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村

　　她这表情变化的突然，明显没安好心，陈迟如果还信她，那就有点蠢了。

　　天光又白了些许，感觉到身后的雾气渐渐消散，陈迟知道自己不能在浪费时间，冷声问:“姜齐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丁喜儿且先不论，姜齐好歹帮了他一场，如今他失踪，陈迟内心还是有负罪感的。

　　莫离脸颊上还挂着滑稽的泪，闻言，收起那股哀愁，两个眼珠子越瞪越大:“你问他？”

　　“行了，你不用说了。”陈迟预感再瞪，她的眼球会直接爆出来。

　　莫离缓缓说:“我好心好意劝你，你不听，偏要信他们的话，王太公说的对，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就是不知好歹。”

　　她的声音拉得很长，一顿一顿，让陈迟想起屠夫磨刀，他二话不说，往身后一路狂奔。

　　他跑得快，莫离也在身后紧追不舍:“这里多好啊，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是嘶吼出来的。

　　活像鬼泣。

　　陈迟蒙头往前跑，动静在凌晨寂静的村庄里回响，又引起数声悠长的鸡叫。

　　风往脸上扑，陈迟急速奔跑，气都险些没提上来。

　　鸡？这个村子里不是没有活人吗，为什么会有鸡叫？

　　一分神，动作慢了半分，后领子处一紧，冰凉的手触上他的脖子，指甲陷进肉里:“留下来吧，不要再往前跑了，就算回去了，你又过得好吗？做人是很累的。”

　　陈迟尖叫着挣扎出来，脚下不知绊住什么东西，他摔在地上，回头怒道:“你放屁!”

　　这句适彻底让莫离失了人样。

　　她抛了煤油灯，朝陈迟扑上去。

　　脚下滚落两颗圆圆的东西，陈迟不慎踩了一脚，发觉，那是莫离的眼珠子。

　　她的脸上，口鼻处，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褐色的泥浆。

　　泥浆沾湿她的躯体，染污布裙，层层堆积在她脚下。

　　一个如花似玉的人，转眼间成了个泥人。

　　陈迟看得快吐了。

　　就在莫离的指甲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狼狈起来，奋不顾身往身后爬去。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我——”

　　爬了不知多远，莫离的话语与那声直穿云霄的鸡叫，一同戛然而止。

　　陈迟捂住耳朵，匍匐在地惊魂未定，半天才敢抬起头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

　　回头，身后没有莫离，没有村庄，没有小路，连半点雾气也不见，只一片残墙土壁，一截早已枯死的树，那扭曲的姿势，很像个惨死的人。

　　陈迟站起身，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枯黄的荒草。安宁，死寂，不见一点活气。。

　　转了一圈，陈迟又看到那只乌鸦。

　　它歇在村口那堵墙上，背后嵌着钴蓝色的天幕，呆呆与陈迟对视会儿，又哇哇叫着飞走了。

　　转过山头，不见踪影。

　　陈迟知道，自己终于短暂的脱离了尧山村，来到了现实世界。

　　短短几天，慢得仿佛过了一整年。

　　丁喜儿说过，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掌魂灯，掌魂灯....四合院！

　　一切的秘密，就在自己初来尧山村时，见到的那座四合院里。

　　陈迟拂开丛丛荒草，顺着记忆里的路途，往四合院那去。

　　手在触到草时，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陈迟花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掀开那些厚实的草幕，只能绕路。

　　他没忘记，现在的他不是活人，而是个才死不久的亡魂。

　　在那个魂魄留存的尧山村，他可以行动自如，像活着时一一样，可这个现实世界里的尧山村，明显是不一样的。

　　电视剧的魂魄，常人一般看不见，能够穿墙遁地，飘着走，也碰不到现实世界的东西。他回到这个村子，也该是这样。

　　如果没有丁喜儿那口真气，哪怕回到这个村子，身为魂魄的他，也根本无法拿到掌魂灯。

　　五年前，尧山村里的人都在同一天死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服务区里的商店老板，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路人来村子里？他和这个村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谜底，值得去探究。

　　空旷落败的四合院里，其实也没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除了厢房里，那口欲盖弥彰的棺材。

　　陈迟推开门，进了屋子。

　　在棺前迟疑会儿，他使劲去扒那黑沉沉的棺材盖。

　　光是推开盖子，陈迟就怀疑，自己至少花了半个小时。

　　眼见天边一线白光越来越亮，夜色正急速褪去，陈迟迫不及待撑起身躯，看向棺材里。

　　所谓的掌魂灯，其实是个玻璃盏，里面罩着截灯芯，提手是乌木的。

　　陈迟拿起那灯，摸索身上。

　　好在打火机还在。

　　点燃了，灯罩里，亮起一缕绿色的光。

　　陈迟提起灯盏，看着几乎全亮的天色，隐隐松了口气。

　　现在，他是不是已经算成功一半了？

　　还阳的下一步，是要找到他的尸体。

　　沿着那条蜿蜓崎岖的小道，回到宽敞的公路，陈迟很想哭一场。

　　天知道他进了那个村子，都遭遇了什么样的事。

　　顺着来路走了不久，朝阳初升，许是因掌魂灯在，陈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到熟悉的路口，他的那辆货车依然陷在坑里，车身倾斜着，挡风玻璃上落了鸟屎和树叶。

　　看来这两天里，这条路并无人经过。

　　陈迟提着灯走近，随着精气神越来越足，他的记忆也逐渐清晰。

　　那天，他开着车走这条道，奇差的路况让他变得焦躁，一时走神，车轮便掉进了深坑里，当时，车速很快，所以在沦陷那一瞬间，他的头，重重磕到方向盘上。

　　人命，有时是真的脆弱。

　　他就那么死了。

　　而后，他醒过来，只顾下去推车，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就倒在一旁的车厢里。

　　到车前，拉开门。

　　车里很杂乱，只残余一滩干涸的血迹。

　　他的尸体，不见了。

　　＊

　　屋里的门无故掀开一条缝:“吱呀——”

　　丁喜儿捕捉到声响，往那边看了几眼，走过去打算关好门，迎面忽然飞来一记耳光。

　　她没有防备，退了半步，但还是被蹭到了。

　　脸颊上漫起针刺的疼。

　　丁喜儿望向来人，面上没什么神情，抬手便是狠狠一掌回过去。

　　扇到一半，被拦截住，她立刻挥起另一只手。

　　耳光真切地还回去，连力道也不差半分。

　　莫离捂着脸，愤恨而疯狂:“你打我?”

　　“这一巴掌，是替姜齐打的，你害死了他。”

　　丁喜儿冷冷说了句，又一耳光落在莫离脸上:“这一巴掌，是为我打的。”

　　“原本还有一耳光，该是为你自己打的，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打不醒了。”

　　莫离放下手，哼了哼:“你放走那个蠢货，你也活不了。”

　　丁喜儿拽过她的衣襟:“活？你觉得这叫活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呵呵，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活？”莫离问。

　　丁喜儿沉寂会儿，忧伤道:“当初，我们一起出来玩，是你非要来这里的。”

　　“你怨我?”

　　丁喜儿只摇着头:“最开始被骗到这里，你疯了一样要逃，见逃不了，拿起绳子往脖子上套，被人救下，冲出去就往河里扎，可现在呢？你已经完全变成他们的帮凶了。”

　　莫离笑道:“帮凶？是啊，我之前很单纯，很善良，我相信任何人，可最后呢？我被人埋的时候，有人来救我吗？有人来救你吗！死了都成鬼了，你说我变了，哈哈，这怨我吗。”

　　丁喜儿看着如此麻木的莫离，冷了神色:“你出卖了姜齐，接下来，要出卖我吗？”

　　莫离冷笑说:“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不出卖你，难道要我被你连累吗。”

　　“莫离，”丁喜儿自知说出这些话，根本无用，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在服务区里，给我们说这附近有个古村的那个店家吗?”

　　莫离无言看着她。

　　“姜齐，陈迟，都是被那个店老板骗来的，他跟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一伙的。”

　　“如今，陈迟已经顺利离开了，你难道不想结束这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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