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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文II（已完结）
3
当然，那个大白没有领会猫语的本事，他仍是步步向我靠近，直到我亮出了獠牙，朝他低呼一声，他才止住了脚步。
近看才发现他确实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狗，通体雪白，深黑的眸子渲染着一种傲气，一种动物种群里唯吾独尊的傲慢和冷漠。他虽然站着，但他给我的感觉好似高高在上，让其他物种亲近不得。他的体型是我的两倍，仰头看着他，确实很难受。
“你的戒备心很强”他突然说。
我猛地吓了一跳，为何我能听得懂他说的话，莫非我天赋异禀？
“对于防范小人，我还是很有心得的”我扯去了防御的姿势，侧过身，继续数第一百零三颗星。
他没有吱声，学着我，侧转身，望着漆黑的苍穹。有些讨厌的家伙，故作风雅，不过我没有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今天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
“老兄，你闲事管多了，有空关心你的肉骨头吧”我懒懒地伸个腰，迈开四肢，准备回房休息。却不料，他的脏爪子猛地伸出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斜眼望着他，“想猫狗大战吗？我今天没那个兴致，你约个时间地点，我一定去”
他竟然轻笑出声，“你真是只很有意思的猫”
“谢谢，你也是只很奇怪的狗”
我们互相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的话，然后我一个闪身，蹿回了房内。
那个白色的身影又在房顶上呆了很久，然后默默地离开。有些无趣，不过我对自己听得懂狗语还是抱欣喜若狂的态度。因为以后，我可以把他们骂回去，如果他们胆敢欺负我的小母猫们。
主人已经睡了，地上一堆七零八落的衣服，估计她玩够了没有力气整理了。
真是的，作为一个女孩子，竟然那么不会打理，我看看她的橱柜，衣服倒是挺多，就是没有一件是叠得整齐的。叹口气，把她扔在地上的衣服铺铺平整，我朝着她床的方向，就地而眠。
作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面，我清晰地看见主人和那个霍骗子手拉着手在马路上走，怒火中烧的我一拳就把他撂倒了，我正惊讶于自己的力量无穷之大时，才发现自己挥舞出去的竟然是拳头而非爪子。主人看见我的刹那，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五官纠结在一起，花容失色，大叫一声。我转头，透过马路旁店铺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发现自己穿了件白衬衫，上面有点点棕色，一如我的毛色。只是那张脸，还是我的脸。猫脸人身的怪物，果然会吓坏主人。
我刚想上前去安慰她，想把她抱住，却发现自己越缩越小，直至变成我习惯的毛茸茸的爪子，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又变回来了。可是主人看我的眼神已不再是平日里的宠溺，而变成彻头彻尾的惧怕。我刚想开口说话，就发现自己醒了，仍是在那堆松松垮垮的衣服上，整个世界仍是一片漆黑。
“阿咪，你说霍医生好不好呢？”我听见睡梦中的主人轻喃了声，翻了个身。
不好，我如是想着，可是我无法告诉你。
夜色更深，雾气更重，黑压压的云层遮盖了月华。希望明天下暴雨，取消一些本就不该有的约会，我如是想着，继续安然入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压了个重物，睁眼，才发现是主人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抱上了床，真是不矜持的女孩子，随便和男生一起睡，虽然她还帮我洗澡。
现在的女孩子真主动，我完全无能为力。
一看窗外的太阳，艳阳高照，似乎已经过了正午，应该是错过了约会时间，我正窃喜的时候，主人“哎呀”一声，翻身起床，然后在屋子里鸡飞狗跳地换衣服。脸没洗，牙没刷，头发只随便地捏了几下，完全没有形象地出了门。
当然，她换衣服的时候，我很自觉地把头扭过去。所以说我是一只很有自觉性的猫。
又一次闲得无聊，我熟门熟路地爬上屋顶，却不想，看见大白在不远处等着我，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势。心里立刻又无数火苗蹿起来，
“老兄，你的地盘在那头”我挥舞着我锐利的爪子，直指对面房顶，
“不要妨碍了大爷我晒太阳的心情”
他朝我微微一笑，胸前的白毛在风的吹拂下更显得威风凛凛。我承认，在毛发的长短上，我确实输给了他，虽然我再同类中绝对是佼佼者。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哦？有事吗？”我仍是远远望着他，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他该不会带了他的小弟来捣乱吧？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如是说，然后就跳下房顶。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在后面大声问，这家伙的自负太令人讨厌了。
“因为我没有恶意”
阳光下，草地上，他的身影仰头望着我，漆黑如星空的双眸中映出我的倒影。
去就去吧，反正他又不会吃了我，再说我也是男的，他也没法占我便宜。如是想着，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速度很快，我不得不承认，物种间是有差距的，特别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过很快，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大概是心有余力不足吧，就这样，我慢慢赶上了他，觉得自己没有给猫家族丢脸。
目的地是一个喝下午茶的地方，就在离小区不远的地方。
我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穿着粉色洋装的主人，笑得正欢，用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她的对面，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霍败类。
他们坐在咖啡馆的外面，露天的桌子，宜人的温度，但我却觉得今天燥热无比。
此刻，大白就在我的旁边。而经过我们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确实，一只猫和一只狗并肩而立，确实是够古怪的事情。所以，这种异常没有持续很久，就被打破了。
我清楚地看见大白亮出獠牙，向我扑了过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主人一路狂奔。
大概是我没掌控好力度，我猛地飞窜上桌子，扑向主人怀里。那个霍败类正好端起一杯咖啡，被我这么一惊，一杯滚烫的咖啡全翻在他的白色马夹上，映下一片深棕色的污迹。
主人慌了，把我抱在一边，手忙脚乱地替霍败类擦着衣服，脸蛋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我安静地站在一边，望着不远处的大白，面无表情。
显然，那个男人气坏了，一把推开主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扬长而去。我想说，你好歹结完帐再走嘛，真是一点没有绅士风度。
最后，一片狼藉中，主人抱起我，朝家里方向走去。
我对着角落里的大白，比了个耶的姿势，摇着尾巴，看着主人。
这三年多来，我从来没见过主人这副表情，她虽然在笑，眼睛里却不停有物体掉落，滚烫的，打在我的身上。她紧紧地抱着我，什么话也没说，一路低头走回了家。
那晚，破天荒地，她没有让我进她的房间。只是在她低头帮我倒食物的时候，我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话，“阿咪，你毁了我的初恋”
主人的语调冷冷的、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温暖。在她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如此明晰，无所遁形。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好似一片厚实的乌云，笼罩了她整个人。
又是一个睡不着的夜里，我什么也没吃，只是再一次借着星星的光亮，爬上了屋顶。
如期而至的，还有那个孤傲的白色身影。
4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大白如是说。
毫无生趣的开场白，我都懒得搭理他，继续抬起自己的锥子下巴，仰望着天空。
“计划是成功了，不过你看起来不高兴”今晚的大白特别聒噪，毫无王者霸气。
“嗯”我敷衍地点点头。
于是，星光下，一只郁闷的猫，和一只闲来无聊的狗，就这样默默地仰望着苍穹，各怀鬼胎。
一阵寒风吹过，半睡半醒之间的我猛地醒来，大白早已不见，想必是早已回去了吧，只剩我孤零零的身影对月长吟。
回头看看那个漆黑的窗户，主人一直不知道，她如果只是把门关住是阻止不了我的进入的，她的窗子和屋顶处于同一水平线，只要开着，我能轻而易举地进去。只是我不想吓坏她，所以从来不搞惊艳登场。只是这样的默契，今晚我做不到。
房里，她已经睡着，脸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泪痕，想必失恋的女孩子都会伤心欲绝吧。我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抱着大加菲入眠，忽然有点嫉恨。通常情况下，这个位置一直是我的，即使我不太主动找她一起睡。
别人都说，宠物时间养长了，会和主人心意相通。我想也许是的，我就郁闷了一晚上，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怎么都高兴不出来。
流光水月映在主人的脸上，她真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虽不惊艳，却是很耐看。长而卷曲的睫毛，嘟着嘴的睡姿，还有长长的香香的头发，突然有点怀念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我如是想着，才发现嘴巴贴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不是平日里的腥味，却是带着一股子芬芳和柔软。我惊得跳开三丈远，刚刚……我竟然……做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话外音：你本来就是兽类好不好）
主人的睡颜依旧安详，我却再无睡意，猛地从窗口跳出，再也无脸面对她。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只是我的心情很糟，望着不远处正襟危立的大白，我更是懒懒地用爪子遮住脸，翻身再睡个回笼觉。
“逃避不是办法”大白双眼直视着我，威严有如兄长。
“切，我不过是嫌女人麻烦，你不高兴我找别处去……”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串银铃般的声音，
“可爱的狗狗，有没有看见我家阿咪？”
我顿时心跳如鼓。
大白站在不远处，露出八颗牙齿，摇尾傻笑着，全无平日里的霸气。
“也是，他那只脾气那么不好的猫，谁会受得了和他一起玩”我听见主人抱怨了一句。
谁脾气不好？我只是话比较少而已。
“不难为你了”主人摸摸大白的头，眼里满是宠溺，
“不过下次看见他的时候，你可不要欺负他哦，因为他总是嘴硬心软”
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
主人走了，大白转过身望着我，眼里蒙了一层霜。
突然，又有人的脚步声走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看见他一定躲得远远的，姐姐担心你被他给欺负了”主人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搭上大白的脑袋上。
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我很温柔的好不好？
“其实我也有错，昨天不该把它赶出房门，他毕竟是一只陪伴我三年的猫，我真是太不对了，朝一只猫发火。要是他愿意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宠他的”主人低着脑袋，认真做着反省，丝毫不介意大白是否听得懂她的话。
万般无奈，我只能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站在太阳底下。
“忽”一声，感觉自己被提着脖子拎了起来，
“你只臭猫猫，离家出走，看我回去不好好揍你！”主人说话的口气很凶，可我看见她的眼睛在笑，还红红的。
下面的大白看着我，一脸好笑，雪白的尾巴摇得更勤快了。
“乖狗狗，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烧肉骨头吃？”
大白突然亲昵地上前，蹭蹭主人的裤脚。我忽然怒火中烧，对他大吼一声，
“拿开你的脏蹄子”
当然，主人没有听懂我们之间的对话，而是把我无情地抱回了家里。
主人所谓的揍，其实就是狠狠的蹂躏，把我抱在怀里，从头掐到尾：脑袋、耳朵、前爪、身体、尾巴……末了，还不忘在我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看你还敢不敢让人担心！”
“啪啪！”又是两下。不过说实话，一点也不疼，但我很想告诉她，那么暴力的女孩子，是没人喜欢的。脑海中又回想起昨晚我偷吻她的画面，脸上止不住的发烧。好在主人起身进了厨房，没有看见我的失态。
经过上午的甜蜜，主人心情似乎好了点，下午去朋友家玩了。于是，我决定去找那个霍败类谈谈，希望他不要玩弄主人的感情，即使他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和他公平地以男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一下。
走在路上，我心事重重，街头的喜庆再也无法占据我的心扉，浑浑噩噩的无力感，就像是要亲手送掉自己最爱的那条鱼。
直到清晰地看见那个巨大的车轮，还有玻璃窗板后霍败类阴笑的表情，我才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一瞬间，很多画面闪过脑海：
三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早上，白雪纷飞中，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
“谁家的小猫啊？怎么被丢弃在路边，真可怜”
她抱起我的刹那，头顶的雪花突然变得晶莹，我从此对她有了依恋。
1岁半的时候，我在地上打滚玩得兴高采烈，一听见微波炉转动的声音，吓得躲在桌子后不敢出来。是她轻轻拉着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我，“不怕不怕，有姐姐在”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是我的天空，是我的全部。
昨天晚上，冷月迷蒙的暮色中，她静静的睡颜下，星星见证了我的慌乱和不安，因为我做了令处惊不乱的自己懊悔终生的事情。
不过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因为我终究不够强大。
我只是一只猫，一只需要被爱却很少爱人的猫。
下世轮回，我希望老天能成全我的心愿，我微薄的唯一的心愿——我想做个人，一个能好好保护你的人。
（清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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