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千里

　　第十二章 重逢

　　哀帝末年，匪盗四起，各地频频发生叛乱。李长恩除了压制朝廷里的反对声浪，刻意隐瞒下哀帝的死讯，还要拨出兵力来处理日益混乱的局势。他自己的兵马当然不够用，即使够用，也不愿都浪费在平叛剿匪上。

　　是以，调拨各地驻军去平叛，一来可以抑制各军统领的势力膨胀，二来也能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加以提拔，以期成为自己的心腹。

　　风凌天的西域护庭军也在调拨之列。但西域诸小国，包括草原上的各族首领，都上表朝廷，说希望风凌天能留任。李长恩不想在时局纷乱的时候再添一笔烦恼，就折中了一下，让风凌天率军帮助江西剿匪平叛。

　　风凌天领了军令，留下苏千澜驻守西域，自己亲率精兵两万走陆路往江西而去。路上接到前方线报，说江西作乱的是极为彪悍的苗匪，风凌天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江西平乱算不上顺利，他打打停停，间或与苗人的首领数次会晤。半年之后，才收拾了局面，让苗人暂时退回深山之中，自己领着损失很小的精兵准备取道定州，回京述职。

　　他人还没到定州，这个江南最繁华富庶之地的兵力布防图已经送到他的手里。这些本该隐秘进行的事情他并没有瞒着副将。这位姓尹名泽西的军人刚刚调到他的军中，原来是江西节度使帐下一员智将，因为江西军剿匪不利被撤了职，调归风凌天统辖。

　　风凌天很明白，这种撤职调任不过是李长恩的借口，无非是在他身边安插一两个眼线。但是，他很欣赏尹泽西的沉稳机智，每次与苗人土司会晤，都将尹泽西带在身边，从不避讳。

　　尹泽西对他手中的地图视而不见，挺直背脊站在他身后，目光直视前方，右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风凌天瞥他一眼，笑道：“泽西，来看看，你对这种布防有什么想法？”

　　尹泽西面色不变，恭敬地接过风凌天递过来的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谨慎地答道：“漏洞百出，疏于防范。”

　　“若非如此，定州府的半壁江山怎会落入白无思的手中。”风凌天手指轻叩着身前的案几，站起身来，将那张布防图就着油灯的火烧成灰烬。

　　尹泽西迟疑了下，才道：“白无思是个人才。”

　　“你知道他？”风凌天回身，饶有趣味地瞥他一眼，将双手背在身后，招呼尹泽西与他出去走走，“来，边走边谈。”

　　尹泽西跟在他身后，维持了两步的距离。两人出了临时搭建的君帐，经过巡逻的士兵，走到营地一角的小山坡上。仰头望着满天星辰，好风如水，吹起两人的衣角。

　　“白无思，是个什么样的人？”风凌天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北极星，问道。

　　尹泽西想了想，说道：“我们是同乡，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自小就是我们那里的名人，聪明能干。属下才疏学浅，但也看得出此人胸壑万千，抱负远大。”

　　“他在定州拉起义军的旗号，一呼百应，短短半年就已经成为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风凌天虽然人在西域，却自有他的情报网。天下间崛起的人物，虽不能说全没有遗漏，但大多都在他的了解之中。

　　尹泽西笑了笑：“这个人天生就善聚人才，身边很多朋友知交，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哦？”风凌天微笑着回头看着自己的副将。看年纪，比自己还长一两岁，如今也还不到而立之年，也算得上是小有成就了。“听你语气，对此人颇为欣赏，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尹泽西回答地从容：“人各有志。他有鸿鹄之志，泽西只有燕雀之图，乱世之中得以保全身家性命足矣。白无思身边，却只要和他一样的人。”

　　风凌天轻叹口气：“泽西，做人太过明白，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来了这么久，到底有何打算？”

　　尹泽西似是料到他终有此问，闻言便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郑重地说道：“泽西愿跟随将军。”

　　“好。”风凌天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愿意跟我，是我的荣幸。李长恩那里，一切照旧，无须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尹泽西得了风凌天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这位年轻将军的背影步下山丘，忽然觉得寒风四起，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皱起眉，不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对不对。风凌天走了几步，见他愣在那里，便停下脚步，笑看他。

　　尹泽西看见风凌天在等他，一个激灵便赶紧跟了过去。他知道，自此以后，除了忠心追随此人之外，再没有别的退路。当这个人将太多秘密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然被迫作出了选择。

　　风凌天行军到定州府边界的时候，接到定州境内的告急战报。南县的一支官兵遭遇了白无思的义军，还中了对方的埋伏。南县那里地势奇特，官军先是在峡谷受伏，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之后，又遇到一支骑兵。

　　“骑兵？”风凌天把战报递给尹泽西，略感兴趣地沉吟着。从来骑兵都是极耗钱财的军种，能够担任骑兵的军士也需要经过严格的挑选。不过半年时间，白无思就能筹建这么一支军队，不得不说，让他风凌天也有些惊讶了。

　　白无思……风凌天笼在袖中的双手摩挲着自己的指腹，觉得此人将来定会是他的一大劲敌。

　　尹泽西也皱起眉头：“属下没听说白无思会有这等财力和人力。”

　　风凌天勾起嘴角，吩咐军士牵来他的坐骑，翻身上马：“让他们拔营，保持正常速度行军，不必太快。”

　　传令官把军令传下去，很快人马齐整，整装待发。风凌天则和尹泽西一起，先行策马往南县附近的平原赶去。他很有兴趣一睹白无思的风采。

　　定州一带的平原，并非全然一马平川，时常有丘陵起伏。风凌天和尹泽西翻身下马，走上临近的小山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已经接近尾声的战场。

　　官军已经溃不成军，疲惫之师在平原上禁不起装备精良的骑兵的冲击。那些骑兵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之辈。兵阵后方竖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凤翼军”三字，看来是中军所在。风凌天刚到没一会，中军微微散开，一匹火红的枣红马奔驰而出，向敌军顽抗的首领冲去。

　　枣红马上的人身材有些矮小，适才被淹没在旗帜之下，竟没有引起源武藏的注意。但此人武艺不错，冲进敌军之中，手起刀落杀出一条血路。左右两翼各有一人为他护驾，形成一个三角形，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官军的首领也是个难缠之人，三四拨骑兵从他身边冲过，都没有能拿下他。枣红马驱开拦路的人，朝他直冲过去。马上那人嘴角轻抿起一个弧度，身形略动，站在马背上。不过是短短一瞬之间，他双脚在马背上一蹬，借着力道朝那首领俯身扑去，手中的刀顺势劈下。

　　他的动作谁都能看得清，但身处刀气控制之下的首领却觉得漫天都是刀影，根本避无可避。他硬着头皮架住劈下来的刀，自己蹬蹬蹬连退好几步。那持刀之人左手袖中忽然滑出一柄短剑，利落地从他肩头划过。

　　受到重创的首领大吼一声，拼死一搏，但那人双足在他肩头轻点，一个翻身又回到了刚刚疾驰而过的马上。缰绳轻勒，枣红马转头，又来战他。

　　两三个回合之后，那首领渐渐难以支撑，瞪着双眼对马上之人说道：“老子可以投降，但你要放过我的兄弟！”

　　马上那人瞥他一眼，没有答话。左右两翼的人上前来，刀架在首领脖子上，其他人都在等枣红马上之人的指示。

　　官军正四处逃散，因人数众多，虽有骑兵四处追杀，但还是逃出去一小股。枣红马上之人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人，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手里的骑兵并不多，难以将数量比他们还多的官军全部押回大本营。但若是让他们逃回去，就会暴露骑兵的真正实力，让官军大部队知道他们其实兵力不足，之前的声势不过是白无思唱的空城计。

　　风凌天饶有兴味地看着，以他的目力能依稀辨认出那个人的相貌。原来是位旧识。他在心里低语：凤晓宸，此时此地，心慈手软可不是好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