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酥巧果

　　长安街上总是繁华的，各种文化在这里交融，你能看见美丽的少妇头簪金钗身披丝帛妖娆的漫步，能看见俏丽的胡妆少女骄傲的昂着年轻鲜活的面庞，还有那些结伴而行的才子书生，把一件件长袍穿的潇洒倜傥，还有，那许许多多各色物品的摊位摆在街边，吃的穿的用的把玩的……长安的街道，繁华旖旎不仅在夜色下，白日也尽显种种风情。

　　玲珑挎着藤条的小篮子站在摊位前等老板包装起来杏花糕。夫人觉得她乖巧所以格外疼她，有这种上街来买东西的差事总是找她来做，让她有机会打扮的漂亮出来逛逛。玲珑今天穿了鹅黄的短襦，浅绿的长裙束腰，外面还套了一件圆领套头粉荷色的半臂，是夫人上个月才赏赐的麻布衣料，夫人喜欢她们穿短襦半臂，又怜惜她夏日里穿着热，特意赏赐了这麻布的，透气舒服。玲珑还特意梳了两个如意髻一左一右，各自挂了简单的银流苏，走起路来俏皮的在耳畔甩动。

　　玲珑心情和阳光一样好，轻轻晃着头，感觉到银流苏敲在耳朵上带来轻微的风，开心的笑了。

　　“玲珑姑娘，杏花糕包好了。”卖杏花糕的老丈因为玲珑常来光顾的缘故早已和她相识，看着玲珑开心的样子自己也笑了，将包好的杏花糕递过去。

　　玲珑倾身过去接过杏花糕，却不想刚才晃动头发时左边的如意髻挂到了摊位顶棚的一根竹条，这一倾身一缕秀发从如意髻中勾了出来，玲珑哎哟一声也顾不得接过杏花糕了，抚着自己的如意髻捻过那一缕头发懊恼起来。

　　“姑娘别恼。”温润的男声在右耳际响起，一个男子从右侧伸过手来，自玲珑面前绕到左边，白色锦缎的衣袖天蓝色滚边绣着流云，一双手也是白皙修长，手中拿着一支蓝色琉璃的方胜，圆润的菱形乖巧可爱。男人轻轻的用方胜缠绕几下，将一缕秀发绕起，然后温柔的将方胜插到玲珑左边的如意髻里。“瞧，这多好看，这方胜正合适姑娘戴。”

　　玲珑转过头来，那白衣公子正对着她微笑，玲珑一时失神了，这样好看的公子，眼里璀璨的像有细碎的宝石，笑的比这春日的阳光还暖，比这春日的风还柔。

　　“姑娘长得这样好看，可不要皱眉头，要多笑笑才不辜负这明媚的春色。”龙钰香收回手时有意无意的轻轻拂过玲珑的脸颊，得意的看着玲珑脸上立即浮现了一抹晕红，笑的更是开心，转身离开。

　　玲珑看着龙钰香走远，许久才回了神，犹自恍惚的伸手接过杏花糕，却看见卖杏花糕的老丈正对着自己笑，不禁羞红了脸，赶紧转身走开，一路轻抚着头上的蓝琉璃方胜，满心欢喜。

　　龙钰香一路信步到了“媚房”，轻车熟路的走到酥姬门前，推门进屋。酥姬正坐在厅中央的圆桌边独饮，右手两指轻捏着酒杯，豆蔻红的指甲轻翘着，似是丝毫没有用力那白瓷小盏随时都会滑落，然而是没有滑落的稳稳的送到唇边，一口饮尽，艳红的唇沾了酒更是夺人心魄。

　　龙钰香走到桌边在酥姬身旁的位子坐下，一手放在桌上撑着头，一手伸过去扶住酥姬唇边的白瓷小盏，“谁让我们的美人不开心了，独自在这里喝闷酒？”

　　“去！”酥姬放下酒杯，啐了一口，柔媚的瞟了龙钰香一眼，伸指轻轻掐住龙钰香的脸颊，“还有脸来问。谁今日说要来瞧我，骗得我一早就告诉妈妈今日不见客，又特意的打扮了整齐穿了新衣，可人呢？人呢？你怎么不再晚一个时辰天黑了再来？”

　　龙钰香握住酥姬那只捏着自己脸颊的手，轻柔地牵至唇边轻轻厮磨着，“咱们酥姬姑娘的手啊，和名字一样，那是香酥柔美的啊，是用来勾人心的，可不能用来行凶。”

　　酥姬扑哧一声笑出来，顺势用手指从龙钰香手心滑下去，至手腕，至臂膀，终于停在肩膀上，轻巧的揉捏着，“就会哄我。”

　　龙钰香拿起刚才酥姬饮酒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可不是哄你呢，我今日本想一早就来，路上听说珍鸾斋新进了一批首饰，就想去给你挑一件，谁知道去了又被那老板拖住絮絮叨叨了半晌，过了午时才脱身呢。”

　　酥姬挡住龙钰香送至唇边的酒杯，“那东西呢？只靠说的来哄骗我，可喝不到我这里的好酒。”

　　龙钰香一听就皱了眉，讨好的笑了，“我……”

　　“停！”酥姬收回手环绕胸前坐直了，不看龙钰香一眼，“我一看你这笑，就知道东西准是没了。你这人，每次对不住我了就这么讨好的笑。”说着就瘪了嘴，眼只斜视一边。

　　龙钰香只好又放下了酒杯，陪着笑，“美人别生气啊，听小生给你说。路上看见个小姑娘发髻乱了正在懊恼，你也知道我，我就见不得美人不开心，顺手便把那方胜送了她挽发。”

　　“你！”酥姬气的戳龙钰香额头一指，“你要存心气我呢！谁是贪图你的东西的？本来生气的是你拿送东西来哄骗我，现在倒好，是你把送我的送了旁人！你，你这也算给我的心意？”

　　龙钰香顾不上额头上的疼，不顾酥姬的推挡赶紧将酥姬环到怀中，“别气别气，你要戳我多少下不由得你？就是别气，气坏了美人我心疼着哪。我对你的心意你因着一支方胜就不明白了？”

　　酥姬在龙钰香怀里也不再推他，只锤了他胸口一下，“不明白！口口声声叫着我美人，你心里有多少美人呢！你说你有心意，我今天非要瞧见不可！不然我不依你！”

　　龙钰香无奈，只好安抚着，“好好，都依你，你说，要怎么瞧见我心意。”

　　酥姬自龙钰香怀里直起身来，垂眸思考起来，片刻便笑了。她一笑，龙钰香慌了，“美人，你这笑，我寒战了，每回你垂眸一笑，我就知道我要麻烦。”

　　酥姬笑起来，“瞧你这出息，我还能要你挖肉割骨不成？”

　　酥姬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过一个暗红色蔷薇花纹的木盒，抿着唇笑着走回桌边面对龙钰香坐下，将木盒放到桌上。“你先说，我今天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龙钰香闻言拖着酥姬的手臂扶起她，然后绕着她踱步一周，细细打量着，恩恩的微微点头，“这身衣服做得好，半裸胸连体玫红丝裙大朵蔷薇绣案，浅粉色薄纱披肩曳地，腰系红丝带，啧啧。”拖起酥姬下巴，龙钰香确实是赞许，“除了我们酥姬，谁能把这一身蔷薇曳地穿的这样风姿绰约。”

　　酥姬看得出龙钰香真心赞许的眼神，满意的笑了，“算你会说话。说的我开心，少罚你一点。”

　　“啊？说的开心不是就不罚了？”龙钰香愕然。

　　“谁说的？”酥姬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盒银丝，有粗有细，粗的有小指粗，细的只是根丝线般细，“这呀，是我前几日托人买来的上等银丝，本来打算这几日送去给做首饰的工匠做一支钗，如今，就麻烦龙二公子了，别人家都有那金钗啊，琉璃方胜啊，贫妾没有首饰装点，相烦不弃，用这几根银丝帮贫妾做支方胜吧？”说着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瞧的龙钰香是叹气不止，“明知你这是寒碜我呢，偏偏你这委屈的样子让我心疼的不得了，做，做，本公子这就动手做！”

　　酥姬得意的笑起来，“这是你说的好听才是银丝，不然啊，我让你给我磨玉去！”

　　龙钰香一笑，掀起衣摆从容坐下，“只要你开心，别说磨玉，就是挖玉，也使得。”说着便拿起那些银丝打量着，沉思怎么做这方胜。

　　酥姬不欲打扰他，自去烹茶。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龙钰香已经做出了一支银方胜，举起来对着光得意的笑了，钗柄之上是两个交叠的菱形，其中各自用细如丝线的银丝缠绕了一朵蔷薇。龙钰香将方胜插到等在一旁的酥姬发中，又环着酥姬的肩走至镜前，满意的端详着。“美人瞧瞧，可还满意？”

　　酥姬歪着头打量着，“龙二公子当真是锦心绣口，而且啊，还是锦心巧手~”

　　龙钰香对着镜中的美人调笑，“那不知美人可否心疼在下，赏杯茶喝？”

　　酥姬飞个媚眼过去，转身去倒茶，“你呀，镇日里哄骗我们这些女子，我这样的也倒罢了，像今日那小姑娘，方胜你也随便送的？定是要惹动一颗芳心了。”

　　龙钰香接过茶，坐下自在饮茶，“我只知道，我做这银丝双菱方胜，是双菱交叠，两人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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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钰香这些日子日日在长安城闲逛，说起来也有一两个月了，长安城虽大，龙钰香却已经没了玩乐的地方。赌钱？龙钰香不好这个；歌舞？只有酥姬是龙钰香真心觉得风尘中一知己，又聪慧又得人心，可也不能日日去媚房找酥姬打发时光，酥姬还要接客要歌舞为生；再诸如逛夜市看杂耍，都不是能每日里做的事情。

　　这一日龙钰香无聊至极只在街上闲逛，经过一个摊贩恍然想起正是前些日子遇见那个小姑娘时她买杏花糕的摊贩，想起那小姑娘还真是可爱，机灵乖巧的样子，看穿着像是有钱人家的仕女，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得这么讨喜的小姑娘伺候陪伴。边想着龙钰香就走到了摊前，“老丈，来一斤杏花糕。”

　　“好咧。”老丈熟练的切起杏花糕，先切下一方，再均匀切成数个小块，热乎的杏花糕的香气就窜入鼻中，龙钰香深吸了几口。

　　“老丈，跟你打听个人，前些日子我在这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你还记得么？梳两个如意髻，还刮散了头发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那是玲珑姑娘，常过来买杏花糕。”

　　“玲珑……”龙钰香默念着，心里赞叹这是谁给她起的名字，当真人如其名。“那再问老丈，可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玲珑姑娘是慕夫人家里的仕女，就是慕夫人喜欢吃杏花糕才常让她来买。”

　　“慕夫人？”龙钰香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得旁边楼上似是有人唤“龙二”，抬头看去，却是旁边的酒楼二楼一青年男子倚栏唤他，是他旧日便相识的李家公子。龙钰香挥手示意，又转回头继续问老丈，“那这几日玲珑姑娘可有再来？”

　　“说来奇怪，自从那一日后玲珑姑娘便没有来过了，换了慕夫人府上另一位姑娘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小老儿揣测，是不是玲珑姑娘病了？”

　　“病了？”龙钰香一愣，旁边楼上这时又开始唤他，只好赶紧付了钱走向旁边的酒楼。
　　刚上二楼就看到李易秋在栏边的位置坐着冲他笑，“龙二公子，这些日子流连在哪处温柔乡啊？”

　　龙钰香把杏花糕往桌子上一扔，坐下倒了杯酒给自己。

　　“哟，这怎么了，龙二公子满脸的不得意呢。”李易秋认识龙钰香也有些年了，心知这浪子向来万事不留心，但凡有发愁的事，大都是和美人有关的事。

　　“前些日子，遇见个小姑娘，很可爱的，刚才听说她最近都没有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李易秋乐了，果然是和女人有关，“怎么龙二你从对美人有兴趣变成对女孩有兴趣了？”
　　龙钰香正色，“你们这些人，爱的都是美人的人，我爱的，是美人的美！”

　　李易秋知道龙钰香向来对女子之事状似风流，其实认真的很，也不跟他较真，换了另一个话题，“明日晚上我要去赴宴，龙二公子有没有兴趣一同去？”

　　这个李易秋，是李姓皇戚，老太爷当初跟着太宗出生入死过，从此一门荣耀，但是到了他老爹，却是庸才一个，徒然好色而已，家里大小夫人一堆，儿子女儿也是一堆。但是这个李易秋却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其一呢，是因为李易秋虽然不是长子，却是嫡长子，而且李易秋的娘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李家靠着她打理内外，李老爷虽然不见得爱她，却是很敬重她的，其二吗，实在是这李易秋太像其父了……好色……李老爷怎么看怎么爱这个儿子，跟二十年前的自己一个模样吗！

　　龙钰香多年前结识了李易秋，这些年相处下来，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情况，听他说赴宴，心里便觉得无味。李易秋赴宴，要么是皇戚官员间的无聊应酬，要么就是寻花问柳胡闹一场。如果是平日龙钰香还会有兴趣和他一起去赏美人，但是今天心里闷闷的，一点兴致也无。

　　看龙钰香只是叹了口气，眼神游离到窗外，李易秋又劝道，“这次你可是应该和我一起去看看的，你知道设宴的是谁？”

　　龙钰香把眼神转回来，扫了李易秋一眼算是询问。

　　“慕夫人。”李易秋浅笑。

　　龙钰香皱眉，慕夫人？玲珑那个慕夫人？“易秋，哪个慕夫人？”

　　“还能是哪个慕夫人？”李易秋失笑，“龙二你这问的，让我要笑你是没来过长安的乡下人了。这长安城里，还有哪个慕夫人？”

　　“别绕，别绕，哪个慕夫人？”

　　李易秋见龙钰香是真不知道慕夫人，而且显得很急切的样子，也不再笑他，开口道，“慕夫人，单名一个‘幸’字，其夫是前任长平侯，也是皇戚，但是与她成婚不久就英年早逝，而且并无一儿半女，所以长平侯的封号也就没了，但是总归是皇戚，家大业大，还是很有财势的，慕夫人作为唯一的妻室继承了所有的产业。可是自从长平侯过世后，慕夫人便不许人称呼她李夫人，只许叫本姓，慕夫人。而且据说这慕夫人是非常美貌的，只是她一向不爱应酬，所以虽然同是久居长安的皇戚，我也从未见过。这次是要招待几个新近成名的青年才子，请了我们几位皇戚里的青年人作陪。怎么样，去不去？这样传说中的美女，可不是随便得见的。”

　　“去。”龙钰香笑了，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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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唐文风豪放，兼蓄婉约，最难得的是社会崇尚文人的风气，尤其以诗词最受追捧，于是便纷纷许多的青年才子在这大唐盛世争抢着要绽放异彩。而贵族大臣们也纷纷以自己的门客有诗人而自得，更是喜爱设宴款待有名气的文人，在众宾客面前给自己增光添彩。

　　这种虚浮亢奋的宴会龙钰香以往也参加过，龙二公子的名号不是瞎说的，虽然龙钰香自己不擅长吟诗作赋，但是这一表人才，大家风度，更是为人乐道的《江湖志》的执笔人，自然有不少人希望请得他赴宴。可龙钰香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有时去了那是因为不得已，人总要生存，像龙二公子这样的人，要生存就要有名有钱，不得已啊不得已……

　　这次来慕府，完全是冲着自己的私心，想看看能不能见着玲珑丫头。来之前龙钰香想着这宴也不过那样罢了，没想到来了却是另一番场景。

　　一进正厅龙钰香就被主位上的慕夫人胶住了目光，按理说也是三十多的女人了，可是当真是肌肤胜雪，白皙娇嫩的感觉更像是二十左右的女子，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动人的感觉，却又和酥姬的媚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尊贵的妩媚。更有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盘成了团云髻，几只镶明珠的金步摇插在发中，明珠反射烛光映衬的脸庞似有朦胧的感觉。慕夫人一身暗红色半裸胸高束腰团云绣案长裙，是上好的巴蜀锦缎制成，外罩一件褐色对己暗纹阔袖长衫，坐着是端庄得体，起身走来又是贴合曲线的摇曳生姿，真是既不失身份，又独具风情。

　　在慕夫人起身相迎的时候，李易秋就已经快步上前拱手行了晚辈相见的礼节，同是皇戚，虽没有血缘，但按着辈分慕夫人的先夫是与李老爷同辈之人。

　　慕夫人止住李易秋行礼，口中道哪里有这些规矩呢，龙钰香只觉得连声音都这么恰到好处的动人，一时便愣住了，连慕夫人打量他并且示意李易秋介绍都没有觉察。

　　李易秋回头看见龙钰香愣愣的盯着慕夫人看的样子，忍着笑扯着他的袖子扯到身旁来，“这位是南方世家龙家的二公子，龙钰香。”

　　慕夫人含笑，“原来是龙二公子，果然是气质出尘，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龙钰香听得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略红了脸，拱手言道，“小生失礼了，见过夫人。”

　　慕夫人微微点头算是见礼，又打量了龙钰香手中的扇子几眼，“这便是那柄象牙檀木扇？都说龙二公子这扇子轻易不开的，不知道扇上是什么图案？”

　　龙二右手握扇垂到身侧，歉意的笑笑，“是家母留下的物事，做个念想而已，图案倒是一般。”

　　慕夫人见龙钰香不欲多说，也不强求，转而向李易秋客气几句，说不要拘束一切随意，便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李易秋瞅着龙钰香一直目送慕夫人离开，眯起眼睛笑了，“这慕夫人果然国色，连我们阅人无数的龙二公子也移不开眼睛，先是失神，后是失礼，现在又是转不开眼，啧啧。”

　　龙钰香捶李易秋胳膊一下，也不理他，自去席上坐下。

　　慕夫人这宴，设的是游宴的格局，没有绕主位左右两列摆设空出中央表演歌舞的席位，而是一个个席位在厅里相互间隔随意摆设，外面的院子里挂了彩灯，正值春日夜间也没有很凉，便敞开了正厅的大门，打扮娇俏的仕女在席间来回穿梭，为每桌呈上菜肴酒水，来客们可以在席间畅谈，亦可以三两人结伴在院中吟诗，而表演歌舞的班子在大厅一角演奏起舞，舞的也不是时下流行的盛装艳舞，而是轻灵的飞仙舞。整个宴席一片随意自在的气氛，主宾皆欢。

　　龙钰香坐在自己和李易秋的席边，目光时时追随着慕夫人，看着慕夫人听那些青年诗人们即兴吟诗作赋，或者和一些贵戚官员说几句世事，无论是兴之所至的言谈还是客套的应酬，慕夫人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端庄的神情。龙钰香边看边自斟自饮，不禁觉得可惜，这样的美人偏偏被那尊贵的气质束缚住了风情，可又难说，其实也正是这种尊贵和动人的杂糅才别有一番滋味。
　　每每眼见慕夫人就要过来自己的席位了，偏偏又被别的人唤走，龙钰香心里这个懊恼。李易秋早已去园中和一个颇具风姿的仕女调笑去了，龙钰香一个人坐在席边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不知不觉得便有些头晕了，起身去院中吹吹风清醒一下。

　　院中彩灯所及之处，尽是聚堆相谈的男人，或者调情玩笑的男女，龙钰香走来走去找不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便绕过了彩灯，走到了院中并非灯光所及之处。

　　这夜刚好是晴空无云，繁星在空中趁着机会用力的璀璨着。龙钰香感受着微风吹到脸上，仰起头看着夜空繁星，心情变得舒畅，就这样一路走，逐渐听不到宴会的丝竹歌舞声，周围树木花草渐多，房屋少了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中湖边，一片石砌假山层层叠叠的落在湖的对面一侧，月光下影影幢幢，衬着一谈幽绿的湖水很有沉静的滋味。龙钰香绕着湖向着假山方向走去，一路嗅着空气里尘土湖水杂糅的气息体味着这里的静谧。

　　假山矮的部位只有几块刚及脚踝高的石头，高的部位已经需要龙钰香使劲仰头才能看到。龙钰香手抚着冰凉的石头漫步，仰头看那假山高出嶙峋的尖端。走至一处刚好从两个尖端的岔口里看过去，隐约可见暗红瓦的屋脊，龙钰香不禁好奇，竟然有房子盖在这假山之后？

　　寻了半天才从这假山边缘找到绕到后方的空隙，一绕过，正对着一面墙，果然是有间屋子盖在这假山的后面，看墙壁的粉刷与慕府整体的院落并不是一色，龙钰香用手贴着墙细细的摸着，也许是落在湖边的缘故，虽然有个假山相挡，但还是沾了不少的水汽，夜间月光下看不清，却摸得出来，墙上湿腻的大概是长了薄薄的苔藓。这件屋子大概是许久不用了，也没有好好修缮，墙壁有几处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纹。

　　站在这假山和墙壁的间隙里，风吹进来凌厉了许多，一阵风过，就着刚才的酒气，龙钰香头嗡的一下竟是有些站不住了，背倚着假山面对着墙坐在了草地上。这间隙里，连草都长得比外面院子里茂盛，在月光下更显得绿油油的。

　　龙钰香微合着眼，深吸了几口气，突然觉得衣摆有被扯动的感觉，先是略睁开眼睛看一下却马上瞪大了眼睛……是一只手！

　　这里明明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但这里的地上却出现了一只手，龙钰香已经心底发寒了，更何况，那手不像是活人的手！仿佛没有了丝毫的水分，干枯，冬日的树枝一般干枯嶙峋，可那手又分明是活人的手！因为那骷髅样的五指正用力的握着龙钰香的衣摆，五指纠缠的抓着衣摆向回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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