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箫

　　第四章：追风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那么多年来，并没有受过外人的骚扰，但是，出于学武之人的天性，他们立刻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果然，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眼如铜铃，一进来便吼道：“那个叫迷叶的，给我滚出来！”

　　“真没想到我的名声那么响亮啊，居然有人没见过我的面却听过我的名。”迷叶冷笑了一声，从容的走上前来，“不过一进门就那么粗鲁的客人，我还真是第一次接待啊。”

　　“少废话！”大汉吼道，“要耍嘴皮子就跟阎王耍去，我没这个工夫。”

　　“真是奇怪，第一，我迷叶并没犯罪，第二，你也不是官府之人，凭什么闯进来就要人死。”

　　“因为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人拍了一下大汉的肩膀，走上前来，“你自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世界上，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

　　“你问我是没有用的，先知的话，在我们那就是真理。”

　　“那么，你也可以做见阎王的准备了，因为你也见到了不该见的人。”迷叶淡淡的说。

　　“哦？”

　　“就是我，——假如说，一个被冠上了先知名号的人的话就是真理的话，对于我自己的事情，我的话当然也是真理。”

　　“口气倒不小。”大汉手中的斧子举了起来。一闪身，猛的向前冲去。

　　“等一下！”迷叶喊了一声，但是斧子已经欺到了身边，他不得不侧身避过，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剑和斧猛烈的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迷叶并不是担心自己，他只是想说：“有什么帐找我一个人算好了，不用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可是，形式根本不容许他再说话，那群人涌了上来，如狼似虎。

　　大厅里顿时展开了一场血战，叠翠山上的众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是以寡敌众，更何况，对方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那个大汉的斧子，舞得好象两个黑色的车轮，让人望而生畏，而那个身材比较瘦小的，使一把长剑，虽然剑法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是一个他的剑接触，才知道，实际上，这个人的体内，实际上蕴涵着比大汉更加猛烈的杀机。

　　迷叶的身影在众人间穿梭，他并不拘泥于和固定的对手过招，——不，更严格的说，是他在尽量的和自己的师兄弟们接触。

　　“一找到机会，就撤。”——他传达的始终是同一句话，——毕竟，人数太悬殊了，这样战下去，结果只能有一个。

　　众人下意识的边战边退，迷叶自己走在最后，——敌人的目标是他，其他人，并不是特别难逃脱，只是大厅上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假如有人有心情想的话，一定会觉得，这里，会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居住了，——当然，能这样想的人，光有心情是不够的，还必须有能在这样的战斗中活下去的自信。

　　出了山门，几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向北面退去，那里简直乱石成林，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他们自小就在这里面捉迷藏，对其中的地形自然是无比的熟悉，一入石林，他们几下就没了踪影。那大汉喊着，正想冲进去，却被身材瘦小的人拉住了。

　　“走开！荣泽！”

　　“跟你一起行动真累。”荣泽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动脑子啊，瑞。——这里根本就是个天然的迷宫，我们进去只能有迷路的份，怎么可能抓得到人？”

　　“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跑了？”

　　“哼，当然不是，对这群人来说，只有叠翠山一个窝而已，况且是被我们逼得仓促出走，身上除了兵器之外一无所有，能走到哪里？”

　　“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放心吧，他们跑不了。”

　　石林内，众人又聚集在了一起，只是，都是一身的鲜血，甚至有的人身上，分不出哪些血是自己的，那些血是敌人的。——但是，走到这里的人，至少还活着，有的人，已经永远无法出现在这里了。

　　迷叶凝视着大家，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引起的，可是，这次的事，到底该说是自己的事，还是大家的事，他实在无法区分清楚。“实际上，有的事情，不应该由个人承担责任，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人，不但不把‘大家的事’当成自己的责任，反而会觉得是一个负担。”——师傅的这句话，突然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实际上，师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记忆并不是这样深刻，只是现在，突然清晰的回忆了起来，挥之不去。

　　因为，一群不明就里，或者说刚刚看到事情端倪的人，就立刻被卷入了这场战斗中。“假如蛟吃了二十岁的少女就会长成，那时候，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这句话，在迷叶自己，从来不敢忽略，可是，在别人呢？——正如同逐尘那天晚上和自己的谈话，虽然逐尘没有明确的说出那句话，但他看得出来，师兄想说什么。——到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有多可怕？值得为这样抽象的话语自己用性命相拼吗？——在迷叶，自然是认为值得的。——他考虑的不仅是那潜在的可怕后果。即使是单看到那个即将成为无辜祭品的女子，他就觉得自己无法袖手旁观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子，其实是一样的，假如当初，师傅也在袖手旁观的话，还有今天的自己吗？

　　只是，别人的想法，终究不是他能左右的，看着面前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他不由得想，他们，到底会不会怨自己。——只是到了现在，即使被埋怨，他也只能甘之如饴了。

　　“什么先知的话就是真理，放狗屁！”有人骂了出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追风，“不就是一个老头子或是老太太吗？大概比别人多吃了几年米，就妄想连别人的命运都左右了。”

　　“不要乱说话！”打断他的人是逐尘，“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引来大祸的。——迷叶，你现在知道了吧，别再幻想着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了，无论那东西是神不是神，单是这群人，就足够让你无能为力了。”

　　迷叶点了点头，但并不像是在表示赞同，而是陷入了深思，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什么？”追风奇怪的问。

　　“即使是他们逼晗萧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肯定我就是叠翠山上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不记得自己有到处透露行踪的习惯。”众人沉默了，他们知道迷叶没有说谎，但凡叠翠山上的人，似乎受到了师傅的传染，多少带着几分孤僻，即使是活泼如追风，也很少在师兄弟之外的人面前说起自己的事情。——更别提迷叶了，这个常常独来独往的人似乎天生有着隐瞒身份的怪癖，在人群中留下过多少个假名，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恐怕，他在外人面前留下自己真名的，只有一次。——就是在那天夜里，面对着和自己几乎有着同样遭遇的晗萧的时候。。。。。。

　　“师兄你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吗？”追风问道，但逐尘却没有抬起头。

　　“师兄。”迷叶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他敏感的觉察出了异样，——虽然，他并不愿意这样相信自己的判断。

　　“迷叶，我依然不支持你的做法。”逐尘抬起头来，说，“你太自我了，根本没有考虑到其他。——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听说那个叫先知的人，正准备派兵去围剿所有可能有能力从悬崖上攀缘而上的人，难道，你希望因为你的一己任性，而让那么多人和你陪葬吗？”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支持我的做法。”迷叶凝视着逐尘，逐尘不感正视他的目光，“但是，你为什么不明白的跟我说，为什么不直接的说出来，说你们不愿意卷到那必死的事件中，不就好了吗？”

　　逐尘没有回答，迷叶继续说下去：“你是怕，怕我坚持，怕我把问题摆在大家面前后，这里就会永无宁日，所以，你才假意妥协，然后你就先发制人，希望他们只把目标针对我一个人，结果呢，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明理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表情，“师兄，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知道我任性，但是，我还不至于不明理到要让不情不愿的人跟着我走他们不愿意走的路。

　　他说着转过身来，对瞪着他们两个人的师兄弟们说：“真是抱歉，把你们卷到这样的事件中来，当然，对于已经死难的兄弟，我知道但是道歉根本就没有用。——我现在宣布，我迷叶从此跟叠翠山再无瓜葛，我走后，外面的人就不会再难为你们，你们自己见机行事吧。”

　　说完，他猛的转过身去，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众人猛的楞住了，几个人站了起来，几个人张开了嘴，但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迷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追风，他向前追了几步，但是，迷叶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你们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吗？”追风回过头来，对着师兄们喊道。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忽然有人感叹了一声：“以前的叠翠山，是多么安静啊。”

　　众人低下了头，——追风并不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天性单纯热心讲义气的他无法理解这些平时以兄弟相称的人如此反应。——他不理解，他们不是不想去帮迷叶，只是，刚才的那一战，自己刚从死亡线上走过来，想到再往死亡线上迈步，即使是天生战士恐怕都会稍微有些犹豫，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习惯了不问世事的人呢？

　　“够了，追风，是迷叶自己选择的，多一个人出去，不过是多一个人陪着死罢了。”逐尘说，但声音并不像平时那样有底气。

　　他不说道也罢了，他一开口，追风的眼中“噌”的串起了一团火焰，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还好意思开口？是谁把他，把我们逼到这一步的？——我一直尊敬像哥哥一样尊敬你，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你难道希望看到附近更多的人沦落到我们今天这样？”

　　“别找借口了，你如果回来把这一切告诉迷叶，他至少还有个选择的机会，我们也一样，现在呢？——你的算盘是打得倒好，希望前面是水是火，把他一扔就算了，可是没想到，一切不如你所料啊。——啊，不，不应该这样说，因为你是告密的人，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样，你自己的命总是保得住的。——我敢说，假如迷叶不走，你晚上也会出去把那群人带进来的，不是吗？”他说着，猛的从墙角拿起剑来，转身就走。

　　“你真的要去送死吗？”逐尘喊道，“不管对方是对是错，迷叶根本赢不了他们，加你一个也是根本就没有用的。”

　　“不用你管！敌众我寡，我知道，可是就是因为有了太多逃避的人，才造就了敌众我寡的局面。”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迷叶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我不知道蛟的故事是真是假，但至少，盲目的把某些人的话当成是真理的人不可能是对的！何况，我就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规定，只是因为无意中见到了某个人，就犯下了死罪！”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忘不了一个‘义’字。”追风说完，冲了出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声音。。。。。。

　　风，在瑞和荣泽的脸上吹过，瑞焦躁的看着石林，他从来都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虽然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已经让他如坐针毡了。

　　一个影子，从石林中走了出来，瑞的身上立刻划过一丝兴奋，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身体自动的摆开了架势。而荣泽却下意识的站到了他前面，警觉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人影清晰了，——是迷叶，他的样子跟刚才在大厅上时一样从容，好象根本就不是在面对一场殊死的搏斗。

　　“哈，小子，受死吧！”瑞吼了起来。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迷叶做个个制止的手势，说道。

　　“没时间听你念遗书。”

　　“遗书？抱歉，我还没那个觉悟。——我是说，我已经跟叠翠山上的人再无任何瓜葛。——你也知道，举报的人就是叠翠山上的，他们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扯进来的，你们要算帐，找我一个人好了。”

　　“你放心，本来目标也只有你一个人。”荣泽淡淡的说，“其实，假如你刚才就自行了断的话，我们根本犯不着找他们麻烦。——不过，现在还是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是自己解决，还是要我们动手。”

　　“我已经说过了，我还没有死的觉悟。”他说着，长剑立刻出了鞘，向瑞刺去。瑞的大斧一回，想挡开这一剑，不料剑却像是软的一样，在中途忽然改变了方向，逼的瑞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开这几乎是致命的一击。——独臂老人的剑法本来就自成一格，再加上他和他的弟子们都极少和外人较量，迷叶的剑路在瑞看来，根本就是古怪而难以捉摸的。刚才群战之时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单打独斗之时，不过十招就已经身陷险境了。

　　荣泽看形式不妙，忙挺剑上前，同时招了一下手，几个人同时围了过来，——看了迷叶的剑法，他立刻就明白，要在单打独斗中胜过迷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即使是他和瑞两个人同时动手，胜算也不大。——顿时，七八个人同时围了上去，但是迷叶的剑又快又准，瞬间便伤了两三个人。但是，有人倒下，又立刻有人围了上来。旁边所有的人都在严阵以代，只要迷叶身边出现空缺，立刻就有人填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迷叶渐渐开始气喘了，围攻他的人并不是泛泛之辈，特别是瑞和荣泽，几番下来，他已经感觉到，荣泽的武艺，甚至在追风之上，何况除了他们，他还要同时应付六七个人。——忽然，三把剑一起朝他刺来，他向后一跃，闪开了，不料又落到了另一个包围圈中，如果不是因为战得太久，他绝对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但此时，他已经太疲惫了，一侧身，同时架住六把剑，却没有力气将它们荡开，而这时候，瑞的利斧和荣泽的长剑根本不容他有半点喘息，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使出了杀招。

　　“完了。”迷叶皱了皱没有，他分身乏术，只能用身体去承受这两个人的攻击。

　　“迷叶，小心！”一阵喊声，迷叶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他顿时真切的感觉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在他瞬时滚出去的那一刹那，一声惨叫声让他震了一下。一回头，只看见追风倒在了地上，胸口被剑刺穿，身上还有一道斧头劈过的深深的伤痕。——很明显，是刚才只顾着把自己推开，无暇遮挡瑞和荣泽的攻击所致。

　　“追风！”迷叶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他，然后向前一跃，跃到了离瑞和荣泽较远的地方，一手握剑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托起追风的头。——但是，剑伤和斧伤都是致命的，追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断断续续的说：“哈。。。。。。哈。。。。。。居。。。。。。居然。。。。。。再没有机会。。。。。。和你。。。。。。分出。。。。。。”话到此处，便永远的断了。。。。。。

　　荣泽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看到了迷叶眼中的怒意，一时不敢贸然向前。瑞见他犹豫，也停了一下，但立刻按捺不住性子冲了上去。

　　迷叶猛的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眼神连一向以骁勇著称的瑞也吓了一跳。他放下追风的尸体，冷冷的说：“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就在一眨眼之间，剑回了鞘，箫拿到了手中。

　　那有着冰冷的绿色的箫贴到了他的唇上，音乐声响起，但，这并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用生命吹出的带着攻击性的乐曲，地面一阵震动，同时掀起了一阵飓风，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捂住了耳朵，离得稍远的人开始逃蹿，而近的人，连逃的力气都失去了。——包括瑞和荣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拖进死亡的深渊。

　　箫声停滞，地面上被掀起了几个坑，人在地上倒了一片。迷叶感到胸口一阵翻腾，师傅的话回响在他耳里：“以箫声伤人，必先伤己，慎用。”

　　他知道，现在再打起来，自己肯定支持不住，忙站了起来，向山下冲去，只是表情依然像刚才那样从容。——没人敢拦他，他们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再加上失去了领导，无人有心恋战，毕竟在他们的心中，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于是，只能眼看着迷叶的身影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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