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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
姚先芷看着宇文济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
她笃定贺兰姝喜欢的人是萧决，不过她倒是也乐意让贺兰姝嫁给宇文济，只是她并不想贺兰姝这么舒心，所以她想在宇文济心里埋下一根刺。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
几天前姚先芷还处在昏迷之中，似乎是夜里梦魇了，但一连几天没醒，没把姚国公府的人给急死，找了宫里的太医和许多名医。
可几日之后姚先芷不药而愈了，只有姚先芷自己知道她在昏迷的这几天做了一场梦。
她梦到贺兰姝死于叛军箭下，梦到宋曳死在了战乱里，梦到萧决抗旨退婚，梦到她成了长安城的笑柄，梦到她的爷爷在萧决退婚后离世……
她一生骄傲自负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
·
又过了几日，宫里又来人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小太监，还是宫里派人来请贺兰小姐入宫的。
王妈觉得奇怪，前几次都是女官，今日怎地是个小太监？
但宫里来的人，她也不敢多问，便去给贺兰姝传话了。
贺兰姝抵达宫门是一个时辰后。
那小太监走在前面让她跟上。
贺兰姝疑惑地皱眉，低声问了句：“公公，是带我去哪个宫？”
“贺兰姑娘您别问了，您放一万个心，我若敢害您，这脑袋立马搬家……”小太监愁眉苦脸的解释了一句。
贺兰姝认真凝视着他的神情，细想一番后竟真的没再问了。
直到小太监领她到庹雪台，她才惊惧地停下来。
这地方她来过，还有不好的记忆，所以她万不敢再踏进去了。
“公公，我不进去。”她停下，咬着牙说。
“……贺兰姑娘，奴才真的不敢害您，这到都到了，您就行行好跟着……”小太监看到地上出现的阴影，忽然停下了，一回头就看到那身姿修长高大戴着面具的少年。
“主子！”小太监跪地准备行礼。
萧决：“先退下吧。”
看到萧决的那刹那，贺兰姝血液凝固了一瞬，但也只有那一瞬，很快她恢复了平静。
萧决一直负着手，他的身姿笔直，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与压迫感。
“不知萧少将军为何让我进宫来。”
显然正常问法应该是：不知萧少将军为何会在宫里？
但贺兰姝不感兴趣知道这些。
萧决对她的问法也有些诧异，不过她这样直接也好。
贺兰姝能感受到面具后的那双眼在盯着她，虽然她完全不明白萧决是发什么疯用这样的方式“站在她的面前”。
但她隐隐生出一丝烦闷的感觉，忽然之间开始烦起了这个人来。
这辈子的他们，算是一点交集都没有，他又是怎么突发奇想要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想到这里贺兰姝隐约觉得有些不简单，她突然抬起头来与萧决“对视”，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直到萧决被她“盯”的心里奇痒无比……这女人的目光就像猫爪子似的挠着他的心……
终于他咳了咳，沉闷的声音说道：“贺兰姑娘，萧决娶你如何？”
贺兰姝呆了一瞬？甚至还眨了一下眼，直到树上一滴水滴滴在她的鼻翼上，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方才萧决说了什么……
不是幻觉啊？萧决刚才说？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坚毅又镇定。
她似乎两辈子加起来思路从来没有这么明快又清晰过。
“贺兰姝心悦他人。”
她说，贺兰姝心悦他人。
是，她喜欢上了一个美貌少年。
就在几日前。
看到她唇角的笑，面具后的那张脸几乎是凝固了，他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这就是钻心刺骨的疼吗？
原来听到贺兰姝说她心悦他人，会这么疼啊……
他的肩膀上嵌着敌人拔不出来的大刀的时候也没这么疼过。
就在身体的僵硬感逐渐舒缓的那一刹那，他捏紧了拳头，低吼：“他是谁我杀了他！”
“疯子！”贺兰姝恼怒的呵斥他，转身就要走。
“我哪点不如他？”他挡住她的去路。
贺兰姝不想理他，转身就想逃。
却被他抓住肩膀。
贺兰姝有些害怕他脸上的面具，身子在发颤。
“说！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等着我萧决去提亲！”
不知怎么，在他的低吼声中，贺兰姝想到宇文济，突然就不怕了，冷笑道：“你没他好看，没他有修养！没他温柔！”
你让人等了五年一封信都不写，你一点教养没有！
你整天戴着面具，一定是难看至极，什么俊美什么美貌都是请才子才女们瞎编的吧！
你凶巴巴的又粗鲁，只会杀人！
她似乎是怕萧决不信她，突然扬起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大声道：“这是他送我的东西！我与他已经私定终身了！”
不知怎么，面前的人突然放开她了，她想他是真的信她的话了吧……
她在他失神的刹那，很快往外跑。
她才跑到庹雪台附近的大亭子前，那个小太监就追上来了。
“哎哟贺兰姑娘您可别跑了，奴才是送您出宫的！”小太监在后面追。
贺兰姝回府之后，越想越觉得萧决接她进宫这事奇怪，而自己当时为了“前世恩怨”说出那一番话又过于莽撞了一点，为此她很是懊恼，却又不知该如何破解……
若萧决去找三皇子告状说她的坏话……
若萧决就是三皇子派来试探她的？
完蛋了。
贺兰姝越想越觉得萧决正是三皇子派来试探她的……
她这辈子和萧决连交集都没有，只和三皇子有“过节”，那萧决一定和三皇子穿同一条裤子，白天正是萧决在试探她。
“这次真的上当了！”贺兰姝捂着头，心里有些害怕，害怕会因此连累宇文济。
虽然她觉得萧决暂时查不到宇文济那里去……
都怪她当时被萧决激怒了，只顾着发|泄积累这么多年的怒气。
“小姐，时候不早了，小姐早点休息。”
芊芊将叠好的衣物放下，掩门出去了。
贺兰姝正想起身去吹灯，这时她听到窗口类似于鸟振翅的声音，她朝窗户看去。
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窗台上。
那鸽子见有人看过来，抖了抖胸膛和翅膀。
“。”
贺兰姝起身向窗台走去。
贺兰姝见白鸽子的小腿上绑着一个竹筒，她刚将竹筒取下来，鸽子就飞走了。
纸条上写着：明日，黄昏，七里桃花三里杏。
落款一个“济”字。
贺兰姝盯着这一行小楷，说实话她少见男子写小楷，所以仔细看了好久……但不知怎么她始终觉得这字像是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因为今日出了太多的事，她的心里很乱，想不起来也没想着继续想了。
将信纸收好，知道她和宇文济有往来的也只有宇文济，知道她会去十里桃花的也只有宇文济，所以即使她不能确定这字迹是宇文济的。
她也相信这信里的内容。
次日，她似乎一整天都在等黄昏。
清晨等，晌午等，直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对芊芊说她要出去转转。
芊芊：“小姐我陪你去吧。”
贺兰姝摇摇头，芊芊：“那至少我跟着吧？”
贺兰姝好不容易说服了芊芊才得以出府。
·
十里桃花三里杏，她一踏进客栈，就看到靠窗的地方，那熟悉的身影。
贺兰姝走过去坐下，她没有说话，微低着头，显得些许拘谨。
少年却一直看着她，先是看着她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她的手腕，手腕上那一串菩提。
贺兰姝不知道他在看她的手腕，更不知道他在笑。
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直到这顿饭结束了。
宇文济的声音传来。
他说：“阿姝，月末有良辰吉日，等我。”
这一刹那她惊讶的抬起头来，很快她想到了萧决，想到了三皇子，她的眼里出现了惊恐。
“你斗不过他们的，我不想你做傻事！”
她低吼完，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他刚才……
他刚才叫他什么？
阿姝……
自从阿爹死后，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这一刹那她的双手捂住嘴，哭的撕心裂肺。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想那个前半生最爱她的男人了。
他离开她的生命里，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久到让她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再被人爱护了。
她不敢去回忆，不敢去想，就是因为曾经被人呵护过，失去的时候才会那么疼那么疼。
母亲问她，还记得阿爹的样子吗？还记得阿爹的声音吗？
她说不记得了。
她哪里不记得，哪里又敢忘！
只是她恨过，他那日上战场前说：阿姝，阿爹的好阿姝，等着阿爹回来给你买好多梅子做汤……
可他那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刻，少年颤抖的手，终于抱住了他心尖尖上的女孩。
他师父早对他说过，女人的泪是蛊，一辈子的蛊，挖骨削肉都剔除不了的蛊……
他缓缓闭上眼眸。
·
贺兰姝骑在马上，宇文济牵着马缰，他们走在七里杏花三里杏的长堤。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期待和心上人在这里漫步，年年复年年的漫步，直到头发白了走不动路了。
现在想想，或许能走这么一次她就满足了。
“宇文济。”
听到她唤他，他停下来，看向马背上的她。
而马儿侧过头来看他。
“我以前觉得和喜欢的人就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死了都要在一起……现在想想以前真的很不成熟。”贺兰姝笑了笑，“真正喜欢一个人倒不奢求能和他在一起了……却时刻希望他活着，活的好好的，哪怕不能在一起，哪怕只能做朋友也无所谓，只想他活着。”
只想他活着。
这几个字，像石块一般击打进他的心里。
这个世上，想他活着回来的人不少，但他们都抱着他们的目的……
他死了，北疆无人守。
他死了，敌将无人可惧。
他死了，多少人不能活命……
唯有她，别无所求，只求他活着。
宇文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扯了扯马缰，马儿走动起来。
“宇文济，我能听听你小时候的故事吗？”见他一直不说话，贺兰姝显得有些紧张。
马儿走到了长堤边，宇文济也停了下来。
“小时候的事啊……小时候我爹给我请了很多师父。”他几乎是努力的回忆了一遍，才挑出他觉得稍微有趣的说给她听。
贺兰姝疑惑的看向他。
他笑了笑：“是很多很多师父，我爹只给每个师父三天时间，如果没能坚持三天，就会被赶出府。”
“但很长一段时间，府上的师父没有人能坚持三天。”
贺兰姝更疑惑了：“是因为什么他们没能坚持三天？”
“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贺兰姝不说话了。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个，我想想其他的吧。”
贺兰姝看过来：“并不是……”
“不过次年有高人出现，教了我三年，再后来这位师父离开了，临走前对我爹说，我真正的师缘有三段，他与我师徒缘分已尽，让我出去游历自己去找下一个师父。”
贺兰姝越听越入迷，点点头。
“那年我十岁，我爹给了七人，让他们护送我，我在路上走了半年，八人只剩下我一个。”
贺兰姝心下微颤，才十岁的宇文济就离家游历了，还经历了生死……
“正如师父所说，我有奇遇，还有师缘，我跟在第二个师父身边学了三年，十三岁那年师父放我回府。”
他的第二个师父就是宇文岐的生父，琅琊宇文氏收了他为义子，赐名他宇文济。
陆丰陆圭，姚先芷与他师出同门。
“我兄长怜惜我，说我在外受苦三载，那番归来以后，他便不想放我再出去游历了，我只能暗中与我的师门保持联系……”
“你兄长宇文岐？”
“……”
贺兰姝只是陡然想逗他，却没想到这人不接招，直接不说话了。
他这反应倒是还快，没穿帮，看来是练出来。
宇文济倒是没想到贺兰姝这是在试探他，他从十三岁开始易容，他是师父的入室弟子，唯一学会易容术的弟子，从未穿帮过……
贺兰姝心里暗自笑了一会，咳了一声清嗓子，方说道：“那个……很晚了。”
“嗯。”少年温柔的眸光看向她，仿佛是在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
她微红着脸低头。
他送她回去，临走时似乎是想在她耳边说什么的，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便放开了她。
贺兰姝觉得自己疯了，她是疯跑回府了。
她被一个美少年“咬了”耳朵！
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
宇文济看着她进府了才离开，刚才贴在她的耳边，他本来是想重复那一句话：阿姝，月末有良辰吉日，等我。
可是他害怕吓到她了，她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
可是，他计划好的事从未放弃过。
兄长以死相逼不让萧决娶贺兰姝，他便用宇文济来迎娶她。
只要迎娶她的人是他就够了……
想起那一日，兄长对他苦口婆心的说出那个神的诅咒，河东萧氏一族，无论男女必定爱而不得，若爱必然一方早亡……
他的心刺疼了一下，闭上眼眸。
如果有诅咒，请降临在他的身上。
是他自私，是他不愿意放手，也不愿意有其他人染|指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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