獗狺

　　我叫雉迟，是一个从小就被大家宠爱着的孩子。虽然我从没见过父亲，但是母亲和雀初一直对我很好。雀初是我的孪生兄弟，只比我大了不到半天，但一直都很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时侯我们住在僻静的山林里，整日无忧无虑。母亲常常说一句话，她说，你们要一直快乐地活下去。等到有一天长大了，就可以帮助你们的哥哥了。
　　那时侯我和雀初都还小，根本不但能够母亲的那句话，更不懂哪里还会有一个哥哥。于是每一次我们都只是笑，对着母亲那张显得忧伤的脸，笑。
　　后来，母亲就开始渐渐地给我们讲一些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提到了封兽师。母亲说，封兽师是一类有着天生的法术，能与四处危害人们的兽类作战并将它们不灭的灵力封印的人。上百年来，封兽师们一直处于胜者的地位。但是后来出现的一只獗狺却令大量封兽师惨死了。虽然之后这只能利用回忆将人折磨致死的兽被一个叫做凌咒的封兽师封印了大半的灵力，但只要它还活着，它对人们的危害就永不会停止。
　　母亲这样说的时候，就一直地望着我和雀初。她说，你们长大了也会变成封兽师的，到了那时你们要去帮助凌咒，明白吗。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看见雀初用力地点头。
　　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带我和雀初离开了山林，她说要让我们去见父亲。
　　我们走了很远，直到看见一座高大的教堂。当走进那恢弘的大门时，我看见了一地的血迹和尸体，还有一个倔强地立在殿堂正中的年轻男子。
　　当时母亲忽然就流泪了，她扑向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然后失声痛哭。母亲对那个男子讲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拔刀刺向自己。
　　那时雀初站得离母亲很近，他直直地看着母亲倒在地上，然后就忽然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狠狠地将我拖向教堂外。当时我很用力地挣扎，但是雀初抱住我，他对我说，雉迟，难道你忘了母亲的话了吗。我们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然后帮助哥哥封印獗狺。
　　雀初不许我哭，但是说着说着，他自己却哭了。
　　后来，那个年轻男子带着我和雀初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就是母亲所要我和雀初帮助的哥哥，也就是那个封印了獗狺的封兽师，凌咒。
　　此后的四年，我们一直住在一个小渔村附近山上的简陋教堂里。凌咒终日穿着神父的黑色袍子，一脸阴郁，但是对我和雀初却非常的好。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只獗狺的缘故，很多天的晚上，我都能听到凌咒痛苦地挣扎。
　　那时侯，雀初总对我说，雉迟，我们要快点长大，然后变成封兽师，帮助哥哥，让他不要再痛苦了。
　　于是我问，雀初，我们可以封印獗狺吗。
　　雀初说，当然，因为我们没有痛苦的回忆，獗狺根本伤害不了我们。
　　雀初这样说的时候总是很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倔强的笑。但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我看着雀初这个样子都会觉得很难过。
　　后来的一天，那是我和雀初年满十七周岁的生日。我一大早就在山坡上采了很多的野花，然后把它们编成一个花环。我一边编一边在想雀初不久前说过的话。那时雀初说，雉迟，在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后，就让我们比赛吧，看谁先成为最厉害的封兽师，好不好。到时，你可一定不要输给我！
　　我这样想着，然后手里的花环就忽然散开了。鲜红色的花瓣落满了一地，就像母亲死时蔓延开去的血迹。我当时望着它们怔了很久，然后起身重新去采花。
　　我曾经问过雀初，十七岁生日时，你要什么礼物呢？
　　雀初说，把你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我吧。
　　我说，但是你不喜欢花的啊。
　　雀初说，要是你喜欢，那我就喜欢。到十七岁时，你为我编一个花环吧。我要那种最红的花。
　　我说，那你送我什么呢？
　　雀初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说，雉迟，我也会把我最喜欢的送给你。
　　在想着雀初会给我的礼物时，我编好了花环，然后就往教堂的方向跑去。
　　直至站在教堂半开的门口时，我停住了，同时手里的花环落向了地面。我清晰地听见雀初在呻吟，他一直在说，不要。母亲，不要死。
　　不要。
　　我知道我输了。那个比赛，我早知道我肯定会输。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快。难道就连一天的时间也不能给我和雀初吗。
　　雀初的声音渐渐地弱了。然后看见了我的凌咒就过来拉我进去。
　　我紧紧地攥着门框，攥得直到血顺着手指流下来，一直滴到地上血红的花瓣上去。
　　凌咒像疯了那样拉我，对着我大声喊，雉迟，雀初要死了你明不明白？！他是你的孪生哥哥啊，为什么连这最后一面你都不愿去见！
　　我跪下来，然后对凌咒说，哥，求求你，不要让我看着雀初死去。求求你，不要让我难过。
　　我这样说着，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在送葬的那一天，我远远地站着，平静地看凌咒在雀初的坟上插上十字架，还有我编的那个红色花环。
　　那时，我一直默默地对雀初说，雀初，我们再来比赛好不好。这次，我不会输给你了。
　　此后过了很久，我始终没有成为封兽师。但就在我平静地等待时，凌咒却为了我而开始了残酷的实验。当看着满山插满十字架的坟墓时，当看着凌咒落下眼泪对我说我们都是神的罪人时，我笑了。我接过掺有凌咒血液的药水然后注入自己的眼中。
　　在我的双瞳逐渐显出和凌咒一样的银灰色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了我的体内。于是，仅仅一个瞬间，大片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泛滥起来。于是，在之后的很久时间里，我一直生活在现实和回忆交缠的空隙间，时而清醒，时而又因回忆而痛苦不堪。凌咒将我安置在教堂的阁楼，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在用一切守护着我的生命，但是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意识正在一日日地远离。
　　当那一日意识终于变得再难触及的时候，雀初那一直回荡在我心底深处的痛苦呻吟也渐渐地模糊了。
　　我只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光亮之中，缓缓地拆开雀初没有送出的生日礼物。那是一面最普通的镜子。但是我久久地对着镜子里映出的雉迟，哭了。
　　更加遥远了的意识令我记不清一切了。但是，一定是有那么一日，雀初说过一句话。
　　雀初说，雉迟，我会把我最喜欢的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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