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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撞
【欢迎您乘坐156路公交，本车由火车站西路开往财政局。终点站财政局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刚从公交上下来的江方长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22点21分，他的手机还剩四格电。
他点进关林健的头像，想打个微信电话。不料，铃响三声，却被挂断了。
江方长：？
嗡嗡嗡——震动提示音响起，关林健发来了消息。
林健：【大哥，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大哭］】
林健：【刚才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了？你这不是刚回国吗？咋又和你老爹吵架了？】
江方长正想打字告诉关林健，自己是如何和老爹起了争执并且离家出走，然后脑子一热坐火车来到这个小镇的。
不料，他刚打出一个字，啪的一下，他的手机熄屏了，而后又突然回光返照地亮了一瞬。
最终，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彻底死了——没电了。
江方长：“……”
正所谓“福不双倚，祸不单行”，江方长只顾着看手机，完全不知道自己脚下走到哪了。
咣地一下，不知什么东西猛地向他后背撞了过来。
江方长还没来等及反应，就咚的一下把膝盖磕到了地上，他整个人栽到了一旁的绿化丛中。
今早，邻居王叔叔的小儿子敲开张家的大门，他想请教张沈觉如何调刹车的松紧。
“首先要把刹把上的行车螺母拧到最紧，你看……”张沈觉边说边在自己的自行车上动手。
“那怎么拧松呢？”王小胖挠着头，一脸不解。
“同样的道理。”张沈觉拧松了自己的刹车，示意给王小胖看。
“噢噢，觉哥哥真厉害！可是，我怕自己还是没学会，你可以来我家帮我看看我的车吗？”王小胖牵着张沈觉去了他家。
于是，张沈觉成功忘了把自己的刹车拧回去了。
22点23分，张沈觉骑着一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在一个车辆云集的下坡，撞到了突然冒出来的江方长。
“走开！”张沈觉大喊一声，慌忙扭车头，奈何还是慢了一步。
咣当——张沈觉连人带车撞向前面的人。
那是江方长第一次遇见张沈觉，他被张沈觉撞倒在绿化丛中。张沈觉一身热汗，江方长膝盖破了。
张沈觉穿着灰色T恤，站在他面前，声音有些哑：“对不起，我扶您去看伤。”
膝盖生疼的江方长：您？敢情我是老大哥还是老大爷啊？
江方长这辈子干过最丢脸的事就是，在他无家可归的那天，被张沈觉按着打针，还当着张沈觉的面哭得哇哇哇直叫。
一向怕疼的江方长在逼仄的小诊所里，怕得嗷嗷嗷叫，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打屁股针。
穿着大拖鞋的医生拿着手里灌了破伤风药水的针，叹了一口气：“小老弟，我这还没扎下去呢。”
想了想，医生往门外探了探头：“哎，小伙子，过来一下，把你家属按住。”
顿了片刻，张沈觉才意识到对方在叫自己，他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里面，江方长坐在一张塑料椅上，他微微掀开自己的裤子，手还一直发抖。
“你别怕啊，你这样我怎么打？”说罢，医生又推了推张沈觉，道：“来，你去按住他。”
张沈觉走到江方长面前，说了声抱歉，然后一下扯下他的裤子。
在酒精棉擦上去冰冰凉凉的那瞬，江方长呜了一声，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沈觉按住他的肩，沉声道：“别动，如果你动了，针会断的，会一直扎在上面。”
会一直扎在上面……
一直扎在上面……
一直……
江方长捂住嘴，不敢出声，更不敢轻动，生怕针断了，一直留在上面。
两人从诊所出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对不起，撞到了你。这是赔偿。”张沈觉从口袋中掏出了身上剩余的钱，全部递给了江方长。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了，如果您觉得不够的话，我可以回家去拿。”他睫毛微微颤动，低头看着江方长。
看着张沈觉低垂的眼，祸至心灵的江方长心中骤然有了个想法。
他抬头看着张沈觉，把钱推了回去，道：“我、我不要你的赔偿，我就是……”
“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看，”像是怕张沈觉不信，江方长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低声道：“我现在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去你家充个电？”
“可以吗？”江方长的声音有些哑，他微靠近张沈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张沈觉皱眉，心中有些怀疑。家中有老人，他不敢随便把陌生人领进家门。
可是，看着江方长破了的裤腿和血肉模糊的膝盖，张沈觉的睫毛轻颤，忍不住心软了。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明明是自己把他撞成这样的……
张沈觉刚想答应，奈何一抬头，瞥到不远处挂在树中间的两条横幅，他沉默了。
红色的横幅，金色的大字，只见上面分别写着：
【诈骗手法日益新，你我务必要小心。】
【提高警惕防诈骗，保持头脑清醒很重要。】
张沈觉看着江方长，目光灼灼。这会不会是新型诈骗手段……骗子不要钱，碰瓷进家门？
随着张沈觉的眼神望过去，江方长也注意到了那醒条横幅，他看着张沈觉，脸色苍白，动了动唇：“我……我不是骗……”
想到刚才江方长是突然冒出来的，张沈觉眼中的暖意一下冷了。他语气清冷，打断道：“对不起，我帮不了您。这些钱，您还是拿着吧。”
看到张沈觉眼里的警惕和疏离，江方长眼睛里的亮光霎时黯了下去。
他摆了摆手，费力扯出一丝苦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没事没事，你已经付过医药费了，这个钱就不用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说罢，还没等张沈觉回答，江方长就拖着他的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右边的街道走去。路灯下，他的影子一抖一抖的。
他……看着江方长孤独的背影，张沈觉眸光一聚，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骑车走了。
绕了几圈，江方长迷路了。
十一点多了，两侧大多的店铺都关门了。实在有些累的江方长拖着伤腿，坐到了某猪脚饭饭店门口的桌子上。
路旁的灯坏了，一闪一闪的，在黑暗中有些诡异。江方长突然往头上打了一下，有些后悔：我当时干嘛不接钱？
正当江方长盘算着要如何联系关林健时，只听附近传来吱呀一声，那声音有点像是自行车轮辗过的声音。
江方长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喂，上车。”张沈觉骑在自行车上，他眸色清冷，语气也冷得像冬日里的霜雪。
那语气，仿佛他说的不是上车而是打劫。
江方长迟疑不定地往左右看了一眼，不确定张沈觉是不是叫自己：“你……”
“上车。”张沈觉深深地看了江方长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张沈觉的家在新移街23号，那是一条老街，过了十二点，居民都熄灯了，安静无声，只听见远远的狗叫声。
张家门口有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徐氏虾滑”四个字。
“小觉回来了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头正坐在电视机前，听到开门的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料，看到张沈觉身旁的人时，徐国栋一下站起，他僵在原地，嘴里喘着粗气，语气不清地说着什么。
见徐国栋盯着江方长，张沈觉解释道：“外公，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想来家里住一晚。”
“阿长，是你回来了？”徐国栋颤颤巍巍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亮光。
江方长：“啊？”
江方长有些疑惑，他确定自己没见过徐国栋，可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叫阿长的？
“你是阿长吗？”徐国栋挪着行动不便的腿脚，慢慢走了过来。他伸出颤动的手，摸了摸江方长的额头，然后缓缓抱住了他。
江方长：？
张沈觉上前，想拉开徐国栋，道：“外公，他不是……”
在看到徐国栋苍老迷茫的双眼中还淌着泪水时，张沈觉再也说不出口中那句“他不是舅舅”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方长还是点了点头，回抱住徐国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是阿长。”
等到江方长终于把手机充上电了，他收到了关炜健发来的98条信息。
林健：【方长，我好了。】
林健：【哥？】
林健：【我去，我打你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林健：【？你那边咋啦？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大哭］［大哭］】
林健：【哥？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林健：【喂，大哥，我求求你了，看到信息就回我一下，要吓死个人了。】
……
江方长打了几个字：【刚才手机没电了】
瞥了一眼另一个房间，江方长又啪啪啪添了一句：【别开语音电话，现在不方便接，打字就好】
林健：【！！！我他妈要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让人灭口了。】
江方长：【没，暂时找到住的地方了。】
林健：【江大少爷，可以啊。白手找住处，啧啧啧，要不要我周济你一下？】
坐在他的四百平米宽敞别墅、摇着红酒杯的关林健颇为欠揍的发了一句：【爹的好大儿，叫声爸爸我就接济你。】
江方长：“……”
他打了个“滚”字，然后配上了一个［刀架在狗脖子上.jpg］。
随后，他点开了微信支付，看着钱包中还剩的15.10，江方长沉默了，我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虽说关林健这个家伙，但是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刚退出微信支付，江方长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林健给你转账50000元】
看着那几个零，江方长沉默了许久，打了几个字。
【谢了，不过，一千就好了，不用太多，我能自食其力。】
想到自己摔门出走前老江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江方长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眼神幽远。
等着看，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终于安抚好了徐国栋，张沈觉来到房间里，沉默的看着江方长。
江方长：“你……”
张沈觉终于开口了：“我舅舅叫徐志长，他前两年出车祸去世了，自那以后，我外公的精神就不太好了。”
张沈觉道：“他刚才可能是把你认成我舅舅了，抱歉。”
许是刚才徐国栋抱自己时太过真情，听到张沈觉的话，江方长突然觉得心头有些梗：“没事。”
看着张沈觉清冷的双眸，江方长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我有个想法，我现在无家可归，没地方去，然后老爷子刚才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不能留下来？我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不会吃白饭的，我会交借宿费，就当房租。”
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张沈觉，江方长道：“如果你觉得不行，当我没说。”
现在他要上学，确实没办法照顾徐国栋，而且刚才……沉默了好久，张沈觉道：“让我考虑一下。”
“那我们先加一下微信，如果你想好了，我先给你转一千块钱，就当是我的借助费，如果不够，我以后再加。”
张沈觉淡淡道：“我没有微信。”
江方长一下愣了：？！
看出了江方长眼中的迷惑，张沈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老人机，小小的，蓝色的，有按键的那种。
他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我没有智能手机。”
江方长：“……”
语塞了片刻，江方长道：“那算了，我明天看看能不能换成现钱。诶，对了，我叫江方长，江水的江，‘曼遭夜之方长’的方长，你叫什么名字？”
提到名字，张沈觉的眉眼一冷，抿唇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张沈觉……江方长莫名联想到了关林健的名字，
他倚着桌子，笑道：“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叫关林健，他爸姓关，他妈姓林。你叫张沈觉，你爸姓张，那你妈妈是不是……”
江方长还没说完，张沈觉就冷声打断，道：“我妈不姓沈。”
“哦。”看到张沈觉眼中的冷意，江方长微微一愣，道歉道：“对不起。”
张沈觉抿唇，敛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道：“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这个房间里一张上下铁架床，我睡下床，你就暂时睡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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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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