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酥巧果

　　龙钰香额上的青色，随着娃儿不停吞咽流出的血，而渐渐退去。

　　终于左侧的青色已经完全消失，娃儿的呼吸有些沉重。将龙钰香侧过头，娃儿手已有些颤抖，但还是努力拿稳了碎片，在龙钰香右侧太阳穴靠近发际的位置划下一刀，俯首吸吮流出的血。

　　娃儿咽下的血越多，意识便越模糊，身体也越没有力气。

　　终于手撑不住身体，身子一下子趴下来压到龙钰香的身上。

　　好想睡……眼睛睁不开……

　　还不行，还不能睡……娃儿咬牙，抬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左前臂上划下一刀。血，汩汩的流出来，疼痛带回了短暂的清醒，娃儿丝毫不敢耽搁，继续吸吮着龙钰香额际流出的血。

　　然而只是几口，昏迷的欲望席卷回来，娃儿朦胧着看着龙钰香的额头，再一口，再一口就好了……

　　又是一刀，尖锐的疼痛让他有力气将最后的青气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就可以了……蛊毒不除掉蛊，是无法消除的，但是可以转移……

　　娃儿用力直起身体，却跌倒在龙钰香榻边，意识模糊，头变得异常沉重，可还有什么没做……还有什么……

　　娃儿努力睁开眼，正对上躺在床上的李易秋。

　　左手臂流出的血淋漓在龙钰香的衣襟上，又在地上聚了一滩，如今第一道伤口已经不再流出血液，更靠近肘部的第二道伤口还在缓缓的淌着血，可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右手是颤抖的，因为无力。

　　娃儿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把所有清醒的意识都找回来，抬起右手，第三次，割破左臂。

　　第三道伤口，几乎就在左臂肘部内侧的正中，一刀下去，割破了那里青色的血管，血，涌出来。

　　这大概是最后能努力的意识了，娃儿知道自己清醒不了多久，踉跄着起身几步跑到李易秋床边，用沾满自己的血的碎片割下李易秋一缕头发，塞进自己嘴里，忍住发丝在咽喉挠动的恶心，用力的咽下去。

　　困顿的意识又来了，手已经没了力气，娃儿一口咬到李易秋的手腕，大口咽下涌出的血，嘴里呜咽着念着含糊不清的咒术。

　　这是自己知道的，唯一的咒术……替罪的咒术……

　　爹说，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需要守护的人，像我遇到你娘，如果有一天，你们遭到了迫害，像我和你娘，那就用替罪的咒术，守护她。

　　爹没能用这个咒术守护娘，因为他要活下来，养育娘舍弃性命留下的孩子。

　　可自己如今能用这个咒术了，救了他，就是帮了你，对吗？

　　替一个人死，是我甘愿，替两个人死，是我赚了。

　　龙钰香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睡的很沉。睁开眼，刚坐起身，就看到自己身上斑斑的血迹。
　　顺着地上一滩一行的血迹看过去，娃儿跌坐在李易秋的床边。

　　从眼睛往上的脸部，额头，全被青色占据，额头上青筋暴起，剧烈的跳动。左臂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血肉外翻，可知划下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更让人震惊的，是娃儿全身的浮肿涨红。

　　龙钰香跪在地上扶起他靠在自己怀里，唤着他，他却没有反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表示他还活着。

　　“娃儿！醒醒……”仍旧没有反应。

　　龙钰香用力横抱起他，起身向门外跑去，找大夫，快点找大夫！

　　可是没有跑动几步，昏迷后跪在地上又蓦然起身使得腿麻了，龙钰香轰然跪倒在地上，怀里横抱着的娃儿也滚到到地上。

　　重重的摔落和颠簸，让娃儿醒了过来，肿胀的上下眼睑掀开一条缝隙。

　　龙钰香不顾酥麻的双腿，爬到娃儿身边，急切的唤着他。

　　娃儿笑了，虽然那张涨红了并且肿胀的看不出面容的脸，很难说清表情，但是龙钰香就是知道他笑了。

　　嘴唇翕动，龙钰香仔细的听着他几不可辨的声音。

　　只有几个字，声音停了，呼吸也停了。

　　他说，一起走……

　　唐可可和唐泰回到客栈时，看到的只是一地的血迹，摔碎的茶杯，屋里还有没散去的腥臭味，床上躺着的李易秋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未醒来。

　　龙钰香和娃儿，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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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蜀地常有细雨。

　　只是这一天的雨，在傍晚下起，而且有些急。

　　酒楼大堂靠窗的位置，一个黑衣男子在那里凭窗看雨，举杯自饮。

　　天色渐黑，街上的行人匆匆归家，街道又成了晚上一贯的冷清样子，只是今日，还有雨声在响。

　　酒楼的老板想要打烊了，却被男人冷峻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催促他离开，只好留下伙计看门，自己先走了。

　　雨滴击落，啪啪的声音在街道上有序的响着。

　　男人只是一个人不停的喝酒，并不多饮，缓缓的一杯，又一杯。

　　雨声中，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缓慢，沉重。

　　男人放下酒杯，看着街道远处，听着脚步声渐渐近了。

　　一个白衣的男人，垂着头失魂落魄的走在雨里。

　　白衣上有斑斑的血迹，在雨中晕开，一团团，血迹贴着衣料，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淋漓的许多行。

　　男人似乎对淋着自己的雨水无知无觉，只是沿着街道走着。

　　黑衣男人颇有兴味的一直看着他渐渐走近自己窗前，在他堪堪走到自己窗外时，横起长剑伸出窗外，剑鞘滑出，刚好停在剑尖处，拦到白衣男人身前。

　　“雨夜独行，不如来共饮一杯。”

　　白衣男人侧头看过来，眼神茫然并无反应。

　　男人撤剑同时将剑鞘横着插入他左臂腋下，剑鞘上犹自带着巨大的力度扯得他身子向着窗户这边一晃。男人迅速的将剑入鞘，用力带着他撞向窗边。同时起身，右手伸出去扯着他的左臂将他自开着的窗户扯了进来扔到了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动作轻松完全不像是扯着一个大男人，仿佛只是拖过一把椅子。

　　男人将剑放回自己身边，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他面前，倒上酒。

　　“喝吧。”

　　白衣男人此时已经清醒，正看着拽自己进来的人，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两鬓的头发被雨淋湿贴在额际，隐约露出左右眼角后靠近发际处各有一道划伤，正是从客栈里不见了的龙钰香。

　　“不过是看你一个人冒雨而行，好心叫你进来喝酒。不想喝？不敢喝？”男人眼神戏谑。

　　龙钰香端起自己身前桌上的酒杯，当然想喝，这时候能喝醉，是很好的。

　　一杯饮尽，龙钰香拿起酒壶给自己又添了一杯，再饮尽，再添酒。

　　男人始终只是看着，见半壶酒被他喝完，招手叫小二拿酒来。

　　很快，桌上摆了几个空壶，龙钰香已经有了醉意，不再灌自己喝酒，改成慢慢饮酒。

　　“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喝酒？”龙钰香撑着下巴，对着对面的黑衣男人问道。

　　“和人约好了，时间还没到，就在这里坐坐。”

　　龙钰香胡乱点点头。

　　“我刚才去送人了。他死了。”

　　男人没有说话，龙钰香自己接着说：“今天早上，我还告诉他，以后跟我一起走吧。他也答应了。今晚他就死了。”

　　龙钰香饮一口酒，眼神更加迷蒙：“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帮到别人了……以为……我对于别人，有价值了……”

　　“人的价值，不是这样体现的。”黑衣男人开口了。

　　龙钰香放下酒杯，撑着头看着他：“那是如何？”

　　“掌握他人。”黑衣男人坚定的说，“掌握所有的，由我来决定一切，那么谁也无法否认我的价值。”

　　龙钰香看着这个陌生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笃定，他的眼里，似乎有光，映着他冷峻的面容，有一种猖狂的霸气。

　　男人拿起酒壶，倒满酒，举杯送至龙钰香唇边，看着龙钰香仰头喝下。

　　“不如说说，死去的是什么人。”

　　龙钰香笑了：“是个认识几天的孩子。不乖，不温顺，不是个好孩子。”龙钰香晃着自己的头摇几下，“可是和我一样，没有爹娘亲着疼着，总是一个人……”

　　傻笑，“我以为我能照顾他了。可是他死了。在我完全无知无觉，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所以觉得自己没用？”男人问。

　　“是啊。”龙钰香又就着男人递过来的酒杯，喝下一口，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活了多少年，就没用了多少年。”

　　“你这样想，倒不如去死。”男人开口，话语和表情一样无情。

　　龙钰香愣住。

　　“犯过无用的错，就让自己变强，强到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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