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繁华梦

作者:惜子-惜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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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溪园风起(2)


      焱秋整整昏睡了一日一夜,仍未醒来,次日便被接来的流波,急得坐立不安。
      殷澈坐在远处,脸色清肃,眉间却聚着忧色。
      他这一掌力道不足两成,不过是要她稳稳的睡个好觉,谁知竟陷入黑梦,不能自拔。
      想到此处,他脸色更加沉暗。目光探向银屏深处,心中回味着御医的话。
      既然脉象如常,为何迟迟还不转醒,是不能,还是不肯?这样的睡法,显然是累极,这几日,究竟是如何的殚精竭虑,不眠不休?
      他半生征战,难道还惧怕这小小城廓的几丈高墙?兵困扬州,不过是顾忌着焱秋的安危。纵然忠善耿直如张俭,纵然怜香惜玉似孟璟,他们的看护又有多少真心,几分诚意,刀剑起,杀戮生,一旦沾染血腥,陷入绝望,任是谁也难抵挡心底的魔,他怎能拿她的命来搏?
      莫氏是焱秋的制肘,焱秋又何尝不是他殷澈的软肋。
      宿命前缘,可曾有解缘的决?前生今世,是否有脱身的法?
      三年前的炎夏,如今回望,便是烈如火寒似冰,火海冰潭之中,殷澈永生难忘。
      大梁旧都之中,谁人不知,顾氏小女颜色艳过洛城花,又有谁人不晓,殷家义子英纵世人难匹敌。此时的殷家,已非昔日备受猜忌,屡遭压制的镇边将军,京中妻小的性命,换来了殷氏父子的疯狂反噬,废旧帝杀皇后诛外戚,在人们纷纷猜测天下即将换姓之时,他们立下了三岁的新君,对江山的觊觎,不是没有,而是时机未到。
      庙堂上位高权重的殷澈,手段狠辣,私底下也甚少言笑,难近人情,却不知为何与焱秋的弟弟顾安相交甚深,于是,便有人欲撮合两家亲事,焱秋的父亲顾寒仍在犹豫之中,殷澈却以年龄悬殊为辞一口回绝,十岁的差距,可大可小,却是绝好的借口。
      都说顾氏女儿殊有颜色,以殷澈阅人无数,容貌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付皮囊,他想要的,是皮囊底下堪与他相配的心,容貌随岁月流转,而心却赤诚如初。
      人常说世事无常,难预料,殷澈算不到结尾,连开头都不由他掌握。那一日的荷花夜宴,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相思成毒,痴心若蛊。
      洛阳人爱牡丹成癖,而夏夜水阁中摆起荷花宴,天南海北,高谈阔论,最是附庸风雅,顾府亦未能免俗。那日,顾安邀殷澈等一众朋友过府赏荷,酒酣之际,殷澈离席自去解酒,挥退了侍从,行至月明处,忽见岸边枝繁花密处有女子嬉戏,便有心捉弄,轻喝一声,谁知人却闻声消失无踪,正好流云蔽月,昏暗之中花影憧憧,凭添了几分阴森之色,夜风拂来,他酒气上涌,心中暗惊,竟疑是花精作祟,猛喝一声:“何人在此,再不出来,莫怪殷某无情。”
      话音刚落,就听花丛中有女子答话:“原来是殷大哥,阿元贪玩冲撞了贵客,大哥莫要动气。”
      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冷将军,竟被一个女子吓破了胆,殷澈不由气恼,“难道顾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如此逾矩,毫不知羞。”
      焱秋被人拿住,本就不忿,更不料竟被说出如此指搠双亲的话来,一怒钻出了藏身之处,冷讽道:“我在自家花园玩耍,如何要你来管。若说规矩,怎会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你私下离席,便是对主人不尊,不许侍从跟随,便是心存不轨,妄议别人家事,更是村妇长舌。如此心怀叵测,举止无状的人,安弟怎会认你为友?”她骂得痛快淋漓,心中却暗叫不好,细细盘算着如何收场。
      莫说此时春风得意,便是身份低微之时,也从未有人敢当着面这样折辱他,一双铁拳,一刃明刀,如何肯轻易罢休?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不怒,非但不怒,反而心底轻笑。
      阿元,生于月圆之夜,好奶气的乳名,却生了好一张利嘴,仿佛句句在理,却又分明在强词夺理,明知他身份,却丝毫不留情面。此时倒真有了一窥芳蓉的心思,只可惜昏暗之中,隔着十数步,面容难辨,只看见一袭茜①绸软袍,在夜风中飘摆欲飞,青丝綰作堕马,摇摇欲坠,伴着身侧一树银薇,花开盛雪,此情此景,引人浮想联翩,心情陶然,便有心逗她。
      “顾家以赏荷为名设下筵席,不料荷塘边居然藏有女子,这样的安排颇有深意啊!”他话锋突然一转,“殷某到要问个明白到底意欲何为?”
      说罢装作转身要走。
      焱秋不知有诈,先乱了阵脚,奔上前来牵了殷澈衣袖,低头认错,“殷大哥勿怪,是阿元的错,这里先赔礼了。”
      说罢,依依屈膝行礼,殷澈这才转回身,退开半步,正要说话,见焱秋盈盈起身抬眸相望,眼中隐有泪光,一下怔在那里,瞬即又恢复如常,忙侧身冷色道:“你哭什么,我不问就是了。”
      正要问话,就听焱秋嘤咛一笑,向远处跑开,还不忘回眸嘱咐,“大哥说话算数,才是真英雄,阿元在此谢过了。”
      望着消失的身影,殷澈怅然欲失,再动不了半步。
      此时酒意已去了大半,整颗心仍醉得厉害,心思恍惚似在梦中,却又怕是南柯一梦,佳人难寻……。
      回味刚才那几句骂,他心中柔情荡起,涟漪无声。
      原以为豪门世族养在深闺的女子,不过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千篇一律的性情,饶是颜色倾国也让人倒了胃口。想不到,顾家竟养出了这样的女儿,赤子心肠毫不矫作,爱憎分明性情如火,而他却因为自负险些擦身而过,今夜这样的偶遇,命运果然不曾薄待他。
      他自己便是个离经叛道的人,起身寒武,征战之中九死一生,最不信醇醇教诲,什么孔孟之说,什么君慈臣贤,乱世之中,唯有强权与铁腕,才是安身立命的凭借。他想要的女子,不仅要视他为天,更要懂他心思,晓他志愿,与他并身而立。
      那一刻,他便认定,焱秋就是他等了半生的命中人。
      转日,殷家便遣了媒人上门,顾寒不知殷澈为何先拒了婚事又急着反悔,却因惜才之心,满口应下,秋日及笄礼成,便行聘嫁。
      听闻婚约定下,殷澈狂喜,他夙愿得偿,佳人入怀,只恨时日太长,秋日来得那样慢。焱秋却万般不愿,殷澈于她原只是个名字,只是这名字却有太多含义:冷酷无情,手段残忍,生杀予夺…,无一不令她胆寒。那夜出口骂他,想来也有些后怕,他面上分明已经布满霜色,对待女子竟无半分爱护怜惜之心,嫁与他无若与虎同穴,决不是她想象中的琴瑟和鸣。
      两个人都在等,怀着迥异的心情--等待秋日之夜。
      然而,夏未尽而变已生,顾寒蒙冤屈死,顾夫人含恨自尽,安弟流配边塞,焱秋亡命天涯。
      不过是一个夏天,殷澈由浓情似火的烈焰之中被狠狠抛入恨怨如冰的寒潭。
      都说缘起缘灭,随花落,逐水流,不必执着。可丢失的心,如何拾得回来?沉沦的爱,怎样收放自如?放手,已经绝无可能,便是绝路一条,他也会狠心赴死,只因当年菡萏池边,一颦一笑,一怒一骂,已是今生解忧的芳醪,他甘之如饴。
      只是这样执拗、霸道的爱,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①茜:茜草染的颜色,呈深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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