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外

　　德妃这几天天天被召去侍寝，心情好的不得了，自然对我们这些下人也要宽松些。所以现在的我闲得不能再闲了。当然，这么难得的闲日我是不会放过的。
　　第二次到静轩这里来的时候，我在这宫里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那。最后她只是笑着说：“看来你还真是有心。”
　　我苦笑，我是有心，但是我没记性。我拿出当年背近代历史的狠劲，也不能找到这么弯来弯去的路。我天生就是个路痴。
　　今天，我准备再次挑战极限。但这次我带足了干粮。免得找不到路，在外露宿饿得没饭吃。德妃的贴身丫鬟之一金玉对我笑道：“我看你啊，不是去访友，而是搬家！”我也只是无奈地对她笑了笑：“谁叫咱天生就笨呢！得做好双重保障。”
　　扛着这么一个大包，我上路了。可是刚一出永和宫，我就变成了没头的苍蝇。为什么故宫里没有路标啊？看来是在现代待久了，过度地依赖路标，今天我终于尝到了恶果。
　　“谨姑娘这是在干什么呢？”背后那遥不可及的声音传了来，却又那么熟悉。
　　缓缓转过身，那张熟悉的面容，即使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仍然拨动了我的心弦。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冥冥之中，透着股寒冷。
　　我款步上前，轻轻摆动着群尾，微微弯膝，“给四贝勒请安。”粉面胭脂下深深地露出一个酒窝，似乎融进了我所有的微笑，可是酒窝之中，始终藏着一片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回四阿哥，这是往宫中一位故人处拜访。”
　　“敢问这位故人姓甚名谁，在何处？看姑娘六神无主的样子，像是迷路了。”
　　又来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了他半天，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姑娘不用害怕，只需说出其住房特征即可。”他担忧地看了看我，刚刚的冰冷神情顿时在这眼神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心里暖暖的。
　　“谨儿。”他见我仍不说话，疑惑地伸了伸脑袋。
　　“啊……”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叫我。“她园中有许多花……”还未等我说完，他的脸上已是一副了然的表情。“还有……”我无助地挠了挠脑袋，其他特征我也想不起来了。
　　“是卫贵人那吗？”他趁我不备，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卫贵人？卫贵人……这咋听着那么熟悉呢？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我连忙跟上脚步。怎么这宫里的人都一个样？四爷这样，静轩也是这样。
　　他领着我，在皇宫的走廊里转来转去。我也不敢看他，只是在他后面低着头，看着他的脚，和自己的影子。午后的太阳特别灿烂，连影子周围的微光都那么刺眼，不知不觉地笑了。又是一个午后呢，还记得在若干天前的一个午后，我在寺庙遇见了他。稍稍抬起头，我看了看胤禛，目光柔柔的。
　　“四哥。”
　　我和胤禛同时向前看去，下一秒我再次低下了头。是他。今天的他虽然还是穿的皇子的服饰，可是却是全白色的，似乎在祭奠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整理好自己的笑容，抬起头，我镇静地说：“八贝勒吉祥！”绚丽的阳光从我的身后射来，在我的前半身形成了一片阴影，在灿烂微笑的酒窝处，汇聚一点，发散着耀眼的光芒。
　　他微微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然而，那微蹙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想法。
　　他在难过。心蓦然一痛，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心底涌起了淡淡酸意，一直泛滥到鼻头。
　　“八弟这是走哪啊？”只有四阿哥在一旁如若不闻的样子，懒散地说。
　　“进来甚是挂念额娘，所以便来瞧一瞧。”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我看见四阿哥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跟胤禩一样，也只是一瞬。“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走吧，我也好久没见过额娘了。”他嘴角稍稍弯曲。转过身来对着我，与胤禩一前一后的走着，越过了我。
　　奇怪，不是要带我去找卫贵人吗？我站在原地没动，胤禛转过头来，无奈地看了看我，“后面跟着！”那话语里带着点不可违抗的命令口气。
　　我撇了撇嘴，加快了脚步。

　　殊不知，在宫墙的拐角处，鬼鬼祟祟地立着两个人影。
　　“陛下，你看，那不是……”李德全在旁边轻声说道。
　　康熙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那三个交叠的影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倏而，他笑了，牵动着面上的肌肉，“扑哧扑哧”地笑着。
　　我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景象，相信那两位也不会注意到。不过现在虽然艳阳高照，我却感觉寒意非常。前面的两个人若有若无地交谈着，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氛。
　　似乎连空气也变得十分尴尬。
　　要到了。
　　但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就提一分。这里，……
　　直到看到那间建筑，我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这里，不是静轩的住处吗？怎么会，是胤禩他额娘的居所？
　　等等，他额娘？卫贵人？卫贵人……难怪。这才想通，胤禩的母亲是良妃，而未来的卫贵人就是良妃。
　　尽管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我还是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她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没有身份的尊卑，没有辈分的高低，只是朋友。
　　院子里还和之前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娇艳欲滴的梅花傲立着，与背后的雪景成为鲜明的对比。午后的烈日照耀着，让人觉得极度的刺眼。
　　“额娘。”胤禩叫了一声，随即才走进去。他一直是个懂礼貌的人。胤禛在胤禩后面。我正顾自欣赏那盛开的腊梅，被他们这一阵脚步声叫醒，才悻悻跟了进去。
　　卫贵人盈步而出，胤禩胤禛各请了安，她只是淡淡点头。看到我在后面低着头，料我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于是她迎上前，轻叹：“丫头，怪我吗？”
　　微微抬起头，我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不管你是何人，我只知道，你永远是静轩。”带着淡淡的微笑，我投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里似有什么在闪动。过了良久，她轻启朱唇，沙哑地说：“好。”话毕，则转过身，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坐吧。”这话是对胤禩胤禛说的，也是对我说的。
　　我心下感触，卫贵人与其他妃子不一样，旁人见了胤禩胤禛这正得宠的两人，都是忙着巴结。即使胤禩是她的儿子，可胤禛不是，但她素来心高气傲，不屑做这些，就如同，那院子里的梅花一样。
　　胤禩和胤禛找了分别离他们最近的红木椅子，坐了下去。卫贵人甚是有心，知道现在是寒冬之时，便在椅子上垫了一个软软的垫子。我坐下去，甚是惬意，也不再正襟危坐了，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椅子上。
　　“这丫头，在我这就是不见外。”卫贵人轻笑道。
　　“那当然喽，也不看看这是谁的房子，我跟您有啥见外的。”完全不把卫贵人的话当回事，我回答道。
　　胤禛胤禩二人有些许吃惊，也许是吃惊我怎么会和一向不与外人交谈的卫贵人这么舒适。稍稍过了一会，胤禛便仍挂上那副冷冷的表情。而胤禩……我不忍再看下去，垂下目光，不再去胤禩那失落的表情。然而心却是没来由地痛。我蓦地有一种想捂住胸口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去。努力提高自己嘴角的弧度，让它不要坠落下去。
　　屋里静静的。
　　我意识到了这诡异的气氛，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墨轩。”我再次注意到了茶杯上的这两个字。墨轩？记得第一次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个茶杯。静轩，墨轩。难不成“墨轩”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心下了然，墨轩一定是一个与静轩关系不浅的男子。
　　神色忽然变得很暗淡。即使已经嫁作人妇，仍然牵挂着对方，这是一段怎样坚贞的爱恋。难怪康熙不待见她。
　　那我呢？面对那个爱我的胤禩，他是否仍然如初？也许再也不是了……我和静轩不一样。我的这段情最后的结局就是放弃。可是我真的放下了吗？
　　我垂落着眼眸，胤禩则平视前方，似乎想通过某一点，看穿什么……胤禩淡淡地饮着茶，紧紧抿着嘴唇，隐忍着。
　　卫贵人静静地坐着，看看我，又看看胤禩，最后看了看胤禛。“我有点累了，你们两个自己出去走走吧，谨嬛留下就可以了。”十分恰当的，她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发话。
　　胤禛胤禩分别点了点头，便告退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谨嬛。谨嬛。”静轩唤了我好久，我才回过神来。她轻叹：“年轻就是好啊，谁不曾年少轻狂过呢。”
　　她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墨轩，也许墨轩就是这样一位让她年少轻狂的男子。
　　“谨嬛，想必你也看到了。”停了好久，她才接着说，“墨轩，是我的哥哥。”
　　我一怔，不管怎么料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早该想到的，静轩、墨轩，都是以“轩”结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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