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送的美艳娘子

　　铺天盖地的藤蔓中，刀光剑影闪过。像是蜘蛛织的一张大网，想要将里头的人永远困住。

　　怨念四散，同河底那次不一样。这次的怨念中，包含着七情六欲中的爱情。

　　小慈吸收着花妖的怨气，体内不安分的力量蠢蠢欲动。与此同时，她看见了花妖走马灯似的一生。

　　匆匆而过的画面里，出现了两张截然不同的女人脸。

　　一张平平无奇，一张惊艳至极。

　　小五是水云间最不起眼的小丫头。她出生的时候，脸上带了一块胎记，从右眼下方蔓延至耳后，细看甚至有些可怖。

　　小五的父母生了五个孩子，本就如履薄冰的家里，已然养不起这个面容有损的孩子。在一个冰冷的雪夜，父亲一狠心，就将她丢弃在了桥洞下。

　　那一年，小五只有八岁。她在桥洞底下等了一整天，爹爹终究还是没来接自己。只有哥哥吃过的糖葫芦，也成了奢求。

　　小五知道自己长得丑，从来不敢抬头看人，为了让父母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家里的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

　　可还是被抛弃了，就因为这张脸吗？连亲生父母都不要自己了。

　　她准备自己走回家。雪色中的百花镇大得令她害怕，哭了一夜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倒在一处大宅子旁，耳边落入了一个女人幽怨的声音：“白白养了你这么久，连朵花都不会开...”

　　那是一盆生意盎然的绿叶，枝叶繁茂，却不见一朵花苞。

　　小五家里也种了不少花，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盆花开一现的昙花。

　　“你也和我一样，被丢弃了吗？”小五抱着这盆花，突然有了一丝支撑。

　　她还算幸运，没有冻死在这个风雪日。那时的水云间还不算出名，妈妈落梅见她可怜，犹豫片刻，将人带了回去。

　　左右这是个能干活的丫头，丑是丑了点，不过也省了工钱。

　　小五抱着昙花，自此在水云间扎了根。

　　作为最低等的丫头，谁都可以使唤她。为了在这里生活下去，小五一贯任劳任怨。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年间，丑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她精心照料的昙花，还是没能开花。

　　一人一花睡在最角落的小房子里，小五每日都要忙到很晚才能休息。

　　这里是青楼，最不缺胭脂水粉。有好心的姑娘瞧她脸上的胎记吓人，便给了她一盒水粉，用来遮掩胎记。

　　小五如获至宝，上完妆那日，她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一直不敢确定，镜子中这个清秀的姑娘是她自己。

　　若是没有这块胎记太多好。

　　她的渴望与日俱增，却没有人可以倾诉。于是只能抱着昙花，诉说着心中渴求。

　　世上之事，总归逃不过一个劫字。

　　那日，小五去给水云间的花魁娘子送茶水，喝醉酒的客人鬼使神差下，看中了小五。

　　气得花魁娘子当众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水粉，露出的胎记，不出意外将客人吓了一大跳。

　　谩骂的话语入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数道目光盯着小五的右脸，仿佛一把把锐利的刀刃，扎得她生疼。

　　屈辱的泪水落下，她再也忍受不了，拿起碎茶盏朝着胎记猛地割下，试图将这块纠缠了她十几年的胎记彻底抹掉。

　　惊呼声和嘲笑声并起，看客只当只是一场热闹，可对于小五而言，这些人让她遍体鳞伤。

　　与其这般痛苦的或者，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样想着，当夜就准备悬梁自尽。一个丑丫头的死，并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愿来世，她能变得好看一些。

　　脖子套进绳里，只要一蹬脚，就能永远离开这里。小五闭上眼，右边脸的血肉模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热的白光将她救下。

　　能入姻缘堂的花，本就非凡品。经过十年的相处，昙花吸收了小五的喜怒哀乐，逐渐有了灵性，如今因为担心小五死去，他孤注一掷，突破自我，修炼成人形。

　　再次睁开眼，小五对上了一张俊秀清朗的脸。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死了吧，才会出现幻觉。

　　眼前人的眸光如此灼热，让她下意识捏住自己的腿，疼痛传来，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你是谁？”

　　“我我...”昙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明白。只是将将目光停在了那盆空空荡荡的昙花上。

　　妖魔鬼怪之事，向来只是传说，可真得遇见时，小五除了一开始的害怕，后面就剩下被仇恨席卷的报复。

　　上天既然收回了自己的命，那么她就要让所有嘲笑、欺负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昙舟爱慕她，守护着她，对于小五提出的一切要求都言听计从。他不知道何为好坏，但凡小五说的，他都会尽力做到。

　　改变，是从一张美人皮开始的。

　　在昙舟的记忆中，他在从前那个园子里，隐约见过一个美人。

　　仅是匆匆一瞥，就让他铭记多年。

　　照着那个美人的模样，他用妖法绘制出了一张七八相似的美人皮。

　　小五如获至宝，有了这张皮之后，她再也不是水云间丑陋不堪的低贱丫头，她要成为花魁，做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一夜之间，她摇身一变，跃入众人眼中。从前的鄙夷、不屑，变成了而今的惊艳，爱慕。

　　自尊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满足。小五发誓，她再也不要变成丑八怪。

　　后来妖术反噬，为了维持容貌，昙舟只能用少女的精血来修补美人皮。

　　杀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没了一开始的负罪感。只要小五能开心，死几个少女算得了什么。

　　可小五真的喜欢自己吗？

　　昙舟问过她，得到的都是假意的敷衍。变成人的日子久了，他渐渐可以辨别哪些话是真的，哪些笑只是敷衍，也就越来越厌恶成为人。

　　就如小五渴望美貌一般，他想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归隐山林，不再为虚妄左右。

　　眼前的女人越陷越深，她美丽如精怪，一颗心早就被欲望侵蚀，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于是，昙舟想到了情果。

　　只要小五吃下了果子，也许就能舍下眼前这些虚荣，和自己一起归隐山间，做一对平凡夫妻。哪怕只有十年。

　　为了得到情果，昙舟越发刻苦修习。姻缘堂里到处布满了结界，硬闯未果，他索性迷惑住了一个侍女，借她的手，摘到了果子。

　　却不想被江煦几人阻扰。堂主是个十分记仇之人，修为深得可怕，昙舟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连着几日劝说小五放弃花魁的身份，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虚荣，前往姻缘堂演奏。昙舟知晓她可能有去无回，才拼了命将闯进姻缘堂。

　　皮相对于世人而言，真的这般重要吗...

　　小慈回过神，看向被藤蔓纠缠住的几人。花妖膨胀的妖力，似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你竟然从土里面被挖出来了？”耳边疯癫的声音响起。

　　是盏雾，她披散着头发，眼神可怖。

　　“多美的一张脸，要是我的就好了。”手里的匕首猛然落下，小慈猝不及防，脸被划开一道口子。

　　霎时间，汨汨的血液糊满了整张脸，女儿的尖锐的笑声炸开在夜色里。

　　下一刻，就被一只手扼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小五，你就这么想变漂亮吗？”

　　这个名字宛如一把利刃，扎在盏雾心上。站得越高，她就越在意自己从前的身份，为此花了多少力气，才让那些知道太多的人消失干净。

　　眼底盛开的怒气，在见到接下去的一幕后，化作惊恐。

　　少女脸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就连血丝都不见了。喉咙底的声音被遏制住，只余下一双瞪大的眼睛。

　　小慈不再看她，将人拖到花妖跟前。随手一挥，就斩断了数根藤条。

　　“把人放下，不然你的小五可就没命了。”

　　听此，原本暴戾的花妖直冲冲朝着小慈看去，见到她手上神情痛苦的女人时，忙哀求道：

　　“别伤害她！我放人，现在就放！”

　　江煦几人这才感觉身上一松，连喘带咳，胭脂水粉糊了一脸，十分狼狈。

　　花妖变回人形，站在小慈面前，神色紧张，白衫上布满血丝，今日一战，他元气大伤，今后的日子也只能找个山洞，休养生息。

　　小慈看着他眼底的祈求，回想起那些零散片段，眸光泛着异色。

　　她并没有打算放人，而是凑在盏雾耳边说道：“眼下，你的命攥在我手里，若是想活，就得杀了你眼前的这个男人。”

　　盏雾忙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暗色的丝线如鬼魅般攀附在女人手上，这是小慈给她的武器，只要刺中花妖的心脏，他就必死无疑。

　　如若不然，死得就是她自己。

　　松开手的瞬间，昙舟满眼欢喜的张开双臂，想要接住飞奔过来的小五。

　　下一刻，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了他的心口。

　　眼眸里的欢喜被惊恐占据。

　　他错愕的看着眼前人，蠕动着嘴唇问：“为何？”

　　“别怪我，你不死，死的就是我了。”盏雾颤抖着双手，迫切的想要杀死这只妖。

　　心口剧烈疼痛着，倒不是因为被刺中，更多的，是不甘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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