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性入学[星际]

　　天空绯红，西方挂着一轮血日，正是黄昏。

　　焦黄的大地上，一匹烈马飞快越过戈壁，穿越沙漠，驰骋在胡杨林中。

　　在靠近胡杨林中心时，烈马速度渐慢。

　　“吁。”萧冰一边勒着缰绳，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若不是塔塔木介绍，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华夏居然有这样神奇瑰丽的风景——

　　红色砂石上，零星几处断壁在残喘，残垣外，几株胡杨伏倒在地。
　　不知几时，已是深秋，金红的胡杨叶上跃动着夕阳，璀璨一片。

　　“驾。”
　　萧冰驱使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一汪无边际的湖，就这么撞入眼帘。

　　这里就是塔塔木口中的绯红湖了吧。

　　萧冰下马，轻拍着马脖子说：“嘿，老伙计，我们到了。”

　　马儿轻哼一声，回头蹭了蹭她的手。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上，萧冰蓦然一笑，“幸亏有你啊，这天南地北，若不是有你陪着，那得多无聊。”

　　马儿哼哧几声，鼻子里喷出热气，算是给了萧冰一些回复。
　　萧冰昂起头，直起身，利落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她牵着缰绳，向绯红湖走去。
　　待走进了，才发现绯红湖之所以被取名为绯红湖，并不像她想象的一样，是因为倒影着夕阳与胡杨，而是它本身就是红色的，那是一种高透明度的浅红，就像打翻了红色的墨水，染红了湖泊。

　　萧冰左瞧瞧，右看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了糖衣吞了下去，对着马儿说道：“此等魔幻美景，怎能不吃颗糖助兴，小家伙，你要不要来一颗？”

　　马儿长长的鬓毛扬起，侧过头，一副不想理萧冰的样子。

　　“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不然我们就可以边欣赏美景边聊天了。”萧冰摇摇头，居然还真觉得有些遗憾，含着糖说：“要不，你叫我的名字试一试？萧冰，叫一声，嗯？”

　　萧冰不断摇动着缰绳，马儿被她弄烦了，只好用一双湿漉漉的纯黑马眼无辜地看向她，仿佛在说，嘿，我只是一只马。

　　萧冰：“……”
　　“啧，人生真是寂寞啊。”这么说着，萧冰已走到了湖边。
　　她蹲下身，望着泛着波光的红色湖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难得一见的红水，是凉得，还是热的，不过看颜色，应该是热的吧……”
　　萧冰将手放进了湖里，带起一波涟漪，冰凉入骨的触感随之而来，“哦，是凉的啊。”

　　她又在湖水里搅了搅，看涟漪一圈圈向外散去，逐渐拉成一条像蛇一样的长波？

　　“这湖水真神奇，连涟漪都像有生命，你看，它像不像一条水蛇……”萧冰笑着对马儿说。
　　可她还没说完，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等一下，有点不对劲。

　　萧冰连忙手回收，可是已经晚了，食指的指腹上，不知何时，已被咬出一个豁口，正有血珠凝成。

　　而那血珠……是黑色的！

　　萧冰重新将目光投向湖面，终于看清了那波纹的模样，果然是一条蛇，透明的、跟湖水融为一体的蛇。

　　视线开始模糊，萧冰头晕目眩，全身麻痹而酸软。

　　她哆嗦一下，挪动身体，靠近马儿，搂住了马脖子，她已经站不稳了，这蛇……好毒。
　　萧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伙计，这是天要亡我，我今天是大概是要玩完了，你可要……”

　　说没说完，她便向后倒去。

　　“啸！”马儿嘶鸣着，在萧冰完全摔落之前，将她托住。

　　烈马识途，驼着萧冰一路飞驰，从夕阳坠落，到星星升起，越过沙漠，跨过戈壁，回到起始地。

　　破旧的石屋早已没了灯火，木篱笆在夜风中轻轻鸣唱。
　　马儿被拦在篱笆墙外，大声嘶吼，想要将屋子里的人叫醒，但是无人应声。
　　马儿愤怒的扬起前蹄，重重踩在篱笆门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于是同时，马上的人儿也从马背上滑落。

　　“怎么了？怎么了？”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着手电筒跑了出来，他打开篱笆门，就看到了跌落在地的人影。
　　那人似乎已没了呼吸……

　　手电筒跌落在地，他连忙将人背起，开着越野车，一路将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内，冷冷的白照灯下，急促的指令声不断响起。
　　“准备血清！”
　　“呼吸机！”
　　“除颤仪！”

　　迷蒙中，萧冰听到了嘈杂的响声。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绚烂的、破碎的灯光。

　　咚！咚！咚！
　　是谁的心房在跳动。
　　是谁的胸膛在浮沉。

　　“有反应了！”
　　“40……”
　　“心跳过50了，好孩子，坚持住！”

　　旋转的各色灯光中，萧冰越来越困顿，一切都在放大，一切又都在远去，她从未像此刻一样疲惫过。
　　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等等，在坚持一下！”

　　在医生的呼喊中，刚刚弹起的心跳迅速滑落，像断翅的飞鸟，坠下悬崖。

　　“滴……”
　　一声长长的、叹息般的归零声后，心率监测仪的显示器上，只剩下一道没有起伏的长线。

　　······

　　“铃——！”

　　光脑发出刺耳的响声，萧冰从床上弹起，满头大汗，她喘着气，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她深深呼了口气，用手拍着胸口，轻抚着梦境带来的心悸。

　　平复后，她看着治疗舱舱门充满科技感的灯光，轻叹一声，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梦到自己死亡的场景了，明明已经过了很久，但清晰得仍如昨日。
　　她已经来到这颗叫伽米尔星的星球一个月，对她来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反而更像一场梦。

　　萧冰看了眼手腕上不属于自己的光脑，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等她做完复健操，就该去领救济粮了。

　　她起身，从治疗舱内爬出。迷迷糊糊地穿过狭窄的、堆满机器的客厅，向另一边的浴室走去。

　　萧冰边走边想着赚钱的事，脚下突然一绊，扑通摔倒在前方的机器上。

　　额头碰在坚硬的机器金属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痛好痛。”萧冰扶着额头爬起来，疼出了生理性泪水，这下彻底清醒了。

　　“小老头又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了。”萧冰向地上看去。

　　机器与机器交叉的阴影里，正蜷缩着一个人，他像猫一样缩成一团，满头银发散落在地，脸庞枯瘦，嘴唇发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萧恩？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不对，他看上去不对，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萧冰心跳骤然一停，猛得扑上去，将萧恩掰直。
　　心跳…心跳很微弱，但是还有！

　　萧冰屏住呼吸，迅速将他背到自己的卧室。

　　萧恩全程没发出一丝声响，若不是有体温隔着衣衫传来，萧冰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萧冰喉咙发紧，快而小心地将他放入治疗舱内。
　　“滴。”她按下按钮，治疗舱开始检查。
　　还好，家里有这台为她而买的昂贵治疗舱，可以识别、治好百分之八十的常见疾病。

　　治疗舱顶部的灯不停闪烁，红黄绿灯接连亮起，箫冰死死盯着那闪烁的光，直到黄灯亮起，并固定下来，她才松了口气。

　　是黄灯，不是红灯，说明问题不大，没有生命危险。

　　萧冰这才发现自己腿软了，跌倒在地，深深松了口气。

　　萧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大概是因为有雏鸟情结，多少有点感情在。

　　说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同样姓萧名冰。在七岁时，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在别的星球，直到萧恩生病，小孩的父母带她回伽米尔星探望萧恩。

　　这场本应该是孙女与爷爷团聚的幸福旅途，却在中途产生了变故，星船遇到陨石风暴，砰得一声，炸成了烟花。

　　当救援队赶来时，整个星船已经变成了燃烧的残骸，小孩烧伤面积高达80%，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成为星船上唯一的幸存者。

　　然而，治好了烧伤，才发现她成了一个失魂者。

　　根据萧冰的理解，失魂者就类似于地球上的脑死亡，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死亡的同义词，在萧冰之前，从未有过失魂者苏醒的案例。

　　箫恩不肯放弃，烧伤愈合了，小孩仍旧没有醒来。但他坚持为小孩治疗，一开始是住院，后来，积蓄花光了，医院不愿意再接收又穷又没有治疗价值的病人，将他们赶了出去。他只好卖房借钱，买了他能买得到的最好的治疗舱，自学各类护理营养知识，在家里为小孩续命，等待着小孩的苏醒。

　　这一等，就是十一年。

　　萧冰至今记得，她刚刚苏醒时萧恩的眼神——

　　麻木又绝望的银色眼眸，一点点涌上跃动的生机和希望，就像在寒冬里漂泊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炽热的篝火，冰冷的心终于有了裂痕，有火光照了进去。

　　这样的眼神，让萧冰永生难忘。

　　就在萧冰想东想西的档口，一道电子合成音传来：“滴，检查完毕。身体机能过度消耗、重度营养不良，请及时补充营养并进行修养调理。”

　　这是……因为劳累和营养不良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透明的舱门下，老人的身形干瘪，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萧冰想了想，从治疗舱右侧的储物门内拿出一支营养补充剂，放在治疗舱的输入管内，摁下按钮，开启了护理模式。

　　别看补充剂只有小小一支，造价却十分高昂，一支就1000星币。

　　这东西本来是萧恩买来为小箫冰续命的，没想到她却提前苏醒。

　　萧冰苏醒后，了解了家里经济情况，就曾提议，卖掉治疗舱，缓解经济压力。

　　可箫恩坚持让她做完最后一个疗程再卖，他很固执，萧冰说服不了，便妥协了。

　　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萧冰看着还未合上的储物门，犹豫了下，将剩余两支补充剂也拿了出来。

　　箫恩脾气又硬又倔，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同意用补充剂，还不如趁现在一起用了。

　　萧冰查阅了说明书，确认同时使用三支没问题，便把剩余两支全部放了进去。

　　治疗舱内，翠绿色的液体渐渐蔓延，安静地工作着。

　　萧冰看了眼时间，已经来不及做复健操，再不出去，恐怕就领不到救济粮。

　　为了她和萧恩的肚子着想，她只好带上萧恩借给她的光脑，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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