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斋随笔

　　十里桂花香
　　这次国庆长假回家的路上，不经意间，又闻到了桂花的甜香。远远地，不着痕迹地漫开来，等到察觉时，已是沉醉其中。
　　是到了桂花盛开的时候了。虽然时下有“八月桂花”一说，但她真正的尽情绽放确实在九、十月份。于是乎，古人又有“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的说法。也就是说，三秋桂子方是她一生的顶点。所谓“三秋”，就是秋天的第三个月，农历九月。如此算来，今日便是那赏花的佳节。
　　折那一枝金桂，置于瓶中，凝眸痴看间，不觉许多往事一一涌上心头。说是“许多”，其实也不多，毕竟童年于我而言，已是如那隔着重重云雾的海外蓬山般暧昧不清了。

　　犹记得小时侯认为最神秘的地方是自家老宅的碗橱，旧旧的漆着班驳的绿色油漆。这个犹如宝箱般的柜子里有着许多奇妙的东西：端午吃咸鸭蛋用的五色丝线袋、暗红色粗铜线打的小勺子、可以刨苹果皮的刨刀……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那瓶用糖蜜过的桂花。这可是比哈里·波特的魔药还奇妙的东西，原本味道一般般的元宵、酒酿，只要加了那么一点点这个，味道马上不一样！连平时不爱吃的糯米粥也能变得充满诱惑力。那真的是一种奇妙的味道，不仅仅是一种甜香，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的味道。该怎么形容呢？那就像是一种幸福的味道。是的，一种幸福。一种年幼的我一边捧着汤碗吃甜食，一边看着父母在昏黄的灯光下做家务时，那种安定踏实，确定这一刻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幸福。
　　我从小就是个极爱甜食的主儿，这家中的桂花，可是一年都少不了。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妈妈就会从单位里收来一大捧桂花，像个小山似的，我就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细细地挑拣。我总是挑得很仔细，连妈妈都会受不了，但我依然执拗的认为，只有最娇艳的花儿，才有最醉人的香味。有时，挑着挑着，就会有极细小的虫儿从花心里蹿出，一眨眼工夫又不知去了哪儿，而我也不怎么为难它们，因为我知道，其实从被这香味迷惑这一点上来看，我和它们都一样。
　　虽然三秋桂子香飘十里，醉人无数，可历代传世之作甚少。只因咏花，有梅兰莲荷专宠于前，悲秋，又是明月傲菊先行，这路边寻常的桂花，竟是空有醉人之香而无留人之力。许是太过普通，虽香传四方而无高洁傲骨的缘故罢。
　　自古美人如花，敢以花喻人，以人比花。秋菊冬梅孤兰，皆乃世之奇女子，艳倾天下，才惊世间。世人虽有曹子健之风流才学亦只能远望观止，惟有一篇《洛神赋》叹之叹之。世说“美人如花隔云端”，非春风得意才华横溢不能相与。而这一枝桂花，便是如那年方豆蔻的邻家女孩倚在门畔欲语还休的娇态。没有“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的高傲不可方物，也非“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刚烈决绝，却自有一段自然而然的风情流露。试想，夜半读书苦寒之时，“红袖添香暗销魂”难道不是另一种比仰望高岭之花更风流旖旎？那是最真实但也最唾手可得的幸福。邻家早已芳心暗许的少女，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结发之妻，默默跟随，纵使贤惠之名已香飘十里，却始终难得夫君的一次回眸。也许直到耄耆之年，才会发现，那相伴多年不离不弃的老妻，方才是心中最重。这就是桂花的故事，平凡，付出和等待的故事。
　　那飘零一地的金黄，何时才能等到世人的倾心？抑或，只有善感如我的女子，才会在这样风雨初霁的傍晚，对着斜阳下的一枝金桂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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