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求生

　　乌云已压顶，路上依然车水马龙，这种压迫的阴雨天，似乎更期待能与心里最重的人在一起，哪怕是漫步在路灯下的雨中，都是极大的满足和幸福。

　　凌霄知道缪桬一定不会与他有同样的想法。

　　心里藏着事的缪桬不想被凌霄发现，在车上对他谎称看错人了，以为是一个熟人就想到事发地看看。

　　“那不是事发地。”凌霄说：“那只是埋尸现场。”

　　“我知道。”

　　“一般对尸解的凶手都是带着极大的仇恨，如果把活人带到现场杀死再割去头颅很容易留下蛛丝马迹。而在酒吧上班的人惹上是非也很常见，能致死的也不是小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凌霄偏头贴着车窗看向外面的街道淡淡说：“你想查我可以帮你。”

　　缪桬沉默。

　　如果有凌霄协助定事半功倍，可是让凌霄知道翘课出去就为一个梦境的荒唐事，他不会笑话自己，但他会实施冷暴力，十天半个月不理人轻易就做到。

　　不能让他知道。

　　“我还是先送你回学校。”

　　“去夜宴酒吧就不带我这把上方宝剑？”凌霄移动看向窗外的目光，瞧着缪桬的眸子耐人寻味：“你想做什么全当我看不见。”

　　突然发现身边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一举一动全被对方掌控，想到这，缪桬心上一紧，不禁看着慵懒清俊的凌霄。

　　这么多年真正掌控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屁话！”缪桬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顺便看了车速表上的时间显示，手指动了转弯指示，“现在北京时间下午15点13分，酒吧可能还没开门。”

　　“你去了不就开了。”凌霄倾身将缪桬打的转弯指示关了，认真说：“你需要我陪。”

　　“霄霄，你那个心理学的课程上完了？”缪桬掌心撑在方向盘边沿敲了敲，以老板姿态严肃说：“还是不要上了。”

　　“那些课程我大概自修了一遍，我已经申请其他课题。”

　　“什吗？那你不会又选择了刑侦类，怎么不告诉我？”缪桬知道凌霄是T大保送生还拿着国家奖学金，他脑袋里每天装着什么真的无法解读。

　　“你能关心这些真难得。”凌霄眼神说不上得意还是失望，但他压了嘴角。

　　“我以前不关心吗？”

　　“以前你.....关心....”

　　缪桬没有在意凌霄眼底的一丝伤感，专心开车，在即将到达夜宴酒吧时，缪桬与一辆警车对面“擦肩而过”。

　　没有霓虹灯光的夜宴酒吧失去夜晚的耀眼，但大门如凌霄所说敞开着。

　　因为警察刚走。

　　缪桬站在门口不动，凌霄率先抬脚进入，缪桬见他进去后才回头，他此行不仅要核实兰小盛是否在酒吧工作，还有就是看看恶梦中的车祸现场。

　　人命在事故中总是那么无力，隔了几个小时画面依然真实到缪桬胸口堵塞，双腿发软。

　　斑马线上人流来往，路灯也亮着，而三步之处，便是自己死亡的地点，缪桬有一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本能的抬头仰望，看到大概八楼上支出来一个不宽的平台，上面整齐摆放各种盆栽，其中一盆青花瓷就种着兰花。

　　这诡异发现让缪桬胆怯地后退一步，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缪少。”

　　被陌生的喊声拉回神识，出来接待他的人正是被警方传讯的酒吧经理。

　　“大驾光临。”经理是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收拾得精致，堪堪一笑：“只是营业还有几个小时。”

　　缪桬看过来的厉眸让经理突然止笑，眼珠转了转，陪笑说：“外面飞着雨，缪少里边坐。”

　　随着经理走进酒吧，里面开了白灯，一股混着酒精余味的熏香铺面而来，缪桬握了手帕揉了揉鼻子，他有轻微的鼻炎，手帕上喷了他喜欢的樱花香，淡淡的，他很喜欢。

　　缪桬见凌霄依靠在吧台，一米开外吧台下方合着笔记本电脑，凌霄礼貌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白开水。他可是从不在这种地方吃喝。

　　“缪少。”经理言谈举止极是老练，见缪桬拿帕的动作先怔了一下，这个时代喜欢手握白帕的男子可谓珍稀物种，而后问：“不知缪少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兰小盛这个人在你们酒吧上班？”缪桬单刀直入。

　　经理拿过一杯水递给缪桬，他先看了一眼凌霄，才对缪桬坦诚相待：“就在缪少来之前警方也这么问过我。”

　　“被害的人可能不是兰小盛，而是他的弟弟兰小凡。说起来两兄弟家世也挺惨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亲人收养两个小孩无非是想夺得兰家的房子，时常虐待两兄弟。哥哥就带着弟弟出来谋生，我们见他俩兄弟可怜，就聘用了哥哥，他可是满了18岁。”

　　“那你怎么说被害的人可能是弟弟？”缪桬拉了独角高凳坐上去，口正渴想喝水都拿起了又放下。

　　他想起了那杯祸害他的酒。

　　“因为兰小盛一天打了三份工，兰小凡心疼哥哥放了学时常过来顶替哥哥上班，最初我们也不知道，因为他兄弟俩长相都差不多，又是夜班谁也没在意，后来兰小盛与兰小凡同时出现我们才知道原来上班的一直是弟弟兰小凡。想到他上班认真负责，也不惹事，大家都是出来谋生的谁都不容易，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怎么发现出事了？”

　　“是新闻。”经理说：“从不早退迟到的兰小凡突然没来上班，我们就打电话给兰小盛，兰小盛接到电话就说他知道了就挂了，后来新闻出来，我们对自家酒吧的工作服装肯定很敏感，我想了想，又给兰小盛打电话，结果就打不通，我让他同事去他们的出租屋，经他们隔壁邻居说前日深更半夜听到他俩兄弟吵过架，哥哥早上上班也很颓废。紧跟着我就接到警察传讯打开酒吧的电话，警察现在应该到了兰小盛的出租屋。”

　　“他们有房还住出租屋？”凌霄放下水杯问。

　　“大概他们是为了节约一点开销吧。”经理猜测。

　　两个大男孩开销到底有多大？

　　“兰小凡他...？”

　　“当然。”经理读懂缪桬的意思，沉稳中有些微紧张也在情理中，“就在事发前一天满的。”

　　缪桬想了想，还是起身走近卫生间，左手拿帕捂着鼻翼，他按了日光灯开关，眼前亮了一片，厕所门整齐划一紧闭，在记忆里他寻到了恶梦之地。

　　伸出的右手停在门前，缪桬看见自己胆怯和颤抖，在潜意识里自己又一次被人欺负，尝到难以启齿的痛，也尝到别人在他身上获取的叹息，缪桬忍不住收紧痛处。

　　门突然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推开。

　　“怎么？”凌霄往厕所里瞧，“发现什么了？”

　　发现了马桶盖前方墙面上的八个大字：和谐家园，共建性|福。

　　一切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缪桬喉咙里艰难地咽了咽，转身之际与经理撞肩而过。

　　“缪少这是怎么了？”经理来回看着两人。

　　凌霄愣了愣没回答跟着缪桬走出酒吧。缪桬站在街沿潜意识想抽烟，身上摸了个遍才模糊想起好像已经戒了。

　　瞥见凌霄走出来就站在自己梦境中的死亡地，上前一把拉他走到路灯下，叮嘱：“以后别靠太边，小心高空坠物。”

　　“我文曲星下凡，有谁那么晦气。”睨着缪桬紧握的手腕，凌霄眉目微皱，忍了忍问：“你在怕什么？”

　　对啊，在怕什么？一场梦而已，缪桬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一切不过凑巧而已，霍然甩开凌霄手臂，一偏头横行无忌说：“鬼神见了缪少也要绕道十里，我又没杀人怕个鸟！”

　　“那我算什么？”为了缓和他的紧绷感凌霄抿唇打趣问。

　　单薄的灰色外套罩着里面的白卫衣依然掩饰不住缪桬的认真，痞帅无敌：“你是我的宝贝，珍稀A级。”

　　“薛定谔的宝贝？”凌霄寂寥地笑了笑，“回学校。”

　　在回去的路上，缪桬才想起忘记问经理兰小盛的照片，凌霄像是他的另一面，淡定说：“我在酒吧电脑上拍了兰小盛和他弟弟的照片。”

　　就在刚才支出经理，又让服务员倒水短暂时间里，凌霄破译了吧台上的笔记本电脑。

　　但只看到两张照片和一张手写协议，不像是对方没来得及处理，倒像有意留下的。

　　“霄霄。”缪桬不淡定了内心一阵激荡，握上凌霄骨节分明的手指，“让我怎么表扬你才好。”

　　“你原本可以利用你权贵的身份让他老实交代，你没有这么做是在考验我？”

　　“你太敏感了吧。”

　　凌霄缩回手指，淡淡说：“我不知道经理怎么对警察说的，但是他对我们撒了谎，漏洞太多。”

　　“他会录假口供？凶手会是他？”缪桬变了神色。

　　“我进去第一眼见他很戒备，与你说话期间他的眼神看了笔记本电脑三次。”

　　“他生为酒吧经理，老婆又是某上市公司的财务，据我所知他背着老婆在外玩了不少男人，不过，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跟老板早穿一条裤子。”

　　“他说兰小凡满了18可能也是假的，再则兰小凡顶替哥哥兰小盛上班恐怕不是因为担心哥哥累坏了。他们在半夜吵了架。”凌霄在“半夜”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又说：“兰小凡在酒吧上班是经过经理同意并且与兰小盛签订协议，若是兰小凡惹事有意外，上面查下来概不负责，盖了三人的红手印。”

　　“他骗我们就是做贼心虚，他肯定脱不了关系。”

　　“不要被人牵着走，先讲动机。”凌霄说：“不得不杀的动机。”

　　“两个普通大男孩一个月开销有多少，日常又在上班上学，两个人三份工作就他们那种身份足够开销了吧，他们却把父母唯一遗留下来的房屋租出去。”

　　“照这样分析他们似乎很差钱，兰小盛会不会借了高利贷或者向经理借了钱引起讨债一方失手杀人？”

　　“讨债的人只会把人弄得生不如死，人死了谁来付钱。”凌霄说。

　　“我说是失手。”

　　“他们是老手。”

　　“好吧。就可以理解经理活在夜夜笙歌，妻子事业蒸蒸日上他不会轻易自毁前程，凶手不是他。”

　　“正确。罪犯对死者定义了两个不同的罪名。”

　　“说人话。”

　　“不相交的两条直线。”

　　“霄霄！我上课不专心你别欺负我，凶手到底是谁？”

　　“要知道兰小凡死前见过谁。”凌霄又低头仔细放大手机拍的协议，惊奇发现纸张右上角有字迹，是没有墨水的字体痕迹，不太清楚，他举起手机左晃右看。

　　“缪桬。”凌霄震惊地念出上面的字体。

　　上面字体痕迹是：兰小凡死前接待过——缪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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