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六岁半记录

作者:两只蛋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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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分


      床幔无风摇曳,豁出道口子来。
      白訔猛地睁眼,忽觉腹部一沉,手下意识作擒拿状,风疾电驰抓住一物。
      “咩啊——”
      白訔:“?”他微抬腰身,看向掌中物,白乎乎一长条,充当毛毯子极为合适,虽然尺寸小了些,覆不住什么。
      不错,正是那初生的羔羊,它眼睛澄澈甚是清明,哪怕被抓住也不露恐惧,依旧用脑袋锲而不舍地顶撞着白訔的腹部。
      白訔当即放松指间力道,双臂肘部用劲撑坐起上半身,把眼前干净的洁白的闹腾不休的小羊提溜至半空,眉眼带笑,嘴角微勾寒暄道:“起这般早?”
      悬于低空、四蹄乱蹬、无计可施的羊:“咩啊——”
      床幔微动,白訔侧头看去,便见不齐整的一角正缓缓沿着卧榻边缘滑落,而透过缝隙,榻下长靴东倒西歪不复正形。
      好生闹腾。
      这时,敲门声起。
      “公子,可是醒了?”有谁透过门板小心询问。
      是秦尔的声音。
      白訔挑开幔帐,吩咐道:“且进来罢。”
      于是秦尔便进来了。
      羊羔四蹄总算着了地,它上桌钻底,在高低间来回奔窜撒欢,活力四射。
      白訔没管它,在秦尔的协助下活动足肢以防止血脉不畅肌肉萎缩,然后是穿衣净面。
      秦尔是个半大小伙子,比白訔要小几岁,脸还没完全长开,他跟在白訔身边有五六年之久,早期从军中遴选而来的,是以面上瞧着文弱,实则不然也。
      秦尔打量踩高踩低的羊羔,捧着大氅道:“这羊胆够大,昨个清洁时还瑟缩害怯,今个居然撒腿四方,也不怕人,着实心大。”
      “初识此地,自然好奇探索,幼之本能也。”低头自顾缠腰带的白訔轻轻一笑,接过大氅来,“母羊可寻到了?”
      “寻来了,三公子一早便牵来,正在后院圈着呢。”秦尔边说边把轮椅推近。
      好动的羊羔被滑动的靠背椅吸引住目光,它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不多时蹭一下从罗榻上轻巧跃下,借着脚踏一个蹦起,占据了白訔长久以来的专座。
      这占也就占了,它居然还架起左前蹄挠耳朵,姿势甚为不雅,似在挑衅,然它事后一双无辜小眼睛直直看向白訔,咫尺、天真而无邪。
      推轮椅的秦尔赶忙将它拎起,小心觑着自家公子脸色:“公子,这……”
      “咩。”
      白訔坐于床沿边,五指悄然收紧,半晌松懈,摆摆手道:“无妨,你带它去用膳罢。”
      “那公子……”秦尔不放心,看看自家公子,再看看手里的羊。
      “咩啊。”
      “去吧。”白訔垂首单系佩玉,头也不抬语气淡淡道:“大概齐饿的慌才这般闹,吃饱再送回来。”
      秦尔应是,把轮椅推至床边,拎着羊羔离开了。
      梁下余孤影,屋中只一人,无杂音混淆喧闹,白訔静静坐于床沿,静静端详毫无知觉的下肢,眼神晦暗不明。
      明明与其他同龄人双腿一般无二,但为何他就是支配不了呢?
      为何老天要开如此玩笑?
      须臾,寂静被打破,轮椅木制的扶手搭皓腕,往上是肌肉紧绷的臂膀,再上额角眉间沁出薄薄一层汗,湿了两髦,白訔再次使着劲,落座瞬间方松了弦。
      不远处,案几有琴,五弦,玉指抚之,旷悠。
      .
      约莫一刻钟后,秦尔再回来。
      此时乐声已止,白訔正伏首作画,摊开的布帛长极宽极,不曾折叠,就这般直接垂及地面。
      秦尔托着羊崽不敢让落地捣乱,他轻步靠近探头窥视,见无异常才敢唤“公子”。
      白訔嗯了声,头不抬笔不顿,继续绘地域图,图画的是东北区域。近两年他的兄长,也就是白家家主白旄领着人在东北区域探索,那地险阻多,光敲门砖就敲破了好几块,直至今年六月时候才得以成功进“门”。
      六月那会儿白訔跟着去逛过一圈,为勘察地形去的,没法行走的他得上天垂怜,是天生的导航,比一般的斥候都好使,可胜千军,省万马。
      而他此刻绘的,即是东北地域。
      秦尔见公子画的认真,正考虑要不要开口打扰呢,便听得问:“可是有事?”
      秦尔啊了声:“确实有事,是这样的,管家适才来过,我说公子还没起,问何事,管家说,月前叫裁制的两件礼服已完工,家主的礼服已准备遣人送去,不知这另一件,公子作何打算?”
      “让送过来,然后……”白訔顿了顿,收笔,慢条斯理将舆图卷作滚筒状,“阿尔,你去安排下,明日我出去一趟。”
      秦尔:“去哪儿?”
      “渠南。”
      “可要在外留宿?”
      ……
      渠南这边。
      孙芩搓手哈气,正要起身活动活动暖身子时,对面沉默许久的空苓总算说话了,她说:“实不相瞒,我知晓,早晨他跑我住处打听你的情况。”
      空苓并非渠南当地人,亦非二垅人士,而是往北,家在七泽。
      两地车马行程不远,但跨界导致她不能像孙芩这般每日回家,为方便当值,减少通勤时辰消耗,她的住处是由衙门统一安排,在固定划分的一块宅区,也因此,宁为玉想找她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
      孙芩对此不难理解,她打消起身打算,又坐回脚腕,警惕问道:“然后?都说了?”
      “当然没有。”空苓急忙否定,“规定不能外泄不说,况且我意在与你交好,如何会告诉他。”
      “我拿了规定与之搪塞,父亲没坚持追问,倒是改叫我把你约出来洽谈,我欲拒绝,他却拿舍弟作要挟,说我若做不到,便从娘那儿抢走小弟,我娘她……她好不容易得子,宝贝得很,遭不住抢,我也不想小弟在父亲底下耳濡目染,故而今早只得那般借故离开,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难怪,原是那厮有了儿子啊。
      孙芩轻嗤一声,转瞬觉得最后这句有点刺耳,啥就别放心上,莫不是从小挨欺负挨多了又不能反抗,久而久之形成这么一句自我劝解?
      唉,倒也无奈。
      这般想着,孙芩语气不由和缓下来:“大姐说意在与我交好,这是为何?”
      总得有个明确目的不是,若要学古籍上什么嫡庶什么正妻姨娘那套,想认入孙家那决计不可,没门,抱鼓石都没有,甭管圆的方的,统统一边去。
      空苓眼前忽亮,察觉出孙芩态度有所转变,转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机会啊。
      空苓不由紧张而激动,赶紧坐正身杆,抿唇深呼吸,答说:“不为别的,只因家中小弟明岁十五,到可以考太学的年纪了,太学我虽没考过,但也知晓那好比千军万马过独桥,便想着让他且先去试试,不过的话再做别的打算。我听闻四巽那边有白家自办的军学,其校纪严格可强身魄体,人人都可入得,不知是否如此?”
      孙芩:“确实有这么一所。”她二哥当年便是去了。
      空苓抚掌大喜:“不怕说实话,我是奔着让小弟学成入军户去的,只现今不得门道,寻不着入口,敢问能否指点一二?”
      说着空苓起身作礼。
      孙芩不敢托大,跟着起身还礼。
      “我知晓的也就皮毛,军户可免赋税不假,然军学规纪不是一般严格,学生外出探险是常事,或兽野巡视,或草原高山,或洋海江河,不管是哪地都布满危险,荆棘重重,大姐万望三思。”
      孙芩知道这些是因为她二哥孙函走的就是这条道,一路行来惊险刺激的不仅仅是二少爷他自己,还有他祖母姥姥、他爹他姑他姐妹,日常提心吊胆的,连小一辈都幸免不了,至儿整日里抱怨爹找不着,被狼叼走了。
      由此可见军学此路不好走。当然也有留守大后方相对安全的,可那些都是领域人才,天赋异禀……
      孙芩太阳穴一突,忽的想起自家娘给发放的婚约对象——人体导航白訔,“拨云志”目前记录最早能看见之人。因着腿脚缘故,这位“导航”启用次数有限,多数时候在吟诗作画,抚琴弄墨,充当吉祥物。
      呃,怎么就想到他了呢,孙芩不动声色晃晃乌发,把压根没印象的模糊人影甩到脑海角落里去。
      军学严格的不仅是规纪,因为要考虑学生安危,其入门同样严苛,得有人倾心推荐,又或者被白家谁谁谁看对了眼,觉得潜能非凡,上门劝说加以诱惑,总之不易,非常不易。
      “大姐倘若心生入户念头,退而求其次当个兵卒亦是行的。”孙芩虚虚在半空比划,“相对来说,兵卒危险少,多是造器械采矿云云,不与猛兽近身搏斗。而且直接去报名,条件达及便可披甲换籍,往后再立下功劳引得上头将军注意,业可往军学进修去。”
      空苓甫一听到要与猛兽为舞,不由嘶的一声冷汗直冒,有些后怕,她问话婉转,是想着孙家大小姐与白家家主连理成双,有这层关系或许可以求得推荐,不曾想竟险些把小弟推火坑里,幸好幸好,空苓深呼吸,许久才缓过来,再拜:“竟是如此,多谢惠教。”
      孙芩把目的套出来了,空苓也解决自己想解决的,两人没在屋中多待,比肩而出,路上孙芩问:“大姐与希古大哥很早便识得?”
      “算是吧。”空苓眺望檐边露出的天空,“我第一次考衙,是在家那边,并不顺利,考到一半父亲中途赶来说家中有事让速回。”
      “其实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来阻止让我罢了,这招故技重施上千回,闭着眼我都能背出那番说辞。”
      孙芩适时“哦”或“嗯”表示自己在听,这激起了空苓的讲述欲,她滔滔不绝:“那次我实不愿放弃,便求监场的希大哥帮忙拖延个一时半刻,得以速速答完卷。”
      “只是后来没过,也不是没过,就很奇怪,那场获得题名的无一不是男子,后来我又试两场,依旧如此,希大哥估计瞧我去的勤,好心劝我南下试试,说这边不那么严苛。”
      空苓指了指脚下,示意“这边”说的是二垅这边,又继续:“南下毕竟要离家,阿娘担心我人生地不熟,有些不放心,父亲当时也在,一如既往反对,说好好待家里别东奔西跑让爹娘担心。”
      孙芩听到这额头黑线,突然庆幸二十年里充当父亲角色的是舅舅,而不是这款式的爹在耳边嗡嗡,这可太扰人了。
      “真的太烦了。”空苓也这么说,“这不许那不许的,跟师保先生们教的完全相驳,我甚至都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后来还怀疑莫非我是父亲怀的胎,那分娩疼痛使得他那般恨我?”
      神奇的回路,孙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赶忙道歉。
      空苓没在意,苦笑摆摆手:“诶,年轻,骨子里叛逆,净想些乱七八糟,见笑了见笑了。那会我挺不理解的,问娘过的憋不憋屈,要不索性和离算了吧,也省得父亲哪天看我碍眼,把我卖给老头子。”
      “现在想想我这话有些重,似在威胁,阿娘当时可能是怕了,于心不忍,倒也没和离,反正后来父亲被说通,不反对我南下。”
      “当然也有限制,就是我必须来渠南这边考,你也知,他在这边任职,当年调过来,就一直没机会调回去。”
      这个孙芩了解过,阿娘带长姐星夜回孙家之后,宁为玉为表诚意——其实是嫌路途远,所以找了关系从七泽调任到渠南这边,近水楼台,只是调过来想再平调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底层重头再来。
      一片雪花飘飘然落在肩头,孙芩瞥了它一眼,耳朵仍然竖着。
      “希大哥说的不错,这边确实没那么严苛,我顺利入了衙。再后来,也就两年前,希大哥调到咱们这,挺缘分的,还一眼就把我给认了出来。”空苓眉眼弯弯,笑意肉眼可见要溢出言表,“时隔几载居然能认出我,真好,以及嫂子,她待我是真和善,偶尔会帮着到家里看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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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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