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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越川坐在疾驰的车里,手里攥着一张一寸的照片,那是他趁林桂不在家时从他的教职工证件上撕下来的。照片里的林桂没有戴上土气的黑色镜框,黑眼睛正凝视着镜头,平静又冷漠的眼神仿佛穿过那张薄薄的纸落在越川身上。
他将照片塞进口袋,妥帖放在胸口,像是把人压在心里。
“少爷,夫人找您。”
坐在副驾的特助抬头从后视镜飞速扫了眼后座的越川,出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车上了高速,大片大片的乌云堆积在原野,黑压压的令人窒息。
越川接过手机,界面是已经接通的视频通讯,“母亲。”
不知何时,越川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妈妈变成了生疏的母亲,越母似乎对此很满意,嘴角似笑非笑扬起细微的弧度。
“见到了?”
“……”
“三十鞭子,一面,也只有你觉得划算。”她眉毛一挑,“老越家还总是出情种,那个男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已经初具青年相貌的越川视线落在前方,高速公路在远处凝成一个小黑点,与铺天盖地的乌云混合在一起令人心惊肉跳。
“我答应你了,”越川突然看向越母,她写满嫉妒和恨意的面容令人牙齿发酸,“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越母冷笑,她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特助收回去了,特助自进公司便在越母的手底下做事,多多少少也听到些越家少爷与一个代课老师不清不楚。
起初他不了解越家那些算不上秘事的秘事,得知三家那些恩怨后,越母的草木皆兵也便有了源头。
自从越川站在了越老爷子身边,他便和越母彻底划分了阵营,也只有越母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可笑又可悲。
越父才是狠,给了她虚荣的越家夫人名头,又让她像个笑话活在别人嘴里。
在越川回华市的路上,林桂也在家收拾行李。
他骗了越川。
林桂中午并没有去盯午休,那是他编出来骗越川的谎话,他是去校长办公室递交了辞呈,一个外地编制外的副科老师倒是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也不知道谁走漏的消息,下午林桂回办公室时桌子上堆满了学生送来的各种东西。
幸好李阳华有课,办公室八卦的老师不多,见到林桂后只是礼节性的笑笑,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零零散散的水果零食摆了一摊子,还有一些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塞满了不舍与祝福的话。
林桂的心软成了一片。
他将东西都放在不大的纸箱,轻轻一抬便抱在怀里。
这些是他小半年的回报,正是这一点一滴汇聚的小小的善意,才支撑林桂在北方小城过了一年又一年。
很快就要下高速了。
越川系好扣子,再过半小时他便回到越家,去学越老爷子安排给他的一切,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眼睛,亮的像是一团棕褐色的火焰。
乘务员收走了旅人手中的票,一钳子下去后在票边留下一个小小的豁口,递还给各奔东西的人们。
林桂提起脚边的行李箱,踏上车前,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这座小镇。
再见,越川。
这是一个颇有年代气息的书店,店面不大,但一进门从地面到天花板的五个大书柜令人颇感震撼。
地面还算整洁,但偶尔会有一两张老旧的报纸从书堆上滑落,书柜里的书也没有按类别规整的摆着,或许上一本是快要散架的乡间杂谈,下一本便是包装精美的正统文学。
书店是独立带着小院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店面,二楼有一个大大的露天小阳台,栏杆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绿植,深绿浅绿交错,一眼望去与这条街格格不入。
尽管行人不多,但毕竟也是一条商业街,偶尔会引人注目。
越乐山身穿深色的短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夹克,站在书店门口朝里张望。
尽管查到了梅正初的地址,越乐山还是纠结犹豫了好久才踏上了这片土地。
是贾流惠犯下的错误,越乐山一直不敢去面对梅正初,横在他们两人面前的除了杳无音讯的十几年和一个越川。
越川是他背叛爱人最血淋淋的证据,起初他只是想利用这个孩子去嘲讽贾家的痴心妄想,可当越老爷子抱着越川站在他面前时,他却不敢碰触越川半分。
这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越乐山几乎是以逃避的心态离开了越家,他不管不问那对母子,也不敢去找梅正初的踪迹。
他害怕与梅正初对视,那双永远写满温柔的眼睛里令他无数丑恶无处遁藏。
他们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直到越乐山从父亲那里听到越川喜欢上他的代课老师,还是陆家陆和泽养的一只男金丝雀时,他在书房大笑了近半小时。
越乐山几乎都能想象到贾流惠那张永远高傲而精致的面容是如何扭曲,摔东西是如何歇斯底里,再被她所谓的好姐妹们当个笑柄──
也只有这个时候,越乐山才恍惚觉得这个孩子是真真在在流淌着他的一半血液。
后开他收到了父亲发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比越川还要显小,戴着一副眼镜,圆眼睛正微微弯起朝镜头微笑,像只单纯又无害的小动物,令他想到了梅正初。
“敢来找我又不敢进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胆?”
慵懒带笑的嗓音自上方响起,越乐山僵硬着身子慢慢抬头朝上望去。
来人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肩头披着一件乳白色的披肩,半长的黑发用深绿色发带松松挽起,衬得脸侧的皮肤更加白皙。
岁月不败美人。
若是林桂在这,一眼便能看出越母贾流惠的旗袍披肩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多么的劣质与可笑,哪怕梅正初的衣服或许都不及她价钱的一个零头。
那是岁月与诗书赐予一个人最大的财富与容貌。
梅正初眼角带了些细纹,但这些令他更具独特的魅力与气质。
越乐山眼眶微酸,他有多久没见过面前的人?
于是他像是怕惊扰到临时落在肩膀的幼鸟,轻轻唤了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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