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

　　日头被关在越积越厚的乌云中，露不出一丝光华，明明未到午时，此刻却比暗夜更让人心惊。

　　房中气氛亦如外面的天气，压抑又隐忍，两者都在等待一瞬的爆发。

　　只可惜，雨始终不落，人也什么话都没说。

　　萧若词柳眉微挑，双眸澄明又幽深，唇角的弧度让人捉摸不透。

　　萧初娈被她盯得生出一种无所适从感，薄唇抿成一条线。

　　“轰隆”一声，第二声闷雷炸开她混沌的思绪，阴沉的脸色陡然明亮起来，摆出最拿手的温婉样子，娇声喊：“姐姐……”

　　“哈~”萧若词蓦地转过身，打了个慵懒的哈欠，“紫岩，我好困，回去睡觉吧。”

　　“是！”

　　紫岩讳莫如深地瞟了萧初娈一眼，对她和宋云信行了一礼，跟在萧若词身后回了房。

　　*

　　“这么看来，二小姐真的蛮可疑的。”紫岩帮萧若词倒了杯茶，坐在她身边。

　　萧若词抿了抿茶水，若有所思地喃喃：“她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大能耐刺杀叶湑，定是背靠大佬。”

　　“大……大佬？”

　　萧若词忽略她眼中的懵懂，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多谢你紫岩，要不是你及时搬来叶湑的藩镇军，说不定我此刻还在那破山头叫天天不应呢。”

　　紫岩脸颊微红，“小姐，你同我讲什么谢呀。况且……叶将军不是我找来的。”

　　萧若词眉头一蹙。

　　“昨夜我是在半路上遇到叶将军他们的，原来他们也正要赶往群玉楼。”紫岩讲述道，“沈副将说，叶将军怀疑那个卖梨的和山匪有关，派他盯他的梢，只是没想到山匪会那么快动手。后来你被他们掳走，他焦急地带兵上山，我本也想跟随，却被他们以‘非藩镇军不得参与剿匪’给拦住，只得等在山下，直到沈副将他们下了山才……”

　　后面的话萧若词没仔细听，因为她的思绪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

　　既然叶湑早已洞察山匪的一切，那自己以前演的戏、说的话在他看来不是跟傻子一样嘛！还有沈平芜，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眼睁睁看她在白痴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的心好似装在一个盒子里，被人来回晃荡、抛扔，窘迫、羞赧以及愤怒使她每根头发丝都颤抖起来。

　　“小姐，你并不晓得那卖梨的真实身份啊，你不必……”

　　紫岩还以为她在为引狼入室而自责，正想安慰几句，却被她一下打断了话。

　　“叶湑绝对是故意的！他料到我会被黎洛渊抓住，故意拖延时间不来救我。”

　　女人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萧若词的质疑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不了解情况的群众听了，还以为叶湑在公报私仇呢。

　　只是，她一句发泄的话，却被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听进了心里。

　　“是啊，按理说叶将军应该早有埋伏才对，为何不对山匪一网打尽，还要放虎归山呢？”

　　萧若词下意识捂住了唇，紫岩并不知晓叶湑和黎洛渊的交情。

　　叶湑到底是奉了皇命剿匪，却因私人情感故意失败，此事若传出去，难保叶府不会陷入危机，同时知情者也不可能明哲保身，所以不知情的紫岩相对来说更安全。

　　“男人的心思，我们又怎么会懂呢？紫岩啊……”

　　她原本想打哈哈越过这个问题，但小丫头太过认死理，还在苦苦思索。

　　“也不对呀，叶将军绝不是这种人，而且性命攸关，他怎么舍得看你受苦呢？”

　　萧若词脸上一热，声调也不自然地提高了：“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自然舍得咯！你的主观滤镜太大，把他当圣人一般敬着，别忘了他可是‘嗜血阎王’啊！”

　　紫岩眨巴眨巴纯真的大眼睛，神色犹豫不决，“小姐，有件事，你真的没察觉到？”脸上即刻又出现一片恍然，“你并未习武之人，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萧若词咽了口唾涎，催促道：“快说，到底是什么？”

　　紫岩郑重地道：“小姐你对我讲过叶将军中箭的经过，以及他肩胛骨的伤口程度，我浅薄地推断，他应该是为了救你而中箭的。”

　　“救我？”萧若词惊骇地睁大双眼，“那毒箭是冲我来的？叶湑为我挡了箭？”

　　紫岩见她神色大变，急忙找补道：“小姐，叶将军对此事只字未提，想来并不想你有心理负担。我说出来，一是不想让你误会他，二是希望你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她正襟危坐，一脸的肃穆，“当然，我会时刻注意二小姐的行踪，不会让她伤你分毫。”

　　“哦，辛苦你了。”

　　她敷衍地回应了一句，心思早已飞到那个“阎王”身上了。

　　她和叶湑的恩怨也好、人情也罢，在她得知真相后变得愈加剪不断理还乱。

　　有人会把人命作为生意来经营，所以才会有“一命抵一命”的说辞。

　　可既然是生命，那必然是鲜活且富有情感的，再冷漠倔强的人，一旦触碰到他人对自己的“奋不顾身”，心头必然会播下一颗花种。有的生了根、有的发了芽、有的冒出花蕾，而萧若词心头的花种，不知何时已灼灼绽开了。

　　她脑海中一遍遍浮现之前的一切，惆怅地趴在桌子上，半面脸贴紧桌面，脸颊的滚烫传递过来，很快融为一片岩浆。

　　她越发觉得疲惫无力，身子向一边倒去，却听“啪嗒”一声，一条帕子掉了出来。

　　她立刻清醒过来，打开帕子，光滑乌亮的木梳跃入瞳眸，像一朵跳跃的火焰。

　　*

　　暴雨憋了一天也没下成，比起昨日的阴沉，今日的温度愈加闷热。

　　宋云信得知萧若词来了，慌忙换了件新衣出来。

　　萧若词坐在会客大厅，笑盈盈地与宋夫人交谈着什么，不见她那条“小尾巴”紫岩。

　　她衣着的材质并非是上好的丝绸，不过是普通的棉布，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矜贵又桀骜的气质。饱满的脸颊光滑细腻，眸光总是闪烁着自信又生动的光芒，体态虽不比大家闺秀般端凝，但胜在自然不做作，教人看着舒服又亲切。

　　“云信，你来啦。”

　　宋夫人的话使她转过头，只是浅浅一笑，便是桃花一地盛放。

　　宋云信心跳漏了一拍，双唇紧闭地吸了口气，故作没好气地道：“不是说好不缠着我了吗？你又来我家做什么？”

　　宋夫人笑容一滞，嗔怪道：“云信，休得无礼！”

　　萧若词一肚子怼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宋夫人待她挺和善，若当着母亲的面指责儿子，必然会使宋夫人难堪，是以她选择了息事宁人。

　　“对哦，多谢宋公子提醒。”她笑眯眯地咬着牙，接着对宋夫人恭敬地道，“宋伯母，请恕若词失礼，先走了。”

　　宋云信见她意气风发地出了门，一脸疑惑，“她怎么走了？”

　　宋夫人轻叹道：“人家不是来找你的。”

　　霎时，宋云信此刻的心情如同天气一般，烦闷郁结。

　　*

　　木梳静静地躺在帕子上，“滴答”一声，泪珠落下，摔得粉碎。

　　“黎大哥……”宋月离眼眶充盈着酸涩的雾水，神色如同凄婉的深秋，“他还好吗？”

　　萧若词眸光黯然，“他很好，只是……”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先不提山匪的事，含糊道，“……也不算特别好。”

　　“没想到他真的去卖梨了。”宋月离欢欣地一笑，但倏而又变作凄然，眼睫轻颤，好似料峭寒风中孤独的梅，“木梳已还，我与他再无瓜葛了。”

　　黎洛渊也好，宋月离也罢，两人未提过一字“情”、一声“爱”，但他们之前的纠葛，岂是不言不语便可剪断的？

　　萧若词慢慢抓着衣襟，攥成了小拳，脸上是若无其事的笑，“离姐姐既然已经决定忘了他，便不会怕对我这个外人讲讲你们的过往吧？”

　　宋月离猛地抬头，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萧若词眼皮微微一抖，拳头握得更紧了，“再深的毒，只要忍着连腐肉一同割掉的痛，才可重获一片新的皮肤，不然毒汁越积越多、越渗越深，恐怕到了骨髓，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宋月离皱了一下眉，很快松开，吐了口气，缓缓道：“黎大哥的父亲原是祈亲王的部下，当时与他同等身份的子弟都会去弘文馆听学。

　　“一次，我替父亲送瓷器到弘文馆，却不想路上发生意外，所有货品全部打碎，我登门谢罪，却被瑞亲王妃的侄子刘政贤出言调戏，让我以身代货，我不从，他便出手打了我一巴掌。是黎大哥挺身而出，为我解了围，还煮了个鸡蛋为我敷伤口。”

　　她说到此处，不禁羞涩地轻笑出来，但只是一瞬，便又敛了情绪，续道：“祈亲王和瑞亲王虽同为先皇之子，但祈亲王乃圣上胞弟、太后的小儿子，权势强于瑞亲王，是以所有人都不敢太过反抗黎大哥。

　　“经此一事，我便与黎大哥熟稔起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潺潺清泉汇入大海，脸上也升起了红霞。

　　萧若词明白她在害羞什么，读取她的记忆片段正是两人最初相识之时。

　　她暗自笑自己愚钝，人家拿水煮蛋是用来沟通情感的，而她只想着吃。

　　忽的，她又想到了什么，疑道：“祈亲王如今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为何黎大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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