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月

　　勘了现场，又命人将那些灰烬收拾起来，李洛持一行转到六松寺偏堂去听涵树讲他的“传说”。
　　这个传说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二十年前的改朝之战已将城里稍有些年纪的人摧残殆尽。不过剩下的人大都听说过。
　　传说中，不仅是奠山，甚至整座同安城，都霉气到极点。
　　因为同安城的外形，不是四四方方，不是两边等长，而是前大后小，长长窄窄。
　　那是棺床的形状。
　　从奠山顶往下看，同安就是口硕大无朋的棺材，静静停在三途川以北，鬼门关之东。
　　光听这两个地名就让人感到不安。
　　其实三途川是一条沟通南北水系的繁忙水道，而鬼门关也只是前几朝遗留下来的，徒有其表的防御工事。然而传说可没有这么简单。
　　同安这口棺材，门板的插拴就在奠山上。所以自从六松寺修建之后，就有不成文的规矩禁止砍伐草木，也不允许翻动土层。要是有人不守规矩，破了奠山风水，就等于是将同安这口棺材中的怨鬼释放出来，再经过鬼门关，或者度过三途川，幽魂野鬼就会流窜到九黎大地角角落落。
　　那时便是末日。
　　“哼。”
　　李洛持放下手中的茶盏。
　　冷笑。
　　他自是不信这一套。
　　然而除他之外，剩下的人似乎都相信。
　　前些年的天火劈倒了六松中的第四，这就破坏了风水，其实那之后寺庙中就出现了不少怪事，狐狸拜月、墓石流泪、夜半鬼哭。但因没有确凿证据，僧众并没有声张。
　　直到现在，连舍利都不翼而飞。
　　“这完全是因为贫僧等的疏失，导致山中阴气郁结，最后连舍利都被恶灵卷去……复变和尚先行一步，只恐寺中剩下弟子也将不保……”
　　涵树和尚这么念叨。
　　六松寺三月初没了主持，这些天正忙着推选新主持的事。也许是涵树和尚认定在朝廷这边多汇报几句，便能有更大胜算。
　　就是这么座在他们口里眼里闹了鬼的庙堂，也需要竭尽全力抢到手上。李洛持自然又是不齿。
　　“明白了。给我安排一间厢房，今夜我住山上。”

　　将四个护卫统统遣回山下，李洛持习惯于独自留在案发地点。这样，就没有其他人来打搅他的思路，破坏他的线索，甚至于搅乱他设下的布局。
　　对于那样的人，李洛持的处理方法一般有两个：
　　长得不好的，直接处理掉
　　长得好看的，想方设法享用之后再处理掉
　　所以他身边一直很干净，坚持得最长的跟随者也不过一个月的辰光。
　　不过，看来这个记录能被一人所改写。
　　“你出来吧。”
　　用手指蘸了茶水对着虚掩的东窗轻轻一弹，那粒茶珠犹如弹丸般急速射出，在窗纸上戳出个小孔，直直逼向站在窗后的人。
　　安静。
　　安静中只看到条靛青的影子从东窗鹞子翻身跃进来。
　　“你在监视我么？”
　　李洛持望着越光，冷冷地笑。
　　越光的唇抿得很紧。
　　“你太自负了。”
　　李洛持示意越光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在接近喉部的地方有块小指甲大小的水渍。
　　“要是刚才我弹出的是暗器，你现在就应该躺在院子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越光终于被逼作出了回答，他不爱说话，但李洛持就是喜欢逼迫他说。
　　李洛持喜欢看他说话的时候，两颊不由自主露出的蔷薇颜色。
　　那代表他可能是个腼腆的人。也可能是个害羞的人。
　　但腼腆害羞并不代表越光是个好欺负的人，或者说是个毫无心计的人。
　　至少向有龙阳之好的上司自荐枕席，就不是普通捕快所能够办到的。
　　所以若用不太恰当的比喻，越光是一尾鲜美的鱼，那么能有这个耐性与信心挑开鱼刺，尽情享用这道大餐的猫儿就非李洛持莫数。
　　不过现在猫儿显然还有别的事要办。
　　“这里是佛门清静地，至少我还不想在这里要你。去，把昨夜看到复变和尚出事的小和尚叫来。”
　　听见李洛持的话，越光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要辩解什么，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小和尚就被带了过来。
　　小和尚名叫“象限”，生得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更是有如小鹿眸子般充满了惊恐与不安。那种怯生生的模样十分惹人爱怜。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小和尚毕竟也是和尚，一个光溜溜的秃脑门多多少少有些破坏兴致。
　　这时候李洛持还是想到了越光的那头乌黑长发。
　　现在越光就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但李洛持并不想要抬头去看他一眼。
　　因为现在的越云身穿捕快服，带着黑色官帽，乌黑长发被束起，只余下鬓角的一小部分露在外面。
　　此刻，有头发的和没头发的差别倒不大了。
　　李洛持开口要象限将昨夜看见的一切如实禀上。
　　“启禀大人，小僧昨夜夜半起身解手，就看到复变和尚一个人走下山去，小僧心里好奇，这么晚的天，复变和尚究竟要去干什么，所以跟了上去，谁知道…”
　　说到这里，象限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似乎回忆所见的场面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酷刑。
　　“不要紧张，过来慢慢说。”
　　突然间变得非常温柔，李洛持顺势将小和尚带入怀中。站在一边的越光略微紧了紧双眉。
　　说什么“佛门清静地”，李洛持还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
　　对于李洛持的这个举动，小和尚开始有些不安。但毕竟年龄尚小且生长在庙堂之中，只是感觉到李洛持并无恶意之后就放松了下来。
　　“我，我看到，复变和尚一个人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就……就烧起来了，那火光……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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