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

　　乔志勋乘车抵达萌春院后，准备先回自己房间，换身衣裳再去赴宴。

　　乔志勋刚登上四楼门口，一抬头便与翠玉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照面，翠玉先笑嚷起来：“勋公子？你怎么回来啦？”

　　乔志勋忽然觉得有必要和江如兰说一下今早的进展，然后问道：“你家小姐在吗？”

　　翠玉点了点头，脑门子皱起个小鼓包：“在呢，只是小姐最近心情不大好。”

　　“你去跟你家小姐说，让她现在赶紧梳洗打扮，一会儿我带她去东厢赴宴。”乔志勋毫无拖泥带水地吩咐道。

　　“昨天张总的确送来了东厢宴会的请柬，不过我家小姐不愿去，今早也懒得梳洗。”翠玉无奈地撅起了小嘴。

　　“翠玉，你回去跟她说，我一会儿就去找她，让她好好收拾一下，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她。”乔志勋再次敦促，转身就拐进了西廊。

　　翠玉一听有好消息，嘴角便翘了上去，撒腿往东廊里跑去。

　　乔志勋回了自己房间，却发现屋内没人，寻思西莲可能到后厨帮工去了，便到浴室内冲了个澡，随后披着浴巾走到衣橱前翻找礼服，以前都是西莲侍候，他也不知该如何搭配，正一头雾水时，就听见身后西莲的笑声：“公子，你怎回来啦？”

　　乔志勋笑着转过身，无助地举起两臂撒娇道：“好西莲，快帮我搭配一身赴宴的行头，我回来就是换礼服的。”

　　西莲笑着揶揄道：“公子，你不是琴师吗？怎么不穿你的灰道袍了？”

　　乔志勋急切道：“你……别闹了，西莲，我要赶时间的，我这是去赴宴，不是去道场奏礼乐。”

　　西莲笑吟吟地走到乔志勋的身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公子你休息吧，西莲给你找。”

　　乔志勋这才满意地点头，微笑着坐到椅子上。

　　西莲先给乔志勋套了身月白高领的素袍，转而捧了一袭豆沙红的龟纹暗格外袍走过来。

　　乔志勋抗拒地摇头：“这么红艳？这哪行？”

　　“公子，这可是社交活动，穿得亮眼才能吸引人，不兴太素淡的，这豆沙红是最低调的红了，又不是大红色，你听我的没错，西莲保你今日出彩。”西莲瞪着一双圆眼，小嘴巴巴道。

　　乔志勋觉得西莲以前也没出过错，就听她一回吧，干脆妥协了：“行，那头发就别搞太复杂了，简洁为好。”

　　一炷香的功夫，乔志勋已被西莲打扮停当了，乔志勋走至镜前端详自己，镜里陡然浮现一抹云蒸霞蔚的瑰丽色彩，乔志勋深吸一口气，再定睛凝神，他的肤色在月白和豆沙红的交领间，显得格外的洁净透亮，头发与眉毛的色泽被衬得浓重得像晕不开的墨，他的面容的确比往日妩媚丰盈了许多，尤其那唇红润得扎眼，他心中本能得抵触，咬唇皱眉道：“这不好。”

　　“怎么不好啦？多好看啊，我自认这是我搭配得最成功的一次。”西莲自信满满地高声道。

　　“嘴太红，擦擦吧。”乔志勋挑剔地去抓梳妆台上的白布棉巾。

　　“公子，这就是你本来的唇色，我什么也没涂。”西莲惊异道。

　　乔志勋不信，自己动手扯过布巾在唇上使劲地擦拭了几下，随后又照着镜子查看，发现唇上多了褶皱，却不见掉色，白巾上并无颜色。

　　此时，西莲笑得打折了腰：“公子，你平日都不照镜子么？你对自己的五官一点也不了解，你真得很好看，你拥有别人可望不可及的美，多少人都羡慕你呢。”

　　“别说了，你要也是个鬼偶，就不会这样说了！”乔志勋忽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语气强硬得吓人，豁然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公子，公子……都怪西莲……”西莲不知所措地跟在后边，言语里带了哭腔。

　　乔志勋猛然转身，脸色已恢复了自然，嘴角噙着笑，伸出手轻轻捏了下西莲的小手：“不怪你，西莲，谢谢你，你的化妆术非常好，都是我的错，我该走了，你好好的，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

　　西莲这才松了口气，眼角已渗出了泪花，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乔志勋沿东廊走至尽头，没等他敲门，门便被拉开了，翠玉伸颈笑盈盈道：“勋公子，我家小姐一直等你呢。”

　　乔志勋被迎进屋，见江如兰已穿戴整齐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张脸清丽雅致，比之前瘦削了几分，她还穿自己最爱的白底青花波斯菊纹紧身旗袍，身段依然婀娜娉婷，动静间柔美生姿。

　　乔志勋皱了下眉头，随后扬眉笑道：“江小姐，以后你恐怕得多置办几身汉服。”

　　江如兰不解地一怔，嘴也微微张开了。

　　乔志勋开门见山道：“今早我去霍府了，虽没见到霍大人，却见了霍家的老管家曾七爷，他听了我的建议，倒是有意促成此事，说今晚就与霍光提起此事，尽快给咱们答复。”

　　江如兰没想到自己的事已有了进展，不禁欣喜道：“勋公子真是神速啊，昨儿我刚见你，今早你就去霍府了，真真感激不尽啊。”江如兰连忙起身打万福行礼。

　　“就别跟我客气了，赶紧坐下好好说话。”乔志勋补充道，“这曾七可是霍家的大管家，平日霍光不在家，家里一切大事小情，包括管教孩子，都是他负责，所以曾七很得霍光的信任，他的话应该有一定的分量。”

　　江如兰点点头，顿觉心安了几分。

　　“那咱们一起去东厢吧。”乔志勋起了身。

　　“我……本不想去的，到那儿又见到许多熟人，如今我的境遇怪令人尴尬的。”江如兰微微低头，对于去与不去，似乎还在犹豫。

　　“去吧，不管怎样，你都该给自己艺伎生涯画上一个句号。只要你自己坦然，别人就不会尴尬。”乔志勋劝导着，突然觉得这后半句话对自己也是适用的。

　　听闻此言，江如兰不再犹豫，跟着乔志勋一起出发了。

　　* * *

　　从萌春院的主楼一层，顺着东廊走至尽头，就能望见一片柏树林，这林子就是东厢与主楼的自然分界限，穿过柏林，就见到一座门楼，门口有小厮守着。

　　乔志勋刚来萌春院时，对东厢、南楼、西厢这些独立的院落充满了好奇，曾过来探究过，只是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今日也不例外。

　　小厮谨慎地望过来，在乔志勋和江如兰两人的脸上来回逡巡，客气道：“您二位，这是……”

　　江如兰和乔志勋均出示了各自的请柬，江如兰笑道：“我以前来过这里，大家都同属萌春院的，自己人都不认识么？”

　　小厮略有尴尬道：“虽都是萌春院的，我们就只在这个院子里呆过，哪还认识其他院子里的，您二位别见怪，既然有请柬，那就请进吧。”小厮笑着将二人放了行。

　　进了院子，乔志勋一眼望见了东厢那座独立朱红的楼体，大约有五六层高，平日里从主楼上瞭望，也是能望见的。

　　东厢阁楼一面接迎萌春院主楼，另外三面环湖，整个楼体就像一个宛在水边的船坞，正西边的门楣上挂一块匾额，以隶书题为“东坞阁”，可以想见亓官云珠长年就住在这阁楼里。

　　江如兰指了指东坞阁北边靠水的一侧道：“那儿有个小码头，咱们坐船就能到达对面水中央的小岛，东厢每次活动都是在那岛上举办的。”

　　经江如兰的指点，乔志勋看见水面上有船只在航行，好像还是朝码头这边驶来。

　　乔志勋与江如兰快速走到码头附近，见码头边上横陈着三五条带篷子的小木舟，水边的大树下，蹲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个起身问道：“你们是要到对面岛上吗？”

　　“是啊，你送我们过去吧。”江如兰熟门熟路，很知道这里的程序。

　　小厮二话不说，敏捷地跳到一只船上，手里撑起一根长长的船桨，说道：“那你们上来吧。”

　　江如兰和乔志勋依次上了船，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至篷下，一头一尾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小厮闷头不吭地摇起了桨，小船顺着风势行驶得很轻盈，在船尾处划出两道粼粼耀光的波纹。

　　乔志勋坐在船尾朝前望，看见迎面驶来的船只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忽然问那小厮：“今早你们开了几趟船上岛了？”

　　“包括你们这条，一共四条。”

　　乔志勋猜测，今日秦成理所请的客人应该不是很多。

　　乔志勋感觉到前面的船体在缓缓掉头，片刻间，便将那船尾调了过来，正好对着乔志勋的视线，一时间，篷子内的光景竟被乔志勋一览无余，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一位公子怀中拥着一位娇柔美艳的女子，那公子低着头，唇抵在女子的耳鬓旁，似在对她窃窃私语，又像在耳鬓厮磨，那女子不禁嫣然羞笑，推了一把那公子，随即便扬起了脸，抬眼就瞧见了引颈观望的乔志勋，二人视线相对，女子即刻飞红了脸，连忙回避着目光，用手拉了下旁边公子的袖子，此时，那公子也警觉地扬起了头，惊愕地看见了乔志勋。

　　乔志勋一眼认出了这位温柔缱眷的公子，一张潮热的脸便窘迫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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