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考完最后一科，分散在各个考场的同学回到本班。

　　马上就是寒假，还过年，大家期待又兴奋，考了什么、考得怎么样全部抛到脑后，班里像炸了锅一样热闹。

　　陈小敏问司柠过年打算去哪儿玩？

　　司柠脑子里闪过那天裴卓说的露营，但估计程蔓不会让去，便摇摇头，表示没有打算。

　　“我跟你说啊，”陈小敏一脸激动，“我爸今年要带我和我妈去日本看我一个表姑，我可以去日本玩了！”

　　陈小敏一向热衷那些日本明星，也追日剧日漫，这下可真是实现情怀了。
　　司柠为陈小敏开心，正要说话，谢雨彤喊她，叫她出来一趟。

　　办公室门口，站着音乐老师，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三个年级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会乐器的。

　　魏辞也在，见到司柠，笑着打了声招呼。

　　音乐老师看人齐了，把事情和他们说了一下。

　　今年是65周年校庆。
　　学校决定举办庆祝活动，一部分节目就从文艺展演里挑选，其中有一个开场音乐合奏，要用他们这些人完成。

　　司柠听了，心想还真让陈幼清说对了。

　　“马上就放寒假了。”音乐老师说，“咱们这里有高三的同学，所以不占用大家太多时间。连着三天，每天下午两点半到六点，我们彩排一下，让大家先知道怎么回事。”

　　布置完任务，司柠回到班里。

　　鞠志杰还没进班，大家继续讨论寒假怎么玩。
　　陈小敏给司柠让地儿，放她进去，顺口问了句干嘛去了？

　　司柠简单说说，前后有同学听到，都说今年校庆是要像回事了。
　　司柠没接话，想到陈小敏刚才的话没说完，就问她到了日本都会去哪儿玩？

　　陈小敏按捺着激动之情，凑过去，问：“司柠，你看过岩井俊二的《情书》吗？”

　　*

　　家里，程航又来蹭饭。

　　司柠和他对视一眼，程航抬抬下巴，意思是今天回来的早。
　　司柠才不领他的情，回房间洗手换衣服。

　　再出来，饭菜已经上桌。
　　程蔓坐主位，司柠和程航一人一边。

　　吃饭的过程没人说话，静的像拍默片。
　　司柠本以为会食不言到完，没想到程航忽然有话要说。

　　只见他放下筷子，一副鸡毛卡嗓子的样子，开口：“姐，今年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程蔓觑他：“你想要什么安排？”
　　“……”
　　您给的安排哪敢接啊。

　　程航又清清嗓，鼓起勇气：“我想年前带柠柠去露营。”

　　“？？？”
　　司柠一惊：程幼稚脑子被驴踢了？

　　程航准确读出司柠的想法，剜她一眼，把事情和程蔓说了一遍，还说光带着司柠也不合适，到时候邀请陈幼清和夏霖一起去。

　　还能有这好事？

　　不管程航出了什么毛病，司柠的渴望被挑起来，她观察着程蔓的表情，看到程蔓皱眉，心里一阵失落。

　　程蔓肯定认为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不值得。

　　结果程航又说：“将来柠柠要是去国外念书，有些大学是很看重学生的户外能力的。她去露过营，这种经历完全可以写在履历里，到时候面试官问起来，她答得上来，很加分。”

　　“！！！”
　　司柠二惊：这是叫猴踢了？变聪明了？

　　程航忽略司柠的“一惊一乍”，在程蔓面前保持严肃。

　　司柠又去看程蔓，程蔓还在皱眉，但应该在权衡思考。

　　“去一天一夜？”程蔓过了一会儿问。
　　程航说：“就去近郊的望月山，很安全，有人24小时巡逻。”
　　程蔓没言语。

　　司柠不由得握紧筷子，想去又怕表现的太急切反而让程蔓觉得不行，只能冷处理……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看到程蔓点了头。

　　能去露营这件事对司柠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吃饭完，程蔓一回书房，她就迫不及待想告诉陈幼清和夏霖。

　　在走廊遇上程航，程航插着口袋，嘚瑟极了，满脸写着“还不快谢谢你伟大的舅舅”。

　　司柠可不傻：“你是不是吃错药意外变聪明了？”
　　程航不乐意：“我一直是智慧的化身！”
　　“智慧不认识你。”司柠说，“你有什么目的吧？面试加分这种话，打死你，你也说不出来。”
　　“……”

　　程航心里这个气啊，可偏又没什么底气，毕竟这丫头过了六岁之后就不好骗了。

　　“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吧！”程航说，“怎么了？你的季老师教我这么说的！可没有我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和不畏强.暴的强大内心，能成吗？”

　　司柠愣住。
　　居然是季明臣。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去露营？

　　疑惑之间，程航气呼呼地走了。
　　嘟囔着：“我这是给她找了个诸葛亮！还是我兄弟吗？”

　　*

　　程蔓没在家里待多久，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又出去了。

　　程航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过了会儿，司柠也坐沙发上来了，还带了水果过来。
　　她时不时用小叉子戳水果吃，咕哝着好吃。

　　程航见了，就说：“给我尝尝。”
　　司柠把盘子推过去。
　　他一尝，眉头顿时拧到一起：“酸死了，你故意的吧？”
　　“……”

　　预想中的“那是你嘴有毛病”没有来，司柠把盘子拉回去，说：“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我吃着还行。”

　　程航觉得她这和和气气的态度挺奇怪，没搭理。

　　电视节目演到最搞笑的环节。

　　程航跟着笑，司柠却直愣愣地盯着屏幕，好像看着的是一面白墙。
　　实在熬不下去，她一咬牙，故作随意的问：“露营都谁去啊？”

　　“还能有谁？”程航看着电视说，“你我裴卓，还有你那两个小朋友。”

　　心里瞬间空了一块。
　　司柠低沉地“哦”了声，叉子戳进水果里，不再动了。

　　“本来明臣……”
　　“什么？！”
　　司柠突然扭过头，吓程航一跳：“干嘛啊？这么激动。”
　　“我没有。”她立刻否认，声音却弱下来，“没激动。”

　　程航搞不懂这丫头，神经兮兮的，继续：“本来明臣也是要去的。但裴卓只能空出26、27号这两天，26号上午，明臣在学校有会。”
　　“那我们下午再去不就好了？”
　　说完，对上程航投来的目光，后悔了。

　　司柠捏紧衣摆，手指来回搓着：“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去玩，别落下谁。”
　　程航挑眉一笑：“我看出来了。”
　　心里咯噔一下：“看出什么？”

　　“你想让明臣也去。”

　　脑子绷紧的神经狠狠颤动，司柠几乎连血液都有那么一秒停止了流动。
　　她白着脸，扯出个笑：“胡说八道。我干嘛想他去？”

　　司柠面冲电视屏幕，脑子里想了好多反驳的理由，甚至连想请教编程题这种蹩脚的理由都咂摸了一遍，只祈祷程航千万不要看出什么端倪。

　　就在她想干脆落荒而逃时，程航以一种“我已经看破一切”的自信语气说：“你想联合他打击我。”

　　“……”

　　“我机智，不上你当。”

　　司柠好想呵呵，但又不得不心怀感激，谢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傻白甜舅舅。

　　程航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明臣是护学生，但他是我朋友，是哥们儿，你少想策反他。不可能。”

　　司柠无话可说。
　　本来是松口气，但为着那句“护学生”又感到一阵酸涩。

　　仅仅只是学生吗？

　　司柠起身回房，程航叫住她：“你要是想让明臣去，就跟他说。”
　　“我不想。”
　　“那你也还是得跟他说。”

　　司柠扭头，表情又烦又凶。
　　程航避开她的目光，嘟囔：“他不去，谁教你露营知识啊。”

　　他可不想回头被程蔓批死。

　　*

　　晚上十点多，司柠偷偷摸摸去了温室。

　　温室里湿润暖和，深红蔷薇依旧盛开。

　　司柠蹲在一众花朵之中，敲着手机键盘，对一条消息删删改改几十次，末了，还是一片空白。

　　该怎么说呢？
　　直接邀请总归是没有名头，以程航说的利用露营知识为由又显得她太过功利心……

　　司柠做过很多很难解的题，没有一道比这个难。
　　而解出来之后还一分没有，有的，只是能见那人一面，却又比什么都值得。

　　司柠把头埋在膝盖之间，苦思冥想。
　　手指一不小心点开表情，按过去一串。
　　她毫无所察，还是来了新消息导致手机震动才知道。

　　季明臣：[？]

　　司柠盯着屏幕，呆滞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她发过去了一串“菜刀”，足足四行那么多。
　　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只觉得尬到头皮发麻。

　　过了会儿，司柠大力戳键盘：[手滑]

　　季明臣：[我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叫人方法]

　　司柠：“……”
　　谁提着菜刀叫人啊。

　　隔了几秒，那边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两个字打得飞快，但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司柠停住了。

　　没有什么没有？
　　没有的话，怎么会恰好打开扣扣，又恰好点开他的聊天界面，再恰好发了“菜刀”呢。

　　柠檬不酸：[程航让我问你去不去露营？]

　　之前磨叽不敢发，现在，不发也得发了。

　　季明臣：[程航知道我有会]
　　言外之意——他不会叫你问我。

　　“……”

　　司柠被自己的愚蠢震惊了，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是程航故意摆了她一道！

　　这个缺德的幼稚鬼！

　　司柠起来，握着手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她得冷静，没什么好慌的，反正她在他那儿都砍过菜刀了，还是一串，大概也……没什么良好形象可言。

　　柠檬不酸：[你下午没有会]

　　界面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司柠咬着唇，猜测多半是要拒绝，她怕他一旦说出来就真的没办法去了，也想着既然都说了，那就说到底。

　　柠檬不酸：[我想你去]

　　发完，司柠骤然感觉到自己双手冰凉，手指更是僵硬如石。
　　顿了一秒，她又努力集中精神敲键盘，但总打错字，改改停停。

　　还没编辑完，那边：[你们把时间改到下午出发？]

　　司柠心底生出一丝希望，操着依旧不灵活的手：[你这是同意去了？]
　　季明臣：[你不是想我去？]

　　司柠脸红，为着自己的直白。
　　但她知道，对他而言，就是字面意思。

　　司柠重新编辑删了的消息，想解释一下，消息又来了。

　　季明臣：[我是应该去。要教你一些露营知识，不然你可能不好交差。]

　　一小段话，司柠又尝出淡淡的苦涩。

　　他还真是个护学生的好老师啊。

　　可即便只因为如此，他不也去了吗？
　　去了，她就多了一次见到他的机会，又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柠檬不酸：[你到时候给我讲讲]
　　季明臣：[好]

　　柠檬不酸：[那你回头和程航确定时间]
　　季明臣：[好]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司柠舒口气，心情慢慢变晴，哪怕有一点苦也并不影响。

　　她靠墙站着，视线落在盛放如火的深红蔷薇上，想起之前……

　　程蔓养花不是喜欢花，而是认为院子里该有园艺，种什么随意。
　　选择深红蔷薇是司柠的主意，她在花市里一眼就被这样热烈纯粹的红色吸引住，提出要养这个。

　　才养了没多久，北城一场秋雨倾盆而下，天气骤冷。
　　张阿姨不太会打理花，她也是，眼看这些深红蔷薇就要枯萎，不免难过失望。
　　她以为要重新买一批别的花来，不想，这些花还能被人救活。
　　还是被一个教数学的老师救活。

　　更没想到，不仅活了，花还开的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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