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芳华尽

　　冬天来了又去，我捧着五花毛的羽氅，再也不能将它轻轻披在静亭肩上，然后偎入他的怀，一点点吸取暖意。我一遍一遍抚摩上面软软的毛，目光却在不知名的远处。静亭，静亭，你好狠的心。用一封血书，将我牢牢困住，不能追着你去。你要我看完血书，就走到父亲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发誓好好活下去。否则，你就永远也不得安息。你说，那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对我的要求。我做了，做完，哭的昏天黑地。我知道，从此我失去与你再相聚的时候。我恨你，静亭，你明明知道，我最最看重与父亲的承诺，所以你一定要我在父亲跟前发誓。为了这个承诺，我还要熬过无数个没有你的漫漫长日，冰冷而无望。静亭，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整整两个月，我只是不哭不笑的坐着，走着，睡着，没有魂魄的一堆肉，我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每天，我把静亭留下的东西，拿在手上，好似要留住那一丝丝温暖。触目窗外，已经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的时节了。而我的世界里，从此却再也寻不到春天。

　　府外，似乎人声鼎沸。我却无知无觉。丫头勉儿一脸焦急的进来，在我身边踱来踱去，欲言又止，我不动也不响。母亲这时也让花影搀了进来，也是一脸的不安。看到我，却落泪了。“若儿，若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清醒。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啊。”

　　我淡淡的扫了母亲一眼，笑了，无比凄凉。除了静亭，没有什么是我该关心的。看他人楼起楼塌又与我何干。我累了，乏了，心死了。放过我吧，让我独自一个默默思念，默默哀悼。这样也不可以吗？我为什么要生，为什么还要在这样冰冷的世界里活下去。

　　“你真的是要这样一辈子吗？全然不顾衣庄的事吗？你可知道，衣庄快要撑不下去了。”母亲冰冷的手强行扳住我的脸，将我无意识的目光转向她。那冰冷的感觉让我一痛。终于对上母亲的目光，她的眼里是恨，是痛，是凄厉。“你要是敢就这样放手衣庄的事，你听着，我决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母亲说这话时，神色凄厉一如女鬼，我皱眉。我没疯，母亲倒好象已经快崩溃了。我们从来也不曾相依过，留在记忆里的统统都是不快乐。

　　母亲真的失声痛哭了，“若儿，我可怜的若儿。你的命怎么会这样。你不能再这样一直下去。你没有权利一直这样。你一出生，就已经背负了衣庄的兴衰。这是你的命，没有办法逃避的命定啊。”

　　我看着母亲哀哀哭泣的脸，感觉有点荒谬。母亲还在说，可是又转换了恳求的语气，“你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父亲。你也该想想静亭，他在生时，那么喜爱衣庄，你真忍心看着它败落下去吗？”

　　我恍然间想起静亭那夜对我说话的神态，双眼熠熠，神采斐然。是那种热爱，一下子打动了我。他的热情衬的我异常惨白，对宿命的无力，和我一直想逃也逃不掉的责任。

　　痛，尖锐的痛瞬间划过我心，差一点连手里的羽毛大氅也要握不住。我叹气，大概是该醒了吧。静亭的血书，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活下去，而且是好好的活下去。既然已经在父亲跟前发了誓，我就一定会活下去。既然要活下去，那么跟随我的责任，负担我就不得不担。这是活在这个世上的游戏规则。

　　我屈服了，向静亭，向母亲，向所有将重担压在我身上，却不能为我分担的人。我再次长叹，站起身，吩咐丫头婆子，“给我备车，我要去衣庄。”站起的太猛，让我一阵晕眩。

　　勉儿为我披上玄色斗篷，接触到屋外的凉意，让我不胜轻寒。好冷，再也找不到温暖的手，再也不能将冰冷的手偎进那温暖的身躯取暖。从此，我只能自己依靠自己，一日一日苍白无奈的撑过。裹紧了斗篷，我向身边的池上望去。池面上的冰已经融了，水里是我玄色的影子。原来已是如此的弱不胜衣了，好似风一吹就会一瞬时化为云烟。坐在车里，仍然有一些些恍然，好象看见那夜，星光下的静亭。

　　衣庄一派冷清，迎着出来的是于管事和毕管事一干高级主管，却满脸沮丧，脸色灰败。这哪里还是当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衣庄。“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院子里更是冷清，往日在此忙碌的数百工人，一个也不见。我诧异，只两个月，如何会是这样。

　　在公事厅前，于管事压低了身形，向我报告衣庄的近况。冬衣迟了上架，却不知道为何，市面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而且价钱远远低于我们的，导致我们的货物积压。

　　我细细检查由毕管事买回来的赝品：款式相同，做工精良，甚至在袖口，领窝方面做的更加考究，设计更加细节化。内衬上印着“云裳”两个字，原来是那家，近一年崛起而在江南小有名气的云裳衣庄。她家的价格较其他衣庄略低，可是做工十分出色，尤其是绣工，独有江南风味，别家难以匹敌。我见过那个管事的女子，妖媚，风流而婉转，随便扬扬眉，也是一种风情，人人叫她：三娘，云三娘。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做出那一年夏装的桂华流瓦，乱散纤云。那样轻，薄，透的衣料，却设计的密密实实，裙底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五色小小绣花，无序却又井然的一朵朵粉，黄，紫，绿，蓝的开在脚边。走动间是落英缤纷，我们的丁香裙立时稍逊了风骚。好在，我们用了渐染和拓印，才没有败北。可是，这个新秀叫我牢牢记在心里。

　　我抬眼问毕管事：“他们的价格如何会怎么低，如果照他们的价格，刚好是我们进皮毛的成本。无论如何，我们也不可能做到他们的价格。难道，他们进货的价格会低出许多？任管事呢？叫他来见我。”

　　“任管事已经辞了管事一职，两个月以前就走了。”于管事回我。

　　“什么？怎么会这样？谁批的？”我眼前金星乱冒。有什么事不对了，不安和阴谋的味道渐渐触动我的气息。

　　“是老爷，老爷亲自批准的。还给了任管事一大笔遣散费。”

　　是父亲，怎么会？我深吸一口气，恢复一下精神。“拿帐本来我看，现在有多少积压货品？”我吩咐毕管事。

　　那一天直到深夜，我一直在查帐。发现原来衣庄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周转的银两可用了。新衣没有销售，下家却来催逼货款，上次去进货不成，又失掉一大笔银两，可是这边所配的辅料却都进来，堆积在仓库。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我反反复复的思考。听毕管事说，这几天，好多供货商，一遍遍来催讨货款。奇怪，以前并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以往，拖过大半年的帐也不知凡几。而且最奇怪的是有不少厂家还是以往一直合作的老下家，竟然也夹在一堆人中，向我们催逼。

　　倚着冰凉的公案，我无力的撑着头，好累。灯火闪了几下，低了下去，我叫：“静亭，灯暗了。”叫完，才想到，伊人已经不在了。勉儿上来，剔了剔灯心，我呆呆望着对面的椅子，恍惚看到静亭坐在那里向我微微的笑。可是，我知道再没人会为我加一件衣，然后握住我的手，从后抱紧我，给我温暖。再也不可能在灯下默默对望，直至痴狂。我叹息了一声，往后的日子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吧，那样的路还长着呢。明日，我该向父亲请示一下，看是否可以动用其他的用银，先稳住下家，再看是否可以改装那些皮衣，做出不一样的风格，先销出去一些再说。

　　我回身对着丫头婆子们吩咐：“去备车回家吧。你们去屋外等我。”我吹熄灯火，看到昏黄的光在对面的墙上跳动了数下，终于消失了光芒。黑夜如异兽吞噬了我，恐惧和寒冷向我袭来。我坐在椅子上良久，渐渐的尝到了咸而湿的味道，渗进嘴里。

　　------------------------------------------------------------------------------刚出差回来，老板又去美国了。要处理积压的事，又要对付新的，真的忙死了。晚上在看《大奥》，那些后宫里面的女人斗来斗去，哈哈，好玩。所以实在没什么时间写。这段时间会更新的慢一点。

　　我老是觉得静亭的那段很烂，活象琼瑶阿姨的戏，没办法，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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