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作者:料料禾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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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萧意谋


      孟粱日日跟着汪蝉在各地指导学生,费尽口舌,奈何座下大都是木头人,无人与她沟通。她总算体会到了昔日教习的苦楚。终于有一日回来的路上汪蝉与她道:“明日休整,好好休息。”
      孟粱听罢,压住心里欢欣,她只有一个想法,要睡个昏天黑地。说是如此,第二天她还是早就起身,边洗漱边问黯良:“你今日打算干什么?”
      曲黯良接过仆役送来的早饭,答道:“听说要来一个新城主,去探消息。”
      恶行不能长久,新的城主已经蓄势待发。
      “你呢,这么多天有什么收获吗?”
      孟粱闻此,终于有机会让她批评一通,抑不住心内委屈,道:“都是木头人,除了一成不变的发言,就是默不作声,没有自己的想法,都不如那天我与你说的任侠好。”
      曲黯良忍不住笑道:“你居然会开玩笑对他说你比黄岑还大六七岁,还说黄岑私下里唤你姐姐。”
      孟粱狡猾道:“他的外表实在太像一个未见世面的孩子,我才忍不住逗他一下。”
      曲黯良收拾好屋内,便坐下来吃早饭,“黄岑管得紧,他们有想法也不敢在你面前发表,那个任侠真的勇气,是不是之前有受过什么人指导?”
      孟粱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接过黯良递过来的碗筷,道: “我不知他的来路,汪蝉也没说清楚。我现在最希望其他人也能和我交流,说出自己真实想法,这样才能有效帮助他们。”
      “你知道黄岑最近在忙什么吗,我找他多次都不在。”
      孟粱暗笑道:“你们俩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让我觉得很奇怪,你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曲黯良侧过身子,认真的看向孟粱,神情凝重道:“我也不知为何,我与他就是不对付,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所以我能不见他就不见,这回是真有要事,迫不得已。”
      孟粱从未见她有对一个人如此“惧怕”的时刻,搁下筷子道:“如果不是非要面对面说的话,我可以代你去说,正好我也找他有事。”
      黯良摇摇头:“不要了,我亲自找他吧。”
      清早书房,黄岑果然在内。
      孟粱敲门道:“指挥使大人,白叠子有事求见。”
      只听里面声音传来:“快进来。”
      孟粱打开门,瞧见他正坐在桌头认真写着什么,自顾坐下来道:“打扰了。”
      黄岑写了一会才抬头,整理好桌面,笑问道:“难得休息一日也不多睡会,这么早来找我是有要事?”
      孟粱答道:“没什么要紧的事,自我们来了这儿大人就好菜好饭的供应着,我却一直没来道谢,心内慌得很。”
      黄岑起身,坐到孟粱右边,道:“这些都是我特意吩咐让人准备的,应该是符合你们口味的,陆若大人亲自派来的客人,我定是要好好照顾。”
      孟粱默默听着他的话,道:“您说笑了,可惜我等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大人准备的菜我竟从未见过,只道味道不错,真是羞愧。”
      黄岑皱眉道:“你今日怪得很,当我第一天见你吗?”
      孟粱见他不满,亦忿忿道:“我也不知你什么意思,给我们准备高规格的膳食,还有那个仆役,日日繁复礼节,你想暗示我们什么?”
      黄岑轻笑一声,见她恼了,笑道:“你想多了,我是这样的人么。你是陆若派来的,我虽忌惮你,但也不至于拿这些无聊事物来恶心你。我见你们从都城来,身旁恰有一位仆役曾在宫内做过事,便让他去了,我也没想他会如此周全,等会我必叫他过来好好训斥一顿。吃的那些是有人为了讨好我,特意送来的,我吃不惯这些,这才端到你屋里。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为这个而生气。”
      孟粱听他胡诹一通,摆弄着手指道:“那是我多心了。”
      黄岑点头道:“也是我没了解清楚。”
      孟粱看他几日不见瘦了几分,随意道:“何人如此有钱,连续送十多日珍馐,富贵朋友啊。”
      黄岑轻笑一声:“朋友算不上,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只期待真切的友谊。”
      连续早出晚归,好像着了凉,孟粱觉得身子有点发热,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黄岑知晓她身体不好,关照道:“若是不适,便回去躺着。”
      孟粱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这样,自从受了伤,就怎也不见好。”
      “我听说要换城主,是真的吗?是不是意味着······”
      孟粱还未说完,黄岑就打断她道:“这些你就不用费心,沐城的事我会安排好,曲黯良这几天找了我几次我都不在,过会我和她说。”
      他唤汪蝉进来:“扶她回去,再去请医师过来。”
      孟粱最不喜这样,忙道:“不用,我清楚自己怎么样。你先和我说沐城的事。”
      黄岑见她坚持,看来今日不与她说明白她是不会罢休,便让汪蝉先去请医师,回过头对她道:“也许光明很快就能到来。等几天,等新城主到来,我们就会重获新生。”
      “我忙活了这么久,应该有成效。”
      “你做得很不错,我从未见他们如此安分过,那些个跳脱的小子也不找我麻烦。”
      黄岑站起来走到她前面,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手又一路滑下,搭在她的肩上,只听他说:“回去休息,别让人担心。”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语,孟粱心中疼痛。夏野常这样安慰她,她抬头,愣了半响,嘴唇微启,喃喃道:“你说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黄岑以为安慰效果良好,见她感动不已,又道:“回去休息吧,别让人担心。”
      孟粱猛然鼻头一酸,怕在他面前流出泪来,乱了步伐,匆忙离开屋子。推开门,汪蝉正在外候着,他跟着她道:“教习,医师已经来了。”
      孟粱失态,慌道:“别跟过来,别过来。”
      汪蝉看到她哭了,停住脚步,不知所措。黄岑迟疑道:“我有说错话吗?”
      “等会再请医师过去,看诊结果回头告诉我。”

      在归城布置的人与事,李曳都已安排妥当。徐澄契又来请他喝酒,美其名曰践行,被他果断拒绝。上次吐的他一身的账李曳还未与他算,只是离开前还得去亭王那儿拜会一声。
      “真是繁忙,需要把小徒弟叫回来了。”李曳感叹道。
      今日是清明日,都城到处散漫着悲寂怆然的气氛。街上儿童嬉闹声少了许多,李曳骑着马晃荡在空旷的街市上,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清晰可见。
      是战后第一个清明日。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白灯笼,替死者祈福,期望来世他们能够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南嘉域流传的风俗中,在清明日那天去寺庙为生者祈福会格外灵验。孟梧早早准备好马车,满域知此风俗的人不多,想是今日的寺、庙、观中人不会很多。
      “澄梧郡主,今日是来的祈福的?”
      李曳到了福缘寺,出来时与孟梧碰了个对面。
      “是的。”
      孟梧稍退后一点。她要去的是内殿,小和尚说那里无人,她才把面纱取下。
      “不打扰了,郡主请。”
      李曳恭敬地点了下头,有意识的不去看她。他尊重南嘉域的礼仪,满域与南嘉域恰相反,若是与人相处还遮掩一番,便是不敬。故在峡宁时,孟梧特意取下了面纱,大方自在与栓婶、楚源相处。
      她此刻是为国人而来,必要遵守国家的礼节。
      楚源在殿试中得了二甲,现在在御书局做事。栓婶与他同住在亭王府附近,孟梧常去她那里坐坐,有时一坐便是大半天。栓婶明白她的心事,每逢她来便做各种别致的小点心或带着她做一些有意思的针线活。
      “阿梧,给你。”
      楚源递上一卷画。
      摊在桌上,徐徐展开,是一副山水长卷。
      孟梧眼中的光陡然一亮,所绘正是她的故土景色。指尖不自觉的去轻抚那一条河,那一座山,那一群飞鸟。
      行人游船,浩荡天地间,四周是山,畅然自得。画幅最左边站着一位娉婷女子,悠然望着山川。
      有作画者的题字:
      “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
      观此画,读此句。悲意存于胸,隐忍不发。
      再看下去,赫然两个字:微澜。
      “是他画的?”
      “是的。他将此画赠予我,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孟梧将画卷起,系在腰间,动容道:“谢谢。”

      黄岑回到书房内,刚才一番形状乱了他心思。即将上任的城主霍西楼是闻部赴满密探,他来,沐城就能得救。
      眼下他的身份是赌坊老板,这几日要着手恢复营业,安排各基地任务,新建身份档案,大大小小事情数不胜数,他是日夜忙碌。
      汪蝉回来,见黄岑在伏案工作,放低脚步声候在一旁。黄岑终于觉得疲惫,抬头见汪蝉,让他坐下。
      他喝了口茶道:“医师怎么说?”
      汪蝉仔细道:“看诊后我单独询问医师,他说伤寒疗养几日就能康复,只是她左手的伤触及筋脉一直未完全恢复,还需治疗。”
      “和曲黯良说一下。”他思索了一会又吩咐道:“明日的课接着去,路上多照顾些。”
      汪蝉点头应下。
      午饭后,黄岑亲自去找曲黯良。曲黯良此时正在院子里为孟粱煎药。
      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说你已经找了我好几次,是不是几日不见想我了?”
      黯良听到他顽皮的话转身道:“非也,我是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与你说。”
      黄岑拿起另一把扇子学着她的样子对着火炉扇风,笑盈盈道:“你来这儿又没什么事,能与我商讨什么?”
      黯良最烦他漫不经心瞧不起人的样子,瞥过头去,道:“城主丛定即将调离,他会带着亲属回到归城任职,有兴趣做一把吗?”
      黄岑听到此,满脸好奇的看向黯良:“你要做什么?”
      曲黯良道:“杀了他,换上我们的人。”
      黄岑听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放下手中扇子,手撑着头一脸看戏的样子:“仅这简单两句?在说笑吧。”
      黯良回过头看向他,认真的道:“我很严肃,也请你放正态度。”
      黄岑的好奇心被点燃,他端正身子道:“好,你说。”
      黯良也端正姿态,道:“丛定自小便跟随其父戍守边外,此次攻破朱玄有功,调职归城,可以说是朝堂上人都未与他相处过。我有一名下属,擅长易容之术,只需与他待上几天便可习得他音容相貌。你说是不是个好机会?”
      黄岑听罢不以为意:“此等大事是要得到上面的批准,管你的指挥使大人同意?”
      曲黯良拿着扇子点了点他的脑袋,细笑道:“是你孤陋寡闻,我在萦部只听陆若大人管辖,大人和我说,只需将一切计划好,我随意行事。”
      随意行事吗?黄岑思虑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能保证那人的忠诚?”
      黯良回答道:“绝对没有问题,我现在只需你的帮助,一切好办。”
      “需要我帮什么?”
      黯良凑上前小声道:“我知道新城主是闻部人,你与他相识,届时只需他安排一场送别宴,我的人自会完成所有。”
      黄岑见她眼睛炯炯有神,正是兴奋之态,有些惊诧,他只道这姐妹二人为陆若所看重,未料及权利如此大,霍西楼的身份属于闻部绝密,她竟然会知道。
      他心下警觉,缓缓道:“其实我答应与否于你的计划并无影响。”
      黯良点头承认:“从我来这儿前就在安排,现在是好时机,我不想你阻碍我。”
      药香丝丝缕缕漂浮而来,淡苦味与青草香融合,绵绵不断吸入鼻内。黄岑静下心来,仔细盘算这件事。
      黯良起身端起药锅,走至其跟前:“将军说过,共同行事之人要友好相处,我做到了,你可不能让我难过。”
      听着黯良离去的脚步声,黄岑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要和他说?”
      孟粱不解。
      曲黯良道:“我需要他的不阻拦。在他的地盘,很难不被注意到。还有,这是能搜集到的萧意小女孩的消息。”
      “好。”
      孟粱展开信纸,仔细阅读。
      小女孩的兄长是闻部吴守心,年方二十有二,三月前为保护自己的妹妹,杀满军三人,被黄岑带入凤凰台。
      “吴守心······”
      “我的得意干将。”
      萧意吞了一口苦酒。
      大抵让他最为痛苦的是无力保护知己、朋友。炭火越烧越旺,屋内气温越来越高,雾气氤氲流转,薄汗一层层卷上衣襟。
      萧意瞥了孟粱一眼,一坛未开封的竹叶青被推至孟粱跟前。他需要人来与他同饮,内心苦闷愤恨让他整日郁郁寡欢。
      孟粱反将他手中的酒壶拦了下来,然后将桌上的开封的未开封的都抱了出去。萧意任她行动没有阻拦,他的目光跟随着孟粱走动的身影来回移动。
      “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你的行动我已经获知,你所有的伪装我都了然于胸,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孟粱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前那个仿佛已经醉酒的男子,他的眼底到底隐藏了什么。
      萧意呵呵一笑,他没想到这个人能够看穿他的想法。他也不曾料到她居然是第一位发现之人。他恼怒、惊恐,阴暗的一面刺破白昼,幽幽道:“你想与我作何交易?”
      孟粱开门见山道:“我来阻止你。肯定的是现在的你听不进去我的话。仇恨包裹着你的心让你无法做出正确思考。”
      萧意咧了咧嘴角,反剪双手,踱步思考。
      “闻部在沐城根基薄弱,能被调度的将士人数与萦部相比差很多,你成功的几率不大。若刺杀失败,以黄岑的性子你定活不了。眼下闻部人才凋零,沐城大难也即将挨过去,你须安全的从沐城脱身,去建设闻部。”
      萧意一言不发,他兄弟的性命必向黄岑小子讨回来!他不准备与孟粱争执什么,既然她来干预,那便让她有去无回。
      孟粱注意到他阴狠的神色愈发浓重,明白他萌发杀意。她不慌,自发将炭火灭了,坐下来悠悠地给自己砌了一壶凉茶。
      “吴家茶园采摘的茶真是奇妙,苦甜交融,一时似烈火灼烧舌尖,一时似冰雪覆盖。这世间怎有此奇味。”
      孟粱仔细端详着小小茶盏,茶叶透出青色,与水相交后泛出一点点铁锈红的即视感。
      她抚了抚额角,镇定自若。
      “吴守心的家人现在还在那地狱里遭烈火焚烧之苦,你的力量连保护他们都没有,若你所谋不成,他们会有何结局,你的亲信会有何结局。纵然新城主上任,欺凌霸虐停止,他也随时可对闻部的人下手,你不在,他们真就任人宰割了。”
      “我会赢的。”
      萧意侧过身,坚硬的声音穿过空气穿过人心直达心脏,“你所考虑的均为最坏的结局,我所考虑的都是最好的结果。败了,我也自有安排,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吴守心还未死。我后来又去过一次凤凰台,黄岑给主动戒毒的人机会,如果他们能熬过去,便能回来。吴守心他正在戒毒室里拼劲全力坚持。”
      萧意惊讶地看向孟粱,语气有一些颤抖,“他还······活着?”
      得知是肯等的答案,他压抑不住喜,竟然激动之下低头拂泪。
      孟粱走到他面前,昂起头恳切道:“他瘦得不成模样,脸上青筋爆出,身上到处都是自己折磨自己的痕迹。你能再等等他吗?等他出来,亲自接他回到闻部,带他离开沐城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们一定是很好的兄弟,一定是。他锋利的脸庞出现了不一般的情绪,他转了几圈,回到孟粱身边。
      “你如果欺骗我,我要你命。”
      萧意动摇了,得知吴守心未死后,他不确定是否非要把自己逼上悬崖末路。
      孟粱长长嘘了一口气。她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眼下还没到说出它们的时机。她得留出单独的时间空间,将选择权放到他的手中,让他自己做出决定。自己做出抉择,这很重要。
      “你现在还想要我的命吗?”
      “你走吧。暂且放过你。”
      萧意眸中波涛汹涌,她能接触到吴守心,他还留她有用。
      孟粱默默盘算着,霍西楼即将进城,为了稳固人心,他势必会清除一些势力。如果能从霍西楼处下手,倒不失为帮助萧意的好方法。萧意是不会放弃折腾黄岑的任何一个机会的,待自己筹划的差不多时,再提点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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