃,寄养在荒僻的原州祖籍,面有狰狞可怖的胎记,而后又惨遭毁容的男子。

      时隔两年再次登门。

      莫非是来找他们的麻烦?

      ……

      谢家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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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厌:看上宅子罢了,少见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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