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恋爱物语

　　满室喧嚣成了静音的背景，周斯年忽然想起了一些被搁置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很久以前，周斯年就领教过棠笑的倔强。

　　那时候他总有办法逗她，蒋嘉则调侃他很会哄女孩子，周斯年默了片刻，将书砸在他身上。

　　少年笑起来意气飞扬，“没有女孩子，我只会哄棠笑。”

　　她其实好哄，性子温吞慢热，没什么脾气。
　　但是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当年不是棠笑好哄，是棠笑不舍得让他为难。

　　送他的大白兔奶糖，不澄清别人起哄的玩笑，和他走过很长很长的水杉路，将他捡来的红枫夹在数学课本里。

　　都有她谨慎藏着的、独一无二的珍贵交付。

　　周斯年有时候觉得棠笑好笨，她什么都不明白，不明白那些笨拙的好，清晨的早餐，雨天的外套和长柄伞，都是独一份。

　　后来又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接他的早餐，记得给他带牛奶，带回家的外套会细心的洗干净，如果不幸淋了雨，会叮嘱他如果感觉不舒服要吃药。

　　有些话当年没来得及说出口，现在想说，却没有了合适的契机。

　　周斯年从回忆里抽神，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慢悠悠说了句，“好。”

　　他微扬眉，眼神落在棠笑腰侧，“口袋里有我的名片。”
　　那就是有联系号码。

　　棠笑的神情有瞬间松懈，她生怕周斯年会提出什么为难她的要求。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想法真的太自恋了。

　　周斯年是受了丁迦柔的拜托才来接手她这个麻烦，也许对周斯年说，他也不想和棠笑扯上任何关系。

　　“谢谢。”棠笑真诚道，“我先走了。”

　　经理快步走来，还是那副不变的笑脸，“这边请，棠小姐。”

　　明园安排的房间在三十一层，长廊铺着古香古色的绒毯，一眼望不到边，眼底只缀到明艳的金色绣线。

　　独栋电梯应声而开，经理摁着背外箭头，微微笑道，“棠小姐，您进门输密码，099703，每层楼都有专门服务，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如果需要点餐，大约半小时后会有机器人给您送来。”

　　棠笑再次道谢，回头输入密码。

　　明园的设计走中国风，山水屏风相配紫檀茶几，棱格窗棂支着一架精美的贵妃榻。

　　她轻呼一口气，将周斯年的外套搭在长椅，细白手指探入西服口袋。

　　一张烫金名片，祥云浪纹描着四角。

　　棠笑的手指摁在薄薄边缘，像是高空失重，指腹划过名片中风骨遒劲的三个字。

　　【周斯年】

　　她叹了叹，眉眼覆了琉璃灯樽澄净的光，照出些许的不知所措。

　　心中翻来覆去将他的联络号码念了好几次，棠笑从自己包里拿出手机。
　　摁了几下，才发现关机了。

　　棠笑对着陷入死一样黑屏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没有张贴任何手机膜的屏幕映出她微茫神情。

　　过了好久，她才慢吞吞从包里拿出充电线和换洗衣物，手机充上电后，到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

　　水温将骨子里的冷意安抚的通透，棠笑闭着眼，额头抵着镜面，呼出的白雾重新填平抹开的镜面。

　　从浴室出来，她踩着家居鞋，鞋底舒绒如鹅毛，顺手从酒柜旁拿了一个玻璃杯，给自己接了杯温开水。

　　棠笑刚喝一口，细柳弯眉浅蹙，她拿开杯子，回味了一下水的味道。

　　大概是有钱人喝的水，都这么不同凡响。

　　手机充上电后自动开机，锁屏界面有好几个丁迦柔的来电，棠笑坐在沙发，回拨电话。

　　“棠笑！”丁迦柔在联系不上她的一个小时内是真的着急，语气听起来急冲，“为什么关机？手机没电了？你现在在哪？”

　　棠笑缓缓“啊”了声，指弯勾了下鼻尖，垂着眼道，“对不起迦柔，我手机才刚刚充上电，你别担心，他接到我了。”

　　他......？
　　丁迦柔立刻反应过来，是周斯年。

　　她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默了片刻，压着声音对她说，“棠笑，去接你的人是个姑娘，比你大不了多少。”

　　窗外的雨还在下，房间开了自动恒温，空气里盈有清淡冷冽，闻起来似有安神功效的熏香。

　　棠笑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撑在沙发边缘的手指，太白了，白的几乎刺眼。

　　心口像被堵了一块海绵，却被奔涌而进的潮水湿成了一道巨大的隔阂，将她包裹其中，五感溺在湿冷的海里。

　　“我遇见了一个朋友。”棠笑的解释听起来无力苍白，“我就以为......”

　　丁迦柔皱着眉，手指推倒亚克力架的口红，掌心撑着额角，表情无奈，“行，你没事就好，明天回青森吧？我去接你。”

　　棠笑抿了抿唇，习惯性拒绝别人，“不用了，我坐动车回，你别担心。”
　　丁迦柔还是不放心，但是深知她的性子，索性不再劝，“那成，你到了给我电话。”

　　棠笑应了她，对方又多叮嘱几句才挂了电话。
　　她的手指触在交错横纹的玻璃杯面，杯角压着一枚烫金名片。

　　棠笑顿了顿，打开软件查询明园的价格。
　　也没有很高。

　　棠笑看着那串数字，多数一遍，她就多心碎一遍。

　　真的没有很高。
　　也就是五位数，棠笑月工资的6倍左右。

　　她不可能欠周斯年，尤其知道他并不是应了丁迦柔请求的人。
　　从一开始离开青森，她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和周斯年有任何关系。

　　但是......

　　棠笑跪在沙发上，伸手合紧了窗。
　　雨丝和冷风从缝隙中钻入，久久冻着她的指尖。

　　棠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

　　青森一中有一项传统活动，时间定在深秋后的第一个月考结束。

　　棠笑之前生活在南遥，南遥是很典型的热带气候，就算是九月末十月初，也很难鲜明的感受到季节的变化。但是青森不一样，在傍晚里走一遭，露在外的手臂都是凉的。

　　她早早就换上了长袖校服，因为教室人多气闷，将袖口叠了叠，方便写卷子时不让未干的墨水印到衣角。

　　“笑笑。”陆一宁踩着晚自习铃声从后门蹦进来，一把捞了她的胳膊挽进怀里，撒娇着道，“你知不知道今晚高三有活动？”

　　棠笑拧上笔盖，将课桌上摆放的试卷归拢齐整，推到桌沿，撑着下巴回话，“什么活动？”

　　陆一宁眉飞色舞，手指点点上方，说道，“你不是青森初中部升上来的可能不知道，咱们一中高三有个活动，就在今天晚自习的第二堂课，很多高三学长学姐会在文理楼的践行园出一些自己的学习笔记，或者是有参考价值的卷子——”

　　她眨眨眼，连哄带骗，“我都帮你问好了，嘉则学长、周学长和魏冉学姐都在。”

　　棠笑哭笑不得，陆一宁将下巴抵在她肩上，撒娇似的，“去不去嘛？就当陪我？我可想要嘉则学长的笔记了！”

　　大抵每个学校都有类似的“仪式感”，这项活动棠笑在南遥也参加过，只不过当时她是是被人排着长队要看笔记、重点的人。

　　“好啊。”
　　棠笑答应下来，陆一宁冲她叉开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

　　结果刚一转头，陆一宁就嗷了一嗓子，“我们小棠也去！”

　　好几个同□□水似的围过来，摸摸她的卷子，摸摸她的桌角，甚至还有胆大的还要去摸摸她的手指。

　　美其名曰沾沾第一名的喜气。

　　棠笑应接不暇，面色微红，而陆一宁还在笑，她无奈的歪了歪了头，小鹿一样清亮干净的双眼露出困惑。

　　厚厚一沓卷子上镇着棠笑的日历，夜风从大开的窗子刮进来，将好多没来得及收拾的试卷吹得漫天飞舞。

　　教室里“啊呀”起伏一片，和荷园池塘里的蛙差不多。

　　英语老师用戒尺敲了敲第一排课桌，池塘里的蛙猛然被人用线缝了嘴，一声也吱不出来。

　　棠笑弯腰帮陆一宁捡起刮到她这边的试卷，低低笑了一声，“今晚要随堂测验，一节课的时间，做不完不给走。”

　　陆一宁顿时垮下脸，抓过笔老老实实做卷子。

　　英语是棠笑的强项，她很小的时候，棠真就有意培养她的英文水平，每年出国旅游从不用翻译，两位大人懒开尊口，愣是把一个五六岁的小豆丁训练成人形翻译。

　　不多时，她答完卷子，等着陆一宁。

　　陆一宁紧赶慢赶，终于在晚自习第一节课结束交了卷。

　　她长舒一口气，拧了拧酸痛的手腕，撇撇嘴，“笑笑你真的猛，不到四十分钟就写完了。”

　　棠笑合上单词本，笑了笑，“你也很快。”

　　两人手挽手下了楼，棠笑绕着她的胳膊，纤细手指将叠着的校服外套拉下。

　　文理楼前人声鼎沸，棠笑踮了踮脚，一眼就看见蒋嘉则。

　　陆一宁耳朵尖飘上一片薄红，她悄悄拽紧棠笑的袖子，有些无措。

　　临门一脚，居然害羞了。

　　棠笑捏捏她的手指，手掌抵上她的肩，“走。”

　　说罢，半推半就将陆一宁拱到了蒋嘉则面前。

　　然后笑着打招呼，“晚上好，嘉则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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