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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短暂的拥抱过后，席格放开了他，转头对那群缩在角落里，跟淋了雨的鹌鹑似的瑟瑟发抖，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狱警和医护人员们说：“都给我滚。”
人质们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滚了。
外人全部离开之后，席格用皮鞋拉出一张椅子，眼也不抬：“坐吧。”
小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翻了个极其明显的白眼。他身穿的拘束衣的下方开始鼓动，拘束服的皮带里掺杂了数股拧成绳状的细钢丝，捆住一头发疯的公牛都绰绰有余，但仅仅片刻，他就像是完全没骨头一样从拘束衣里滑了出来，雪白的身体柔软得如同融化的蜡泪。
那拘束服底下什么都没穿，小丑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坐在牢房中唯一一把椅子上，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交叠着，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几乎反光。
眼看小丑毫不介意遛鸟，不想长针眼的席格只好把他那一身紫茄子似的行头丢在桌上，还友情赠送了一支口红：“穿上裤子。”
小丑对着镜子画好了鲜红的笑脸，才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用一种厌烦而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席格，最后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很多。”
此刻的小丑冷静端正，跟报道中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的形象完全不同。但席格所熟悉的正是他现在这幅样子。
从小到大，小丑很少在他面前展露出疯癫的一面，大多数时间里他思路清晰，口齿分明，能够分辨对错，有极其完整的逻辑水平和思维能力。他完全地、清楚地知道，怎么才是表达感情，怎么才能教育好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扮演一个比大多数人都合格的父亲。
只要他愿意。
席格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十年了，我当然会长大。”
“之前有人跟我说，哥谭来了个穿得像死了爹妈的神经病，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小丑满脸痛惜，像是恨不能站起来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一番似的，“养小孩就是这样，不论小时候有多可爱，长大了也会变成了无聊的大人，真是让人绝望，莉莎小宝贝。”
席格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喊我什么？”
“莉莎啊，你忘了爹地给你取的小名了吗？”
“你以前明明一直喊我‘瑞秋’。”席格喝了口茶，“你是不是把我的名字也忘了？要不给你点时间，你回想一下。”
蝙蝠侠现在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席格叫什么名字。“约瑟夫·威廉姆斯”是个套皮假名。他嘀咕道：“‘瑞秋’、‘莉莎’，怎么全是女名？”
阿尔弗雷德淡淡道：“上次我们的小丑先生叫您‘布鲁西宝贝’，看来您完全忘了。”
蝙蝠侠闭嘴了。“布鲁西”也是女孩的名字。
“让我想想……”小丑摸了摸自己绿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居然还真的开始回忆了：“法兰西斯·塔布莱特。不对；塞维林·安东尼诺维奇·克拉索威斯基，名字太长了；汤玛斯·尼尔·克利，也不是这个——对，我想起来了。“他一拍手，“莉齐·威廉姆斯。”
法兰西斯·塔布莱特、塞维林·安东尼诺维奇·克拉索威斯基、汤玛斯·尼尔·克利、莉齐·威廉姆斯，全部都是开膛手杰克案的嫌疑人，其中最后一位是此案唯一一个女性嫌犯。
“错了，再想想，你把你老情人用过的名字给了我。”
蝙蝠侠听着听着，不禁多了个诡吊的想法：小丑不会给伯劳起名叫“布鲁斯”了吧？
小丑盯着席格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理查德（Richard）——瑞秋（Rachel），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一点。”
席格双手交叉：“你觉得我小时候可爱？”
“你以前抱着我的腿，哭着让我别丢下你的时候，最可爱，让我回味无穷。你曾经是那个最能打发时间的笑话，现在只会拉着一张死人脸，恨不得明天就在我的骨灰盒里拉屎。”
“笑话就是我对你而言唯一的意义？”
“不，你对我就有很多意义，‘笑话’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你曾经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对我发笑，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做你父亲。真可惜……哥谭市需要小丑，蝙蝠侠也需要小丑，他们需要我的程度，远胜过你需要父亲。”
他终于有个精神病人的样子了，“蝙蝠侠需要小丑”，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这种胡话。
“今天以后他就不需要了，他现在正忙着抢救他儿子的坟墓，没空管你这个杀人凶手的死活。”
“不不不，他需要我。每个光辉灿烂的英雄都需要他的魔鬼。他们也爱他们的魔鬼，只是他们永远都不肯承认。”小丑说，“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来向父亲要零花钱？”
席格看着他的脸，现在的小丑才三十出头，那张脸还没有像十年后一样遍布细密的笑纹。他们这对生理学上的父子四目相对，两张脸都很年轻，年轻到完全不像父子，更像是兄弟。
“父亲，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我一直在尝试着去理解，你想要传达给我东西。”席格说，“‘人之所以热爱生活，就是因为痛苦和恐惧’*。是这样的，对吧？”
小丑爆豆似的发出一声尖笑：“哈！你终于能理解我了，小淑女。我们经历的所有，还有我们的一切感情，爱，或者恨，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它们都是——”
“痛苦。”席格低声说。
“没错，你换了一层皮，丢了只眼睛，还流光了全身的血。你遍体鳞伤地走到我面前，只为了把我扔进地狱里去。但这些你为我承受的痛苦，都是你爱我的证明。”
“你就是因为这种狗屁不通的犯罪哲学去伤害蝙蝠侠？”
“不要喊得这么生疏，你就是我和蝙蝠侠爱的结晶，小蝙蝠是你妈妈。”
窃听器另一头的蝙蝠侠心狠狠一跳，有关席格身世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挑明了。
席格抱着手臂，不为所动，冷冷淡淡地说：“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应该痛哭流涕跪地大喊，‘原来我们才是一家人’，然后赶紧去钞人（Richman）家里跪着认亲吗？”
“看来你忘了，我帮你回忆一下。这话你以前说过。你说你跟那群阿卡姆的老伙计一起把蝙蝠侠强·奸了，还是轮流上的。然后他十月怀胎，生下了我这个野种。我是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清楚，但我是他生的，你也就认了。”席格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你滔滔不绝地讲了四十分钟，整个轮·奸过程非常详细，连谁戴套谁没戴套都很清楚。那年我十岁。”
蝙蝠侠面无表情……阿尔弗雷德在蝙蝠家族公用的通讯频道干咳一声，以他对这位管家的了解，肯定是他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至少你可以找他当你糖爹，他尤其喜欢黑发蓝眼的男人。虽然小淑女你快三十岁了，还在恋父情结（daddy issues）中不能自拔，但至少做爸爸活很专业。”
“我给他打过一个月工，没医保，还不发工资。”
小丑耸了耸肩：“你的幽默感跟你妈妈一样糟糕。”
“真抱歉我没能遗传到你只会说‘每个人的葬礼都很有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笑*’的幽默感，这种基因失传了对大家都好。”
“行了，让我们结束互相往对方脸上吐口水的亲子互动时间，在足足300磅重的蝙蝠怪人冲进来踹断你三根肋骨之前，讲讲正事。”小丑拍了拍手，“你能来到这我很高兴，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席格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我没办法再往前走了。”
小丑叹了口气：“哦，然后你就想要我的命了。那当然，一点都不出人意料——无聊的故事。比《佐罗的面具》还无聊，搞得我的命是你的天使轮似的。既然想要，就说点好听的。”
“比如？”
小丑看了他一会儿：“喊声爹地（Daddy）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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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葬礼的英文是Funeral，前三个单词Fun就是有趣，这里是指小丑讲笑话只会谐音梗和抠字眼
*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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