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慧极必伤

　　入了内城，街两旁净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数百人的御林军护卫队为萧坻王的卤簿开道

　　延陵无与西缄攸策马行在车驾之前，虚辰也跨上半沙贴着西缄攸前行

　　虚辰偶尔朝热闹的百姓堆里看几眼，便又喜着脸孔与西缄攸畅聊。似有说不完的话，半侧着身子向西缄攸倾去，西缄攸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马来

　　西缄攸频频回头看向延陵无，却见她神色坦然，全然没有吃味模样
　　其实她有些疑惑，为何起先延陵无发现自己已有婚约在身，会大发雷霆祸及朝野，而待她明了了前因后果，又变了一派满不在乎的态度

　　延陵无将虚辰的殷勤尽数看在眼里，又看到西缄攸担忧的神色，了然一笑，示意西缄攸莫愁。自从她知道了西缄攸的婚约对象是虚辰，便只觉此时有趣，莫说将虚辰视为情敌了，她根本不会将任何西缄攸的桃花放在眼中。当然，这个中还有别情，她此刻也不会告诉西缄攸了……

　　萧坻国卤簿中最是华美的仪仗前横列三匹高头大马，一白一黑一红。就见左手边蓝衣人说得异常兴起，俨然手舞足蹈，中间紫衣之人半听半看，神色之间不免尴尬，目光不自主就向右边瞥去。单就白马之上一袭白衣，端的悠然自若，玉树临风。平静地随队前行，亦不去插话。嘴角轻轻勾勒一道弧度，如沐春风，所见百姓个个入神

　　忽然延陵无眼神一凛，目光直射一处屋瓦高处，冰冷的眼神如寒光啸刺！

　　西缄攸感受到了延陵无情绪的变化，转过头来蹙眉问她，“出什么事了？”，延陵无身上杀意迸现，西缄攸也感受到了远处传来的恶意

　　延陵无直盯着那处，今日难得的艳阳高照，强光之下一道冷意闪过！

　　两道红光从延陵无眼中射出，其迅速凡人根本察觉不到。红光射中屋瓦后几人之时，杀手的十字弓也已放出！

　　西缄攸只见延陵无勒着马缰的手一紧！金属破空与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西缄攸猛一抬头，不知是否看错，只觉眼前有一柄箭矢直射而来，又在眨眼一瞬化作齑粉，飘散空中

　　“没什么”延陵无浅笑看向西缄攸。就见西缄攸背后的虚辰勒紧了马缰，一副咬牙切齿

　　延陵无回过头去，见那仪仗坠帘依旧合着，平静安然。
　　延陵无看不出异样，转回头去，一双纤纤玉手挑开窗边帘幔，抬起眼往远处看去。那处恰恰便是刚才那方屋瓦。柔和的双眼注视了片刻，愠怒一闪而过……

　　萧坻卤簿行至王工，苍渊王亲自出迎，“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萧坻王亲临苍渊，朕心甚悦！”

　　林纡襄自仪仗行出，脸上挂着最适宜的笑容，一朝女帝，将为王者的傲气与千秋绝色融合得极为和谐，开口，自是仪态万千，“苍渊果真泱泱大国，宣德帝治理方明，物阜民丰，真叫朕看了好生惭愧”

　　苍渊王又是一阵大笑，“萧坻王过谦了！朕对贵国民风素有耳闻。萧坻地处南方，气候宜人，民风淳朴，乘坚策肥，想必定是萧坻王治理得当的缘故”

　　两位君主于殿前一阵寒暄过后，才姗姗入殿，苍渊王为林纡襄设座于宝阶之侧，以示尊贵

　　两位落座，朝臣列席，又是好一顿国事会晤，听着萧坻似有亲近之意，君臣皆喜

　　“朕此次前来，也未备厚礼，只一件薄礼相赠，小小心意，还望笑纳”说着，林纡襄像侍女抬手示意

　　身旁侍女见着，来到阶下从随侍手中取过一方古朴木盒

　　“喔？萧坻王所备之礼又怎会薄呢，朕倒是兴趣满满呐”

　　林纡襄从侍女手中接过木盒，也不急着打开，向苍渊王款款道来，“此物乃我朝先人于百年前所得，一直供于萧坻王宫桂华斋顶层，百年来都未有启封，月余前朕无意间发现还有此物的存在。立时便觉其与苍渊国一位名士甚是相配，便借此机会带来相送”

　　“有趣有趣，不知是我朝哪位名士啊”西炜枫好奇发问，心下寻思，多半也逃不过那几人了

　　林纡襄看向西炜枫的方向缓缓一笑，“二殿下玲珑剔透，定一看便知”

　　林纡襄做了个要启封的动作，大殿之上便静了。见她右手托住盒底，左手绕到前方环扣，轻轻开启

　　一阵耀眼的光芒随着木盒的开启直泻而出！白日却犹如夜晚赏桂，锦盒大开，里头的物件似是一件衣裳。

　　林纡襄取出其中之物站起身来，轻轻一抖，一件月白长衫豁然而出！

　　怪了，这长衫极轻薄，像件罩衫，又从里到外都透出月华般的光泽，天下之大，倒不知有哪匹布料有此质地。饶是延陵无也觉新奇，天蚕丝已是三十三重天内第一料，却也未有此般光亮的特性

　　再凑近看，就察觉那并非棉麻缎锦之类，质地更像动物的皮毛，可又哪有动物皮毛所制的衣衫如此轻巧透薄的？

　　“这是……”苍渊王伸手指向林纡襄手中长衫，狐疑发问

　　“此物名作‘月狼瑬云锦’，取材为传说中的月狼一族。相闻月狼是生活在圆月下的妖狼，可化人形，异常难狩。当年名动萧坻的猎者‘酩豹’带其数十名徒弟一道去寻找这传闻中的月狼族，不知用了何等方法，足足猎得一十七头还未幻化成人的幼年月狼，献予当时的君王。君王大喜，又遣全国最有名的六位绣师，花了足足半年时光，才制得这件‘月狼瑬云锦’。此衣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可作护身之用”
　　林纡襄将这月狼瑬云锦的出处道得明明白白。这一件宝物，足可称之为国宝了，她又为何要将这等宝物轻易送人呢？

　　当延陵无听到“月狼”二字时，便是一愣。月狼一族，是狼族一脉中最强大的种族，体型较之普通狼族至少在五倍以上，即便是幼仔，也足有普通成年公狼的体格，又怎会轻易被人类猎杀十余头，这里面，定还有文章

　　苍渊王还未回应，西缄攸冷不丁的开口了，“此等宝物，萧坻王出手还真是慷慨”

　　“九殿下哪里的话，宝物也得配得国士才称得上宝物，这月狼瑬云锦置于桂华斋高阁内也只是珠玉蒙尘，倒不如赠予相配之人，不枉一番艰辛所得”，这话是对着西缄攸说的，而眼神却有意无意朝着延陵无而去

　　西缄攸自见了这月狼瑬云锦便有些愠怒，那句一看便知，果真是一看便知！苍渊上下，有哪个人穿白衣能胜得过延陵无。这意图，未免明显得叫人不爽！

　　感觉到那两道明显带着不满的眼神，林纡襄只自顾自笑了笑

　　看出了林纡襄的意图，西缄攸也不扭捏，“父王，想泱泱苍渊，除了本宫的客卿，还有何人配得上此宝物呢”，西缄攸笑意中带足了傲气，言下似也在暗示，除了只有延陵无配得上月狼鎏云锦之外，世间也只有自己配得上延陵无，那份霸道，不禁令林纡襄控制不住面上的笑意转为冷峻

　　“朕也是如此想的！白衣最是绝色，世间非延陵爱卿莫属！”苍渊王笑着接下西缄攸的话，自是看向了延陵无

　　一时间，满朝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延陵无身上。
　　延陵无不由得低下头去浅浅一笑，心道西儿不愧是西儿，连醋也吃得这般霸道

　　只听着林纡襄语气间化开无边的温柔，“延陵客卿当世称绝，配得上这件衣裳，万望莫要推辞朕的一番心意”

　　延陵无不禁抬头看她，这个今日才见的人，不知为何总让她生出熟悉的感觉，但她又如何也想不起何时何地有见过

　　西缄攸大怒！延陵无竟对上林纡襄的眼睛便呆了！
　　可大殿之上，她储君之尊又不好即刻发作，“是啊，萧坻王美意，客卿你定要接受！”说着上前一步拉过延陵无的手臂，不经意间狠狠剜了她一下！

　　延陵无吃痛，终于回过神了，看着那吃起无边飞醋的人儿，不顾在大殿之上，朗声便笑开了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惊艳怔愣

　　“萧坻王既是好意，在下便不托辞了”说着，上前自林纡襄手中取过了锦衣

　　延陵无抖展穿上，挑出压在衣襟下的长发。月狼鎏云锦在天蚕衣的衬托之下，光华更是夺目！衣袂飘忽，血发轻扬，美得叫人心魂颤动……

　　“当真是配得，配得”林纡襄忍不住赞叹起来，醉了般眯起眼，唇边笑意渐浓

　　一阵抽气寂静过去，不曾开口的虚小王爷出场了，“纡襄有宝贝，我也有！”

　　“噢？今日还真是好事成双了！”苍渊王喜悦之情更甚

　　“请陛下传本王小厮携礼上殿”，虚辰两步上前，偷瞄了西缄攸一眼

　　“快传！”苍渊王一挥广袖，殿外即刻有一随侍捧着一狭长锦盒上来

　　虚辰接过锦盒，双手捧住来到西缄攸身前，示意她打开

　　西缄攸自然晓得虚辰那些花花肠子，只是锦盒开启，里头竟是一柄长剑？

　　剑身紧紧裹上了布帛，西缄攸取出扯下，剑鞘呈焦墨色，剑柄黑中透紫，柄鞘交处已生了铁锈融在一块儿，许是多年未曾启封使之已然锈蚀

　　“此古剑名为‘苍紫’，乃前朝圣王之时，天下第一铸剑师——若顷子所铸，若顷子得天外奇石一枚，又淬入上百处子鲜血，终得此剑。此剑兼具灵性与魔性，不出鞘，出鞘必饮血！当时天下只得圣王一人能够驾驭，觊觎之人皆遭其反噬而亡，自鸠其血。圣王身后，此剑便由我虚家代代传承。也曾有虚家人尝试驾驭，但都未得好果。因此虚家家主便将其封存，至今已有数百年，直至月前藏剑阁突遭雷击。断垣之上惊现四字——苍紫获主！不下复又消失，四字皆是墨紫浓深，我即刻便想到了攸，这便请示母王前来苍渊！”

　　“原是如此”苍渊王频频点头，觉得奇妙

　　“祖上曾传下一言。苍紫出世，化蚀弥新。若攸真能启封苍紫，说不定就是这古剑的主人呢！”

　　苍渊王觉得言之有理，“攸儿不妨一试”

　　“是，父王”西缄攸也对这剑极感兴趣，而且她习武至今也没有衬手的兵器，今日说不定就是机缘所在。

　　凝起周身内力尽数运到双手，发力拉扯，只见苍紫果真发出阵阵低鸣，随即斑驳锈蚀剥落！然而，剑鞘脱离七寸之余，却不见下文！
　　西缄攸再试！
　　剑鞘却像生在剑上一般，再拔不开！

　　“怎会，难道连攸都无法成为苍紫的主人吗？”虚辰惊讶又失落地看向纹丝不再动的苍紫

　　“此剑乃天外奇石铸身，辜岚栎以血养之，想要苍紫认主，只有它认定的血才可以”延陵无盯住着那斑驳剑身，似乎知道各中门道

　　西缄攸眼神落回苍紫剑身之上，这柄古剑被锈蚀爬满了全身，脱落之下隐隐显露出锋芒毕露的光华。
　　西缄攸看得入神，恍惚间，仿佛听见苍紫与她说话，叫她开启它，叫她把它带回这纷繁乱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西缄攸身上，只听周遭惊呼之下，九殿下以疾速将自己的右手狠狠压在了苍紫锈蚀的剑刃上！
　　那开启的七寸剑刃刚巧落得下一方手掌，西缄攸发狠一握，腥稠顺着剑身汩汩而下！

　　剑身猛摇数下，铮鸣不绝！伴随剑身上所有锈蚀炸裂开来，一道紫光直冲銮顶，光华万丈！
　　众人惊叹此番奇景之时，延陵无上前一把握住她手心，深可见骨的伤痕瞬时便痊愈了

　　西缄攸顺势抽出整柄剑！通体玄紫，周身弥漫着一层墨色紫光。“铮铮”鸣声，苍紫已然认了西缄攸为其主。
　　西缄攸一身棠紫朝服，手持墨绀色的名剑而立，眼中纵横傲睨之态毕现！俨然帝王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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