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热恋

　　林都说到做到。
　　在梁森去外地出差的这个周末，她也没有去任何地方玩乐享受，而是在家闭关了两天，认真地想新的策划方案。

　　——林都想，朱壹想用血淋淋的悲惨教训引导舆论，往小了说是讨伐上面不作为的人，那往大了说呢？她想要的本质还是只想将大众的视线吸引到普通但却更重要的民生根基上。

　　既如此，林都就觉得他们这个策划专题可以用“蝴蝶效应”来做引子。
　　有了这个起头的阐述后，他们自己再多去几个有类似情况的工地考察一番，多做几个试验让大众知晓这样的地方有多危险，多访问几户被拆迁后却没得到妥善安置的居民，以及各种各样的她自己暂时想不到的，但生活中又并不罕见的居民生活习惯和倾向，是不是就可以论证，施工项目是一个你即使步步为营都要时刻堤防横生枝节的劳心项目，更何况你完全将其撂在一边，一点心也不劳呢？

　　周一早上，林都带着自己的新提案去找朱壹。
　　她在朱壹的办公室呆了一个多小时后，朱壹又把王哥叫进去，把林都周末做出来的专题策划大纲给王哥扔了过去，说：“既然来了个有初心的，那我们就别又当又立地找受害人出这个头了，就这个策划吧，我们做纯新闻。”

　　从朱壹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王哥回工位去收拾装备准备跑另一个项目的外场录制，林都则在移走了压在心口的这一块大石后，一路小跑去了天台给梁森打电话。

　　有别于昨天那通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这一次，林都倒是很快就听见了梁森的声音。

　　“你回来了吗？”林都语气里有些迫不及待的焦急。
　　“嗯。”
　　“啊？”得到了梁森的肯定回答后，林都又有些失望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跟我说呢？”
　　“刚回来，现在在去审讯室的路上。”

　　梁森这句话落，林都又立即识相，长话短说道：“哦，我只是想说，那个事情我搞定了，谢谢你，还有，还有，我下午来接你下班，拜拜。”

　　挂了电话，林都便回了办公室准备同她策划大纲相对应地、更详尽的工作步骤。
　　这样，到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时候，林都的事前准备条例也就都忙活的差不多了。

　　但是，林都在怀着赞赏的心情复盘了一遍她刚刚才规划出来的项目日程安排后，她那扬起来的唇角便瞬间耷拉了下去。

　　因为在津北城里，被规划后却毫无动静的地皮还真不少。
　　而林都本着大量采样的原则，选定要走访的工地就基本囊括了津北城里所有犄角旮旯的待开工、停工以及部分正施工的项目。
　　如此一来，她一天就算只去四个地方录制，那光在路上也能耗掉大半天的时间，跟着，她自然也就失去了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梁森的专职司机的这个兼职。
　　……

　　林都意识到她今天这上岗日也是下岗日后，便将刚刚做好的工作表给朱壹传了一份过去。
　　然后，和林都的预料相符，——她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朱壹在验收完她的工作表后，就给林都回了一条很温暖的信息：【OK，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林都赶到市局的时候和往常差不多，都是离五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刻。
　　但是今天她是第一次开车过来，才意识到市局外面的停车位有多紧俏。
　　她找不到停车位，又想着她停车最长也长不过十分钟，她便把车倒进了收发室的前面，端端地挡住了魏老太爷的视线。

　　没成想，魏老太爷拉开纱窗，无差别地吼了两道儿，“开出去，这里不能停车！”
　　林都放下车窗，语气乐呵呵地，“魏叔，你通融一下嘛，我就停五分钟，等梁森出来我就走了。”
　　“嗐呀。”

　　魏老太爷见开车的人是林都，便重新戴上花镜走出来仔细瞅了两眼车牌。
　　老头儿背着手从车头绕来了驾驶座这一头后，笑眯眯地打量了林都两趟才说，“我看你还是把车开进去，我觉着小梁警官今天应该没那么早能出来。”

　　闻言，林都想到上周五，梁森带她去了意外事故的发生地点，还撬了锁给她讲了一些他们案情上的事后，她一下就坐正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紧张，“为什么啊？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那倒不是，”魏老太爷一摆手，俯身凑到了林都耳边，说话的口吻里还带了些几不可查的得意，“他啊，抓住了个流窜的重刑犯，今天得做完报告才能走。”
　　林都“噢”一声松一口气后，又鲤鱼打挺一样的打了个激灵，“啊？”

　　此时，林都心内虽然有焦急与担忧的情绪，但是想到梁森人已经回来了，便也没再缠着魏老太爷多问，还很听魏老太爷话地把车开进了里面的停车场。

　　市局的停车场在他们刑侦办公楼的背后。
　　在林都开着车往办公楼那边去的时候，余光注意到刑侦办公楼的正门口也突然走出了三个身材都很高大的男人，便侧过头去瞥了一眼。
　　确认那三人她都不认识后，她才收回眼神继续往里面的停车场去。

　　现在的停车场里的车位有很多余裕。
　　林都拣了一个既离出口近，又好进出的车位后，便毫不犹豫地把车塞了进去。

　　从车上下来后，林都看见她刚刚在刑侦办公楼门前见过的三人之二也朝停车场这边来了。
　　林都远远看着，觉得过来的这俩人还都挺威风的。

　　因为他们看着都很有气场。
　　尤其是走在前面那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
　　他走路时的气势很像巡逻地盘的狮子，只让人看一眼就会产生要避免与他发生正面冲撞的念头。尤其他的精神头，看起来还比林都那个假房东阮平还更胜一筹。

　　想到这，林都便又抬头看了对面那精神矍铄的人一眼。
　　然后，她打量的眼神就被对面那人抓了一个现形。

　　陆怀鸣晚上八点的飞机就要离津出一趟时间不短的差。
　　他想着好久没见过梁森，又难得有点只属于自己的碎片时间，便在临行前打发了其他人，只带着秘书戈东来市局看梁森。

　　车子走在半道上的时候，戈东接到了一个市局打来的电话。
　　戈东张弛有度地应付完来电后，坐正了给陆怀鸣回话，“陆部长，市局的马主任说，梁森的左手臂受了一点伤。”
　　陆怀鸣神色平静，“什么原因？”
　　戈东如实相告：“支队周六派梁森去桂平一个小镇办旧案，旧案顺利，原本下午就能回津的，但梁森在小镇的车站候车返回桂平时，看见疑似逃窜多年的重刑犯，就多留了近两日，主导桂平警方一起趁夜拿了人才回津，梁森臂上的伤……也是拿人时为了不让其他兄弟受伤，才不小心让镰刀给擦到的。”
　　“哼，”陆怀鸣眉头蹙起，“他倒是胆子大，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敢指挥桂平警方。”

　　到了市局，陆怀鸣在老张的开路下看见了正在大屏幕里审犯人的梁森。
　　他身段板直，精神头看起来也还不错，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但陆怀鸣还是不放心地走近显示屏仔细盯了一会儿。

　　梁森就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
　　穿在他身上的衬衫是哪里都刚刚好的，所以他左上臂斜着凸起来的那一块儿看起来就还是挺明显的。

　　见梁森伤口做好了包扎，人也没什么差错的样子，陆怀鸣没看了多会儿，便转身走了。
　　陆怀鸣和戈东等着电梯下去的时候，老张又突然出现在了步梯口，还把手里抱着的茶杯朝陆怀鸣的方向怼了怼，“你信我的，你现在跟我去喝杯茶，待会儿走的时候还能再多看一眼你儿媳。”

　　就这样，陆怀鸣才会这么刚刚好地在停车场偶遇了林都。

　　“小姑娘开这么高的车啊。”陆怀鸣先开口说，面上还笑微微地。
　　被这么个严肃的人突然搭话，林都虽然觉得奇怪，但她向来话多，又跟谁都能说得上两句，便也没太拘束地笑了一下，“是的，但这是我朋友的车，不是我的车，我自己买车的话，应该不会买这么高的。”
　　话落，林都还又回头瞟了一眼梁森的越野车。

　　林都和陆怀鸣都各自朝着自己所对着的前方大步走去，所以，两人很快就面对面地遇上了。
　　出于礼貌，林都还特意停下步子，朝陆怀鸣笑一笑，又道了再见才往前走自己的。

　　走出市局后，林都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魏老太爷的收发室。
　　陆怀鸣和戈东出来的时候，林都正好讲了一个笑话，把魏老太爷逗得前仰后合。

　　戈东一直从镜子里留意着陆怀鸣的反应。
　　他见陆怀鸣素来沉重的眉目微微抬了一下后，便也跟在他放松的神情后面说了一句，“林小姐的性格和向耿很像。”

　　林都一直坐在魏老太爷的收发室里，等梁森等到了晚上七点。
　　在收发室里的前半个小时，林都在里面待的还算愉快，但半小时后，魏老太爷说起早上看见梁森带着犯人回来的情形，林都就惴惴不安地晃了一个多小时的神。

　　七点的时候，梁森打电话来问林都走没走。

　　“你说呢？”

　　因为还在担忧梁森，所以林都语速很快的反问了一句。
　　这样，让旁的人听起来就感觉她像是很不乐意等了他这么久一样。

　　车钥匙还在林都手里。
　　林都怕梁森等，挂了电话就飞跑着进了市局，结果她刚拐到刑侦楼前的方向，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梁森。
　　……

　　梁森本以为，林都在看见他后会慢下来，但是，林都却出乎了他意料地，再次加快了速度。
　　林都跑到梁森身前，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一脸担心地凑到了梁森贴着纱布的左上臂处，足足盯了十来秒才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和梁森对视，“疼吗？”
　　梁森于是非常坦诚地应了一声“疼”。

　　闻言，林都的眉中瞬间蹙成了一个山包。

　　“你怎么受伤的啊，”林都又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梁森贴着纱布的伤口处，“魏叔说你早上回来的时候，衣袖都被染红了一片！”
　　“不小心受伤的，问题不大。”

　　话落，梁森抬步先走，林都却因此气不顺地跟在后面。
　　等到梁森先走到车前，回头让林都开车锁的时候，林都一直攒着的担忧情绪也变成了怨气，在这时候憋不住地整个儿大爆发了。

　　林都抬手，直接把她手里的车锁朝梁森的胸口砸了过去。
　　梁森反应快，轻轻抬手就接住了车锁先上了副驾。

　　林都却因为他此时的游刃有余而变得更加生气。
　　她走到梁森的面前，用兔子一样的圆眼睛瞪住了梁森，闷闷不乐道：“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什么都要对你交待清楚，但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讲？”
　　“因为没什么好讲的。”

　　深蓝色的天幕好像是在一瞬间开始低垂的。
　　所以林都感觉，就好像是什么人在这一瞬间给她兜头扔下了一张黑布一样，让她立即就坠入了一片看不清前路的昏暗泥沼里。

　　这阵由梁森主导的、难以对他人言明的委屈涌上心头后，林都就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感觉自己有掉眼泪的冲动，林都便仰头狠狠地倒吸了两口气，才低头朝梁森笑了笑，“我最近要忙工作，后面应该没时间再来这里了，今天就是来给你说一声的，再见。”

　　林都这一趟的毫无预兆的心碎与崩溃，竟然让她与梁森又断联了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

　　一开始，只是林都单方面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赌气。
　　但偏偏时机太巧，接上了她给自己规划的那一阵非常繁忙的日程，所以，她每天晚上到家以后，都是累得沾床就睡，很少有时间去想梁森。
　　直到要出外景的实验和采访录制陆续完结，林都的工作重心慢慢地挪回到电视台的剪辑室后，她才有了很多的空闲时间可以去想梁森。

　　但是多了中间这一个多礼拜的空白后，林都在每次想要联系梁森的时候，都会很纠结地想到，他们没有联系的这么多天，他也一次都没有联系过自己。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后，林都便在每一次想梁森的时候，都用力地锤锤自己的胸口，企图将自己心里那股不断膨胀的想念给锤泄了气丢进深渊。

　　四月底。
　　朱壹将林都和王哥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片子放到了晚间黄金时段的专题栏目，还邀请了各行各业的群众一起来论证探讨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办事作风。
　　这场录制下来，因为相当于是现场直播的大尺度辩论，所以不仅收视率随着节目的热播不断攀升、刷新了境外媒体的收视纪录外，他们的这个专题也如朱壹最先期许的那样，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但在网络上之所以能带来热烈的反响，其中有一大半的军功章都要给到林都。

　　因为在她不断崴进同种性质的泥坑，还数次被一样的野草给带倒的镜头实在拍得太过滑稽离谱，所以就有了不少网友都三两成群的约着去实地测试看林都是演的还是真的。
　　然后，这个项目便在网友一波又一波的打卡中，被带起了接连不断又持续上升的网络热度。

　　朱壹眼瞧着林都这一个专题做得这么漂亮，便在五一劳动节当天，趁热打铁地把林都叫去了她的办公室。
　　她在笑意盈盈地给了一通赏以后，又奇陡的转折了一下，给林都布置了下一个工作任务，“还记得你第一次没做完的卧底任务吧？来，咱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拿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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