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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格之城(28)
马小军跑步的速度绝对算得上一流,在被告知去通知邻村的黑头这儿的事情后,一个瞬间就没得人影了。在场的人们都认为这孩子跑得真快,其实在他们看不到那簇草丛挡住的小路上,马小军正一边吃着阿尔卑斯糖一边慢条斯理地走,从没见他走得这么斯文过。
那边杨娜在给叔叔,爷爷奶奶,婶子,乡里乡亲的敬酒,倒也不是不给面子,喝了几杯就撑不住了。那酒黑头全挡下了,小西在另外一桌敬完酒正准备赶去杨娜家,哪知马小军疯了似的跑过来,还喘着气儿,断断续续地说,“那边…那边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你慢点说。”小西瞧着马小军,知道事情大了,心砰砰跳个不停。
“一陌生人来我们村儿,瞪娜姐家瞪十来分钟,然后就跟疯了似的,砸桌子,摔盘子,摔瓶子,还打人呢。”马小军接着还想形容一下那场面的激烈以及壮大,被黑头过来打断了,小西显得不知所措,杨娜喝得醉熏熏的,她只看到马小军从一堆树里钻出来,然后慌张地跑过来跟小西叽里呱啦了一堆。
黑头走了过来,“娜娜,我回去一趟,这儿你先陪着。”
杨娜看见小西慌张的表情,酒醒了一半儿,“怎么了哥。出什么事儿了?”
黑头看了杨娜一眼,顺手拉了小西,“小西,你们这儿陪着叔叔婶婶们。”
黑头跟着马小军一起跑回了家。
“出什么事儿了?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杨娜借着酒劲儿对小西喊,“你说啊,你说啊?”
小西愣着不说话被杨娜拽来拽去,亲戚过来劝说但不知道从何劝起,也只得站一旁干瞪着,听他们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可他们并没有吵,杨娜抓住小西一个劲儿地拽,“你说啊,你说啊。”
小西就是不说,他妈见儿子就这么被拽来拽去,不干了。冲出来,从小西身上甩开杨娜的手,杨娜感觉自己的手在空中摆了一下,像要脱节一样,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你干什么啊,你还没过门呢你就这么狠,看我儿子老实好欺负是吧。告诉你,别这么闹,这婚就是不结了,也不许你这么闹腾,你还真把你当孙猴子,像什么样子啊,给人看笑话是么。我告诉你,杨娜,回去跟你父母说,这婚他妈的不结了。”
杨娜呆呆地站着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呆呆站着,好像被骂醒了一样,这一次她彻底醒了。
小西推着他妈去屋里,“妈,别这样,娜娜又没做什么。”
“还没做什么,那么多人看着,你就那么被弄来弄去,你骨头能不能硬点儿。” 她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不是老说好男不跟女斗么。”
“小子今天你说起话来还会以牙还牙啊,就没见你这么能说过。”
小西干笑了一下,“你就别跟娜娜置气了。”
“老人说的话就是在理儿,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啊。”她双手拍了拍浑圆的臀部,不情愿地说,“算我这做婆婆的错了。”
“你去跟娜娜道个歉呗。”小西轻声地说着。
她一听就好像要蹦起来一样,“不行,那不行,跟她道歉,以后我还怎么在她面前树立威信啊,过门了她岂不是顶天儿了,没人管得住。道歉这事儿说什么也不行,你也别去道歉。”
小西没理会他妈,自个儿跑出去,他正准备跟杨娜道歉,却看见在那簇马小军钻出来的草丛里杨娜正一点点被吞没。
“啊,快去追啊,不追就没媳妇了喽!”村里二流子柱子笑嘻嘻地喊着,似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二个这样的角色。
“你才没媳妇呢,你一辈子都光棍儿,该!”
“哟,不追就没媳妇了喽!今晚就没人陪着睡觉了喽!”
“哪儿凉快死哪儿去。”小西他妈拿了个扫帚冲出来,“不滚,不滚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柱子跑得很快,从墙角那儿一溜烟地消失。
好像在那些人的眼中柱子是钻墙里去了,他再也没有在那个村里出现过,他对于人们的印象终是那堵墙,这要比他之前的事情更能让人记住,因为人们觉得这带着不可思议的色彩。于是在这堵墙前面显示给人们看的只不过是个传说,就好像根本就没发生一样。关于他的事情,有人说他是去做生意去了,并且成了大老板。有人说当了官儿,还是个大官儿,甚至有人预测柱子会在一个确定的时候回来,在那个无法定义的明天人们都翘首等待着,终于有一天柱子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出现在村里,他证明了在那堵墙后面的柱子其实也是个传说,于是人们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传说,人们丢了事实,人们开始寻找事实。
杨娜跟着黑头,却早已经看不见黑头的人影,她拼命地往家里跑着,她越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她就越拼命地跑,过一会儿那种好奇心弱了下来,她就坐在一堆草里休息,当然她并不是真正的休息,她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呢?。正当她想得痛苦时便兀地蹦起来继续跑。
我被那些人完全打倒了,耳边传来他们充满胜利的喘气声,刚开始我也有些反抗,挣扎过。可我每反抗一次,他们打我的那根棍子就仿佛更坚硬了一些,我总感觉到下一棍子会把我的骨头打断,那一刻我便清醒了,我冲他们吼着,“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你以为我们爱打架啊。”他们其中一个人边说边打。我不反抗了,双手背在后面趴在地上,我看到他们凌乱的脚步,不停地在我周围交错着。我现在喊不出声音来了,我的后背疼得我连声音也喊不出来,因为我觉得我喊一声便会增加我的痛苦。
黑头从那边赶过来的时候,气喘嘘嘘,抹了把汗,姚静淑还坐在地上哭,她低着头看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黑头冲过去,姚静淑看儿子来了,便拿衣袖擦了擦眼睛,不哭了,站起来,黑头扶着,“妈,怎么了这是?” 他看着满地是菜,满地是菜,满地是酒水,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胸口燃烧着。
姚静淑用嘶哑的声腺说,“哎……” 她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怎么了?”黑头质问着。他没看见我,我被那帮人赶到了一堵墙的后面,现在我的手正扶在墙上,努力地想站起来。我看不到那些人了,他们打完我后就走了,我只看到那堵墙后面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风从里面夹着凉气吹过来,如同撒了一把盐在那些伤口上面。
姚静淑刚想说点儿什么,没说出来接着就哭了一场。黑头急得像火锅上的蚂蚁,旁边人一片浆糊似地吵闹,叽叽喳喳,“来了一个人,跟神经病似的。” “长得倒挺斯文,打起架来真不耐。”“这是谁啊?”
“上来就砸,撒野,不揍他娘的,还真以为咱村儿里没人了。”那人说着扭了下脖子。
“那人在哪儿?”黑头问。
几个人同时指着,“就竹林那堵墙后面,估计要走,也走不出那竹林。”
黑头抄了一根棍子,就朝那儿奔,被几个人拉住,“算了,都打得差不多了。”“是啊,别把人打死了,犯法。”“犯法的事儿可不敢干。”
“今儿非得打得他残疾,不缺个胳膊腿儿什么的,我还真对不起他的这顿闹。”黑头怒气冲冲地说,几个人拉住他,他走一步就被那几个人拉回来一步,在其他人的眼中,黑头在那些人的手中做着有规律的往返运动。
姚静淑还在那边哭着,杨娜也过来了,一见面就冲姚静淑喊,“这婚不结了。” 姚静淑一听哭得就更劲儿了,就好像得到了动力一样。
“是小西他妈说这婚不结的。”
旁边人喊着,“要出事儿了,快劝劝你家庆春。”
杨娜凑过去,“怎么了?”
“你哥要杀那人,你快给劝劝。”
“哪个人啊?”杨娜想了会儿,便又问,“在哪儿?”
“就那堵墙后面的竹林里。”
黑头还在那像一头猛兽一样,“非宰了他不可。”
“哥!”杨娜尖叫起来。
黑头冷静下来,平静地望着杨娜,“刚才你说婚不结了?”
“是小西他妈说的,她说这婚不结了。”
“为啥?”
“没为啥。”
“没为啥是为啥?”黑头追问着。
“就是没为啥。”
黑头去扶姚静淑起来,“别哭了。”杨娜朝那片竹林里跑,她知道是我,在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她就冷淡地说,“就知道是你。”
那个时候我扶在一根竹子上摇摇晃晃的,就像我的命运那样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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