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

　　一时间，乔志勋与哥哥乔志森抱头痛哭。

　　霍飞站在一旁，将这情景尽收眼底，内心既惊又喜，还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此时他无须多说，只朝后退了一步。

　　霍飞没想到他们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他们曾做的所有努力和吃过的苦在这一刻都值回来了，这重逢的感人场面让他不由得心起潮汐，甚至令他想起五年前入冥府时与父亲和哥哥的相聚，今日想来依然激动人心。

　　此时，白梦仙站在祭祀台上，亲眼目睹了乔氏兄弟的相认，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许多，与此同时，她不断地扫视着地狱谷的外围，继续寻找师兄白昱仙的身影，搜索了无数回，都没看到白昱仙，心情逐渐焦灼了。

　　忽然，东南方位有一簇光亮了，招魂幡上窜起一股子紫色的火焰，随后连同鲲脊的顶端也燃了起来，方才其他方位上的招魂柱全都燃尽了，焰色为橙黄色，而这最后一根鲲脊的颜色果然与众不同。

　　白梦仙大声疾呼道：“乔公子，你与令兄见面的机会实属难得，鲲脊燃尽时，便是你二人分别时刻，切记切记珍惜时间！”

　　乔志勋听闻后，即刻停止了哭泣，用袖子潦草地擦干了眼泪，抬眼去瞅哥哥，只见哥哥身穿一件玄色袍子，这曾是红煞死神使者官服的标配内袍，早已破烂褴褛，这与他初见何宴时的情形差不多，哥哥毕竟入冥府不到一年的时间，虽也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但仍能识别出哥哥原有的容貌，甚至还能从哥哥那犀利的目光里看出他特有的那股子英气干练，孤魂野鬼的境遇似乎并没击垮他的斗志，这令乔志勋格外欣慰，不禁说道：“哥，你吃了大苦，我看你精神头挺好，你真的还好吗？”

　　乔志森眼角沾着泪痕，脸上却绽放了由衷的笑：“阿勋，我现在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早已习惯了，每日规律游走，我不嫌累也不嫌苦，只盼望我的勤奋坚持能换取重生的机会。”

　　若是没去过冥广海，乔志勋不会理解乔志森坚持的意义，如今他十分认同哥哥的坚持，握着哥哥的手道：“哥，我去过冥广海，那是个一成不变的绝望孤岛，我不希望你的归宿是那里，更不愿意你被饿鬼拉进地狱谷，你如今的坚持是正确的，也是异常艰难的。”

　　乔志森得到了弟弟的认可，眸光闪亮道：“阿勋，眼下我见到了你，便有了坚持的意义和强大的动力，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直到有朝一日重返冥府，希望那时我们能再次相见，或许……我们可能会在人间不期而遇，彼此再也不是兄弟。”

　　兄弟二人执手静默片刻，乔志森反复打量弟弟，关切地问道：“阿勋，你在冥府过得可好？”

　　“好……我很好，只是经常想念哥哥，才搞了这个招魂仪式来见哥哥。”乔志勋温言煦语道。

　　霍飞一听，乔志勋的话说得可太轻巧了，这费了多大的财力，人力、物力，还有孤魂野鬼因此魂飞魄散了才换取了眼前这短暂的机会。

　　乔志森又问：“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乔志勋没敢说自己在萌春院当过艺伎，只胡乱想了个名头：“我现在做些小生意，足够养活自己，哥，好好照顾你自己，别为我操心了。”

　　此时，东南向的鲲脊越烧越旺，半边天都已经烧成了紫色，鲲脊已经燃去了大半。

　　乔志勋焦急道：“哥，我下次还要在此见你，下次见你时，你不要跑那么快了。”

　　霍飞听闻，仰头闭了下眼，心说这傻子是要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么，还得跑趟冥广海，简直执着到家了。

　　乔志森拍了拍弟弟的手臂，语气坚定道：“不必了，阿勋，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我沉沦至此，全是自己的过错，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你，我是心甘情愿在此赎罪的，来世我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你千万不要再搞这种招魂仪式了，这对我的赎罪没任何帮助，现在我已经见到你了，完全安心了，心中再无遗憾和挂念。”

　　乔志勋蠕动了下唇，觉得哥哥说这话的感觉有点像永别，慌乱地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哥，别，我还想见你，你别走。”

　　乔志勋一把将弟弟拉进自己宽大的胸膛里，紧紧抱了一抱，随后微微起身，微笑道：“阿勋，你早就长大了，却始终活在我的庇护下，以前是我过分爱护你了，甚至我入了冥府，都还在过分爱护你……过去的一年，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我确实做错了，你真正的成长是从入冥府才开始的，如今你有了自己的生意和事业，我感到很欣慰，好好保护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展翅高飞的……是在没有哥哥庇护下的高飞。”

　　乔志勋越听越伤感，眼泪滚滚落下，刚说了一句：“哥，你别离开我……”

　　突然，浅淡的紫光从天边消逝了，天空彻底陷入黑暗，鲲脊终于燃尽，乔志森从众人的视线里瞬间消失了。

　　乔志勋的手在空中狂抓，可什么也没抓到，崩溃地跪在地上，哭喊道：“哥，你真的走了啊……你好狠心！”

　　霍飞跑过来，手抚乔志勋的脊背，安慰道：“志勋，不是你哥狠心，是时间到了，他也没有办法啊。”

　　此时，何宴也走了过来，和霍飞一左一右架起了乔志勋，朝祭祀台走过去。

　　何宴仍显激动道：“今日老朽算是开眼了，做了那么多年的孤魂野鬼，也只是听闻传说，没想到今日亲眼验证了地狱谷招魂的真实性，真真太稀有了。”

　　霍飞瞪了眼何宴，心说你也不安慰安慰人，还嫌不热闹么？

　　何宴心领神会道：“乔公子，别伤心了，你今日该高兴才对。”

　　乔志勋以红肿的眼睛看向了何宴。

　　“为何这般说呢？你与令兄的相见了却了双方的挂念和遗憾，真正圆满了，令兄的状态不错，看得出他是毅力强大之人，只要肯坚持，便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老朽不也等了八百年么？”何宴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又自信。

　　乔志勋听了何宴的话，忽然就安心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细声问道：“何老，你觉得我哥他是真不想再见我了吗？”

　　何宴微笑道：“他不是不想见你，而是再见也没多大意义了，与其费时费力挖空心思见他，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等他脱离孤魂野鬼时，再见也不迟。”

　　霍飞笑着附和：“何老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你方才跟你哥吹的牛我都听到了，怎么也得做出点样子给你哥看，不能每次见他都胡编吧。”

　　乔志勋瞬时羞红了脸，他以前从没骗过人，更没骗过自己的哥哥，尽管今日讲了一个白色的谎言，他却也觉得羞愧难当。

　　此时，白梦仙神色黯然地站在祭祀台上，手中的玉皇诀似乎有千钧之重，她手抖了下，玉皇诀便从手中滑落至地，在空旷的野外发出空灵清脆的回响，随后，白梦仙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白施琅早看出了白梦仙的异常，他知姑姑将这场招魂仪礼看得尤为重要，几近孤注一掷地赌博，几百年来白梦仙在冥府做了无计其数的招魂礼，每次都是带着希望而来，失望地铩羽而归，今日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场仪式上，却依然没逃脱失望的结局。

　　白施琅快步跑向祭祀台，白氏姊妹也都一拥而上。

　　“姑姑，你没事吧？”白施琅扶起白梦仙焦急道。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英黛急得哭起来。
　　……

　　一群人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乔志勋已经恢复了平静，与霍飞，何宴全都跑了过来。

　　白梦仙面色苍白，缓缓睁开了眼，环顾众人，气息孱弱道：“前日我刚历劫飞升，气息还不稳，许是今日劳累了些，才……不碍事，回去歇歇便好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气息不稳是次要的，没找到白昱仙的失望才是对白梦仙最大的精神打击，可以想见，白梦仙此时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白施琅招呼娉婷和英黛扶着姑姑返回，狐狸小厮们收拾了祭台。

　　乔志勋没来得及向白梦仙表达感谢，白梦仙就走了，只得向白施琅致谢，表达了对白梦仙精深法力的钦佩和其带病上阵施法的感激，还说等过两日姑姑身体恢复了，便再次登门重谢。

　　白施琅惊讶道：“怎么？你们不同我们一起回野狐岭吗？”

　　乔志勋刚与霍飞、何宴商议过，霍飞得赶快返回霍府，而他打算与何宴一起回云桥客栈，便与白施琅就此告别了。

　　* * *

　　一只瘦弱得像只黄鼠狼的狐狸跌落在草窠中，它翻身站起钻出了野草垛，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熟悉的窝，它方才看见一只银色的狐狸，看着是如此的熟悉，它一直紧追不舍，跟踪了很远的路，后来，竟有无数只银狐从它身旁跑过，它冲那些银狐鸣叫，却没有一只银狐肯停下来与它回应，最后，穿过一片树林时，银狐闪电般地跑出了它的视线，出了树林时，所有的银狐都不知所踪了。

　　它闻到对面有股香火的气息虽然四百多年都不曾闻到这种气味，但它对此气味十分敏感，这像是唤起了它血脉的一种共鸣，它朝南跑过去，越跑越快，突然听到一股寒凉的风声从东边刮过来，随后便看到一条黑影从它面前飘过，它刹不住身子，直接撞在黑影上，它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大脑迅疾放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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