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为歌冰做琴

　　【第四章　1151年4月·成都·拜师峨嵋】

　　四月初一，清明将至。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来到成都半个月后，燕明姬病倒了。

　　先是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感冒，没等她和燕妃嫣采取适当的措施，风寒已经转为让她卧床不起的大病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无法因病施药——她们付不起大夫的诊费。

　　燕明姬镇日里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全身乏力，连说话都觉得太累，因此大部分时间她基本都在沉睡，最多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帐顶发呆。

　　这一病就拖了好几天。

　　燕妃嫣越来越烦躁。前些天她还能听到燕妃嫣边哼歌边熬药——自己去药店抓的普通的药，无非是些清凉去火的草药，她们的妈妈是医生，对于中药她们或多或少能认一点，只是对这些古代的品名还不太熟悉，只能凭着零碎的记忆去药店里买。之后几日，她便听说，妹妹不再为那布庄老板设计衣裳，似乎是因为想预支工钱，却被老板拒绝了的缘故。那老板，知道她生病，想趁机压低价格，逼妹妹签约。

　　人心不足蛇吞象。

　　燕妃嫣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越逼她，越起反效果。

　　那老板也不急，城里另外一家布庄因为她的设计更受挤兑，早在上个月末就已经关门不做了。那老板算准了她的设计整个成都府现在只有他能与之合作，他认为，她迟早要低头的。

　　于是便翻了，她不再画图纸，只是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燕明姬。歌也不唱了，出入都蹑手蹑脚的，生怕吵到了燕明姬，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是啊，她们包袱里的钱，日渐见底了呢。

　　开头几天，客栈的老板娘还拿了一些鲜梨和冰糖，让她熬汤给燕明姬喝，后来见她丢了工作，知道她们囊中羞涩，便日日里避着她，若不是她们还按时付房租，估计早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了吧。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纸张张薄。

　　燕明姬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燕妃嫣也陪她聊天，只是她们一直都避开谈那个字——死。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她不是悲观，她并不怕死，我只是云淡风清无所求，或者说是——认命。

　　却是命不该绝。

　　清明节那天，燕妃嫣满脸喜色地推门进来，她扶燕明姬梳洗，告诉燕明姬她请到救星了。

　　救星？燕明姬坐躺在床上，朝门口看去。

　　三名尼姑打扮的女子颂着佛号从门外迈进。

　　慈祥，庄严。

　　“师太……”燕明姬挣扎着欲起身行礼。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这三位师太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竟让人如见到佛祖般想要膜拜。

　　果然是古代正宗的佛门弟子。跟央视《笑傲江湖》里面那群浓妆艳抹的尼姑真是云泥之别。

　　“女施主不必起身。”为首的师太身形一晃，就到了燕明姬身边，轻轻将她按回床上，她只觉得右肩有一股热流传入体内，化为力量，不再疲惫。

　　燕明姬和燕妃嫣都很惊奇，这是她们到古代来第一次见到武功，果然这么玄虚。

　　在燕妃嫣的介绍下，她才知道这为首的师太原来是峨眉掌门清晓师太，另外两位是清晓师太的出家弟子：妙如、妙隐。燕妃嫣在街上撞见，心想出家人慈悲为怀，兴许能指点一番，不想误打误撞之下，竟请到了当世妙手回春的神尼。

　　这三个名字并不陌生。

　　清晓，做人一丝不苟，对门下弟子也要求极严，在不苟言笑的外表下，其实有颗非常慈爱的心。为人极有正义感，疾恶如仇，慷慨豪放不让须眉。好胜心强，一心想把峨嵋派发扬光大，超过少林武当，为达到这个目的，具有强烈的自我牺牲意识。

　　妙如，原是“武当六杰”之首叶继美的结发妻子，因为叶继美放弃妻室成为了一个斋戒道士，所以一气之下出家为尼，此后对往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能放弃心中的爱恨魔障。

　　妙隐，为昔日江湖邪道“王屋魔君”之女，其父被武林正道合力诛杀（峨嵋派也有参与）后，被清晓师太带回峨嵋抚养，自幼出家。长大后从清晓师太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面对既是恩师又是杀父仇人的清晓师太，她一直处于矛盾和挣扎之中。

　　趁着师太为她号脉的空儿，燕明姬带着点好奇偷偷地打量这三位传说中的人物。清晓的慈爱，妙如的骄傲，妙隐的娴静，俱是形之于外，让她不知不觉竟将眼前的她们和游戏里的她们重叠起来。游戏里，她也是峨眉弟子呢。

　　思及游戏里那段在峨眉成长的岁月，燕明姬不禁偷偷看向正低头不语的清晓师太，在心里无声地喊了句：“师父！”

　　不料清晓师太却在此时抬起头来，正好撞上她的目光，燕明姬脸一红，呐呐不敢语。师太却朝她微笑点头。

　　“师太，我姐姐怎么样？”燕妃嫣见师太号完脉，焦急地问道。

　　“女施主莫慌，”清晓师太双手合十道，“令姐只是染上风寒后医治不及时，才会导致发烧昏迷，再加上这位女施主天生体弱，才会觉得浑身无力，萎靡不振。”

　　听到燕明姬无碍，燕妃嫣大喜道：“多谢师太，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清晓师太道：“这位女施主身上似有——隐疾？”

　　“是，姐姐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以前总是用补品养着，后来……后来我们家道中落，又赶上家乡水灾，才会流落异地，如此潦倒。”听燕妃嫣学着戏里人，拿腔拿调地说着古文，燕明姬心里直想笑。

　　“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清晓师太皱紧眉毛，颂了声佛号，又转向燕明姬道，“我瞧这位女施主极投我缘，不如随我回峨眉山，拜在我门下，一来，可以在峨眉山上调养身体，二来，也能学些医疗之术，将来自是受益匪浅。施主意下如何？”

　　两人闻言俱是大喜，谁不知道峨眉派名满天下？别人未必能得入峨眉，现下峨眉掌门竟亲开金口，邀她加入，何等荣幸。

　　燕妃嫣赶紧扶燕明姬起身，这次师太也不阻拦，燕明姬盈盈拜下道：“徒儿燕明姬，拜见师父。”电视里似乎是这么说的吧？

　　“好，好，你起来，妙如，妙隐，你们过来。”清晓师太笑眯眯道。

　　燕明姬即刻会意，起身朝妙如，妙隐福身行了个大礼道：“师妹见过妙如师姐，妙隐师姐。”

　　妙如，妙隐微笑回礼。

　　清晓师太在一边笑呵呵道：“我们武林中人，行的是抱拳作揖之礼，那些官宦小姐才做福身之礼，明姬徒儿以后莫要行错了。”

　　“是！师父。”燕明姬脸上微微一红，暗暗在心里决定拜入峨眉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古代礼仪，才不会失礼于人，丢了师父的脸。

　　燕妃嫣对此自然也是乐观其成，两人当即收拾了小小的包袱，便随着师太回峨眉山去。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息。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冷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听说蜀中风景多，其中最为著名者为：“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剑阁天下雄”、“三峡天下险”。

　　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清明节，两人有幸亲临其境地参观了八百多年前的峨嵋山，心里不禁洋洋自得地想，自己比起那些现代的观赏人工景色的游客们，真是幸运了不少。

　　“峨嵋山是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的总称。山中有呼应、宝掌、皇帽、玉女、天池、钵盂、宝华、九老等72峰，连绵叠翠。大峨两山相对开，小峨迤逦中峨来，三峨秀色甲天下，何须涉海寻蓬莱，本门不传绝学三峨霁雪之名，正是得至此处。”清晓师太一挥拂尘，为两人介绍道。

　　才到山脚，便见群山丹枫翠柏，层峦叠障，山中隐隐传来梵音禅唱，青磬木鱼之声，与满山风涛之音相互吟和。

　　刚上山，迎面便是雄伟壮观的伏虎寺，她们五人由寺内穿过，第一殿为弥勒殿，中供弥勒塑像，左右两厢为四大天王塑像。第二殿普贤殿，供普贤菩萨。第三殿大雄宝殿，龛内供释迦牟尼三身佛像，左龛供文殊，右龛供普贤。四周山环林障，气流回旋，屋顶终年不见残枝败叶，整个寺院无尘无垢。

　　出了寺庙，顺着伏虎岭迤逦而下，抬眼便见遍布龙爪松的萝峰岭，一层层桢楠、香樟、斑竹、小叶桉混交而成的林带将峰头缠绕着，岭中古松老干如鳞，虬枝偃蹇，势如盘龙。枝柯交互穿插，松针蔽日遮天，常是露滴松梢，云雾空蒙。一路行去见到千鹤群居，白羽绿松俨如一幅松鹤遐龄的天然画卷。早晨日照松林，雾散天阔，淡云轻抹，值此四月之时，能见茵绿色的秧苗，玫红色的紫云英，金黄色的油菜花……田畴似锦。这充满春意的原野，安详地袒卧于蓝天白云之下，随着浩荡的春风奔来眼底。

　　萝峰岭之后有石名曰大峨石，一股清澈明亮的清流从石缝中徐徐流出，流入天然的古泉之中。师太说这潭碧泓夏不洪浊，冬不结冰，水清味甘，用手去掬，冷气直透肌骨，两人舀了一勺入口，果然沁人心脾。燕妃嫣突然灵机一现道：“这莫非就是——玉液泉？”

　　师太微笑道：“不错，玉液神水峨眉茶，延年益智人人夸。今后明姬可日日来此取泉水饮用，可以助你早日康复。”

　　师太的话是不无道理的，燕妃嫣早听说这峨嵋神水不仅没有污染，清纯甘活，而且水中含有微量的氡元素，对人体有强身保健作用，所以峨眉神水堪称养生保健第一，不禁为姐姐欢喜。

　　玉液泉后不远处为中峰寺，左有“宝掌峰”，右有“白云峰”，故名中峰寺，供有普贤、释迦、观音、罗汉等佛像，香烟缭绕，气象庄严。再过去便是清音阁，据师太介绍，山中主要的两条水系黑龙江和白龙江在这里汇合，水源分别来自黑龙潭和长寿岩。黑龙江流经玄武岩层段，其色碧绿如黛，故名黑龙江；白龙江流经白莹岩，水色乳白，故称白龙江。汇流处有巨石状如莲蕾，俗称牛心石，磔柱中流水击牛心，浪花飞溅宛如碎玉落珠，日照浪花幻现出七色虹霓。在清音阁黑白二水的汇合处，有双飞亭、左右各有一桥，名曰双飞桥，桥下惊涛拍石，响声轰轰，昼夜四季不绝，满峡都回荡这水声，加上两桥，故人们誉为“双桥清音”，峨嵋的清音梵唱之武功，便是得自这如诗如画的“双桥清音”。

　　清音阁后，分为三条岔路，师太带她们走了最左边白云峡那条。

　　白云峡两边石岩壁立，底下流水寒彻，顶上古木参天，只见青天一线，所以又叫“一线天”，石壁上凿石穿孔，横穿进木桩作梁，再在桩上面铺横木条当桥板，一足踏上去，栈道吱吱作响，上下闪动，燕妃嫣的脸便青成一片，师太见了，便将她和燕明姬一边提起一个，飞渡而去。

　　燕妃嫣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未几便停歇于地，睁眼一看，原来是到了深深衽藏在层层峰峦怀抱之中的洪椿坪。这洪椿坪因“洪椿古树”而得名，古树周围有众多的罗汉松，公孙树，桢楠树，香杉古柏，黄心夜合，红回香、黑壳楠、润楠等。由于环绕皆山，林密森森，阳光很难穿透树荫，所以空气湿度大，水蒸气不易散发。在这气温清冷的早晨，湿润的空气便凝聚成微小的水粒，似雨似雾，随山风扑面而来，无声无息，无形无影，润衣而不湿衣，沁人心扉而不寒冷肌肤，甜甜的，绵绵的，给人一种清心的温柔。晨曦抚照在林丛之上，雾化为露，瀼瀼泠泠，如粒粒晶莹的无数珍珠，积满了草丛和林梢，只听见密密的林丛中沙沙作响，似觉细雨沛然。顷刻间，浓雾弥漫，只闻人语，不见人影，咫尺竟成了天涯。如绡的晨雾，湿泣泣的带着山野里特有的清香迎面年来，令人感到格外清爽。

　　洪椿坪旁边是群峰环合如莲瓣初开的大坪，师太驻足于此，将周围山峰一一指给她俩看：大坪右边是华严顶、骆驼岭、息心岭和玉笋诸峰；左边是天池峰、宝掌峰、玉女峰、皇帽峰等。牛心岭横向联合陈于前，九老峰屏列开后。这一带的雪期，从晚秋到初春，长达半年之久。四月的时候，雪刚要融化，放眼望去，很有一番“青山不老雪白头”的味道。

　　又指着洪椿坪隔着大坪的对面道：“那便是白水普贤寺，供弥勒佛，观音，阿弥陀佛，韦驮，十八罗汉等像。唐代开元年间，诗人李白来游峨眉山时，住在白水普贤寺的毗卢殿，尝听广浚和尚弹琴。李白喜欢峨眉仙山尤喜峨眉山月，因此曾写下千古传颂的《峨眉山月歌》……”

　　燕妃嫣轻轻吟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师太赞许道：“不错，他下山后还写了一首《听蜀僧浚弹琴》：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寺中有一池，名曰白水池，池中还生息着一种令人喜爱的仙琴水蛙。每当夜幕降临，池中琴蛙便会成双成对地合秦起和谐悦耳的乐曲，伴和着白水普贤寺中点点暮鼓和声声梵唱。”

　　燕妃嫣和燕明姬极目望去，见那三丈见方的山泉，却包罗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和许许多多的人世沧桑，心中大为感叹。

　　洪椿坪之后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的九十九道拐，她们方才上道，便有猴子出来拦道，揪着燕妃嫣和燕明姬的裙子玩耍，令两人不知所措。

　　师太笑道：“这九十九道拐山高路陡，恐怕现下你们还力不能胜，还是助你们过去吧。”

　　说罢，提起她俩，又是一番腾云驾雾的感觉，睁开眼时，已到了高耸入云，云重雾浓的仙峰岩。仙峰右侧悬岩之上，从这仙皇台上去，有个“九老洞”，经过九莲池，前行穿过密密的杜鹃、箭竹林丛，便到洞口，洞外云腾雾绕，古木参天，藤萝密布。洞口高踞在仙峰岩，下临黑龙潭，有陡直的天然磴道通向洞中。磴道两侧竟无一物相护，据师太称这里也是峨嵋弟子练功之所，于是便不入内探视。洞下云满大壑，深不见底，倾耳细听，似有水声叮咚，恰像佛寺里的钟磬。九老峰壁立千仞，斜斜若倾。

　　师太道：“关于九老洞的得名，传说当年轩辕黄帝远道从黄河边来峨眉山访天真皇人问道，巧遇穴居此洞中的九位老人，名叫天英、天任、天柱、天心、天禽、天辅、天冲、天芮、天蓬，问及年龄，九位老神仙已记不清楚，只记得他们曾经在年轻时候为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捡过石头，看来是资历不浅的了。九老洞的得名源出于此。洞口呈三角形，从洞里向外看，洞口轮廓恰似一尊老道塑像。你看这洞府的四周，青藤盘绕，杂树飞花，上有白云飘飞，下有雾霭升腾，洞外天郎气清，洞内凉风习习，将来双妃艺成，不妨进洞体验一番。”

　　仙峰岩过后便是峨眉山著名险坡之一的钻天坡，石磴嶙峋，如登天梯，真是“拂衣白云散，仰面青霄逼”，登完钻天坡，见一天然水池，传说当年普贤大士骑象登山曾在池中汲水洗象，所以名叫洗象池。

　　再过去便是罗汉坡和连望坡，这一带悬岩绝壁间，相传有女娲炼石的“仙人剑洞”、伏羲悟道的“伏羲洞”、鬼谷子著书的“鬼谷洞”等在云遮雾绕间若隐若现。

　　连望坡后连着一道险坡——七里坡，据说有2380余石级，两人不胜体力，只好又让师太将她俩带起，坡上蓝天白云下，红墙绿瓦，丹檐碧柱点缀其中的一座红色殿群，名为接引殿。

　　过接引殿即为峨嵋金顶，一片金碧辉煌的寺庙高耸于岩顶，岩下群山如黛，寺里的香烟直上青天，如悬一线，令人叹为观止。

　　峨眉众尼的注所和平常的起居场所就在这金顶之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