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医生今天醋了吗

　　七月份的渝城像个巨大的蒸笼，一大早吹来的风粘腻浓稠，坐着不动也浑身汗涔涔的。
　　司机抠门，不愿意开空调，快到了还在找补：“美女你看看，也没那么热是不是？”

　　黎清壹朝窗外扫了眼，医院附近堵车总是特别严重，上班的就诊的一个比一个着急，人潮挨挨挤挤，车辆更是排起长队，龟速般往前爬。
　　医院大门就在斜对面，黎清壹按开安全带插扣，跟司机打好招呼，提前下车，刚好赶在红灯前过了马路。

　　几步路就出了汗，黎清壹最怕热，从背包里翻出一把纸折扇，用力扇了几下才顺着路标找到住院部。
　　肝胆外科在10楼，这时候的电梯也很拥挤，黎清壹拖着行李箱，很快退到最里面。

　　好在到10楼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电梯门打开，黎清壹刚走到门口，旁边忽然推过来一架手术床，床上躺着患者，周围还跟着几位医护。
　　刚才上来时，黎清壹注意过旁边那部是手术专用电梯，估计是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忙朝后退了退，给他们让开路。

　　手术床也朝旁边拐了个角度，离电梯稍远了些，黎清壹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她是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常常会被要联系方式的长相，对这种目光很敏感也很熟悉，但这里是医院，大家都忙得要死，黎清壹不认为自己能让他们注目，所以更觉得奇怪。

　　可她刚要抬头去搜寻，电梯门开始自动关闭，黎清壹只得先拿行李出电梯。
　　那些医护已经推着病患走了过去，黎清壹看他们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方向相反，便也没多关注。

　　她这次是来探望闺蜜白溪的，两人是大学室友，关系一直很好。
　　只不过之前不在一个城市，已经很久没见面。

　　黎清壹这次来渝城本是工作需要，昨天刚得到消息就和白溪联系，想约着见面，结果却先替她打了120。
　　白溪身体不适，痛到几乎昏厥。

　　好在最后检查结果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胆结石，引发胆囊炎。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却也需要做手术。

　　白溪在渝城没有家人，黎清壹便买了一早的高铁票，提前过来，顺便照顾她。
　　黎清壹先在护士台问了下情况，然后才去病房。

　　21床，进门就是。
　　白溪用过镇痛的药后，现在看着还算平静，不像昨天那般痛苦不堪。就是面容憔悴，正神色恹恹地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黎清壹记忆中的白溪永远精致优雅，绝不允许自己脸上出现痘痘黑眼圈之类的东西，为了保持美貌，大一就开始养生，拒绝熬夜。在昼夜颠倒的学生人群里，格外特立独行。
　　出门在外更是妆容整洁，衣着得体。
　　冷不丁见到她这样，黎清壹一阵心疼，站在门口顿了顿。

　　“美女，你找谁？”23号病床家属注意到她，热情地问。
　　白溪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黎清壹，顿时惊喜不已：“一一，你这么早就到了？”

　　“感觉怎么样？”黎清壹笑着走到她床边，“还疼吗？”
　　“现在不疼，就是打了针有点难受。”白溪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不过，看到你就好受多了，我们小甜梨是治病良药。”

　　感觉到病房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在看她们，还有人笑出声，黎清壹将床帘拉过来，顺手在白溪脸颊捏了一把：“你够了啊，不要什么黑历史都往外说。”
　　黎清壹从小到大都美，但每个阶段的气质又都不一样。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脸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皮肤很白，笑起来又纯又甜。刚好她姓“黎”，有人便给她取了个“甜梨”的外号。

　　后来黎清壹渐渐长开，瘦了不少，从皮相美人到骨相美人，气质越来越妩媚，尤其一双狐狸眼，看人的时候自带钩子，叫人欲罢不能。
　　有人在背后偷偷喊她狐狸精，白溪她们刚开始都很生气，黎清壹倒是无所谓。

　　容貌是天生的，谁也不能自己决定。
　　人们之所以不喜欢狐狸精这个称号，无非是因为狐狸精常常和“勾引人”、“破坏别人关系”这种事挂钩，她自己没做过那样的事，自然坦荡，愿意认为“狐狸精”是对她美貌的肯定。她甚至还以狐狸精为主题，编过一支舞。

　　事实上，她倒是很希望生活中能够出现一个合适的人，让她发挥一下狐狸精的魅力，可惜始终没遇到。
　　按白溪她们的说法，她就是自身条件好，所以眼光高，谁都看不上。
　　可黎清壹觉得不是，她对男朋友没什么硬性要求，也想谈恋爱，可就是遇不到喜欢的人。她是舞蹈演员，行业内帅哥本来就多，还会和明星合作，各型各款都有，主动示好的也不少，可就是提不起兴趣。有时候她自己都好奇，哪天要真心动了，对方得是什么神仙？

　　姐妹们日常担心黎清壹会孤独终老，每次联系必先问对象。白溪这会儿躺在病床上也不例外，她隔着帘子瞥了旁边病床一眼，用气音问：“上回那个男明星怎么样了？”
　　两周前，黎清壹合作了一个小透明男演员，看他第一眼，她莫名就有点好感，事后跟白溪说起过。

　　“不怎么样，人品不行，有女朋友还在外面拈花惹草。”黎清壹摇摇头，无奈道，“你就别□□的心了，先好好养病，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自己签字可以，但没有陪护不能做手术。”

　　黎清壹摸摸她的脑袋，先去找主治医生。
　　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美女，小甜梨。”
　　黎清壹回头，看着陌生男人皱眉。

　　“我是23床的陪护。”男人笑道，“你要去找你朋友的主治医生对不对？我给你带路吧。”
　　“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好意。”黎清壹眉头皱得更紧，不悦都写在明面上，“但是，首先我们不熟，你这样称呼我不合适。其次，这里有路标，我认识路。再有，你既然是病人家属，就该尽可能守在病人身边、照顾病人。”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径直走过。

　　刚才她进门就注意到了，病房内有四个床位，一张空着，剩下两床陪护都是男人，但两人差别还挺大。22床在她进门后也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转开视线，照顾病人去了；23床这位眼神却一直直勾勾盯着她们这边。
　　要不是在医院，她都想骂人了。

　　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转个弯就到。
　　黎清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大嗓门在嚷嚷：“裴医生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做了一晚上手术不回去休息，跑来关心我的病人干什么？你是那么热情的人吗？”

　　值班室的门开着，她能看到里面有两位医生，一位穿白大褂，一位穿绿色手术服。
　　穿手术服那位的后背被汗湿了一大片，看着就很辛苦。

　　黎清壹正准备敲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找谁？”
　　“你好，请问陈度医生在吗？”黎清壹回头发现也是位医生，急忙问道，“我是病人家属。”
　　“几床的家属？”外面这位还没回答，里面的白大褂先回应了。

　　“陈医生你好。”黎清壹忙进了办公室，站到陈度面前，询问白溪的情况。
　　陈度态度很好，细细给她讲了一遍病情、手术方法和风险、以及术后注意事项等等。

　　因为是全麻手术，术后需要护理，所以陪护没到之前，没给排手术时间。
　　“刚好明天早上有个病人的手术提前了，就给你们排在明天早上吧。”陈度翻了翻手术排班，定下时间。

　　黎清壹又问了些注意事项，才告辞离开。
　　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那个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已经不在了。

　　拐角处是开水房，黎清壹上前看了看，方便之后打水。
　　然后她注意到水房里面还有公共洗手间，只是这栋楼比较老，洗手间只有一个，不分男女。
　　不过，也比白溪那个病房里好点。

　　黎清壹下高铁就直奔医院，干脆顺便去上了下洗手间。
　　出来想洗手，发现洗手台前已经有人了。

　　正是之前那位穿手术服的医生，听陈医生的意思，他昨晚似乎通宵在做手术。
　　估计是太困，这会儿正躬身低头，在水龙头下洗脸。

　　他身型偏瘦，手术服帖在躬起的脊背上，勾勒出清隽的弧度。
　　黎清壹向来很敬重医生，往旁边挪了点，怕打扰他。

　　那位医生却似有所感，抬起头来。
　　湿透的额发被他随手撸到头顶，水珠顺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滑过英挺的眉眼，在薄唇上略略停顿，最终滴在锁骨窝上，悬而未落。
　　他胸前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跟深绿色一对比，胸口露出的皮肤尤显冷白。

　　看到有人，他朝旁边让了点，湿漉漉的手指勾起旁边的细边框眼镜，随意朝鼻梁上一架。
　　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像雪域高原上一株野罂粟，清冷孤孑，却又艳丽撩人。

　　黎清壹听到自己心脏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声响，像冬天里千军万马踏碎冰河，掀起巨浪滔天；又像春天里万物在一瞬间苏醒，开花萌芽。
　　她忽然就原谅了这四十度的酷热。

　　“你用吧。”医生礼貌点点头，跟她擦身而过。
　　他步子大，走路带风，只留下一抹清淡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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