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宫（长安幻夜同人）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秋夕》

　　那是苍白如纸的月光，清冷如水缓缓流淌在花雪烂漫的六曲画屏。

　　似在呼唤什么，画屏上迤逦流动的色彩不断变幻成一簇簇纤尘未染的辛夷花，不断的，盛开、散落、枯萎、腐败於泥土中。

　　清冽而甘甜的香气萦绕在指间，一如异界的萤火，闪烁晕染着四围无比孤寂的暗夜，带着阴冷的奢华。

　　琵琶铮琮幽寂，在末梢却转出无法掩饰的哀凉触感。

　　绛红的一角，如地狱业火般耀眼夺目。苍白纤细的手指，像在徒劳地捉住无望的音调。

　　“我要回来了，请不要忘记……请不要忘记，从前的约定……”

　　幽暗的低讼，融入在了鸦翼织网的夜，吞噬了一切——

　　[壹]
　　如钩的残月悬在秋叶凋疏的梧桐树上，漏断夜深，阒无人声。丹凤门前，一抹红色的身影独自徘徊于暗夜之中。
　　突然，白光一闪，锋利的刀刃与看不见的力量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午夜中回荡。隐隐约约传来轻柔的歌声，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重昏幽暗，永闭寒泉
　　三千夜鬼，三千别绝
　　黄泉流萤镜中冥……”
　　午夜的月光是引导亡灵的光影，仿若这飘渺的歌喉，在暗示着什么——也许，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歌声越发清晰若空明，如水迹般濡染四溢：
　　“骨中狱碟，眸中谎言
　　四天雷注，四天焰舞
　　黄泉流萤镜中冥……”
　　周身的压力愈来愈大，年轻将军额上不禁冒出斑驳的汗。凄厉而绝望的黑，月光不知何时殁了身影，恍若从此与红世隔离，才可不永伤……
　　“可恶……”
　　与年轻将军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清冽而不详的语音：“八重将军遇上什么困难了么？需要在下帮忙么？”
　　随着师夜光清冽的语声，月光一寸寸落回了人间，照亮了司天监清隽秀美的容颜，银色发刀刃的冷漠光芒刺痛了年轻将军的眼。
　　“啧，还不劳司天监大人出手。”
　　“八重将军莫要见外嘛，毕竟这次——是她……”
　　淡水色的眸子并没有看向八重雪，只是淡漠地望向前方，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冗繁的纹路，如精美的人偶。水晕的眸子中掠过一丝似怀似念的柔光，快的，仿佛从未存在。
　　银发术师缓慢的向前走去，静默的灵力与微弱的结界相互摩擦碰撞，在空中交错出了冰片般的细细裂纹。
　　前方出现了一条悠长的小径，淡淡的萤火飞舞在身前，小径上落满了那胭脂薄红的花瓣，带着飘渺的光晕与萤火交相呼应，指引着路人向前。
　　师夜光向后望去，丹凤门早已没了身影，有的，只是蜿蜒像夜的更深处而去的小径，没有尽头。
　　“看来回去的路……已经被阻断了，八重将军，要一起么？”
　　八重雪冷眼望着师夜光。
　　周围的压力早已消失，红色的刀鞘孤单的与薄红的花瓣相望。
　　轻忽如丝的歌声，却字字清晰：
　　“重昏幽暗，永闭寒泉
　　三千夜鬼，三千别绝
　　黄泉流萤镜中冥……”
　　八重雪妖艳的脸上划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司天监大人会有怎样的奇遇……”
　　[贰]
　　轻不可闻的鼓声从前方传来，小巧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白云满鄣来，黄尘暗天起。
　　关山四面绝，故乡儿千里……
　　红衣少年冷漠的望着银发的术师与年轻的将军，墨色的眸仿佛越过两人凝望着遥远的某处。
　　“原来是朱印……”水色的嘴角轻挑，看似傲慢的姿势，左手的灵力却已开始凝聚。
　　“这位少年看似并没有恶意呢。”
　　望着突然出声的八重雪，师夜光不知为何撤消了凝聚的灵力，以极其暧昧的姿势从前方用双臂环住八重雪的脖颈，轻柔的发丝扫过朱红的唇，在八重雪耳边如呓语轻叹。
　　“既然八重将军这样想看下去，那就如君所愿……”
　　敲击冰盏一般的笑声，比雪意更深的寒冷，与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冷漠的对视，由眸中望向心底的，会是什么……
　　“那就有劳司天监大人了。”
　　妖媚的朱唇吐出的确是冷漠如冰的声音，左眼角下的泪痣，更是为妖艳的面庞增添一丝风情。绯红的制服，一如辛夷花的艳丽。让银发的术师不仅再度忆起了那曾经拥有的温柔角落，与那艳丽的花儿一般的名字，引人叹息。
　　“那么，请问把我们带到这里是为什么？”
　　八重雪不再理会师夜光，向前方无言站立的朱印问道。
　　清秀的脸旁，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朱印只是伸出右手的食指向前方指去。
　　“不管什么原因你再次出现在皇宫，但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身为秘书十司天台’的‘司天监’的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
　　半瞌着眸表示明白的朱印，在转瞬间便消失了身影，只留下打着旋的花瓣与银白色的沙粒低低悲鸣。
　　一步步的向前走进，前方端坐在地上的人影渐渐清晰。
　　三重交叠的绯色衣领，由浅入深的一重重绫罗与轻纱围拥着纤巧的人影。
　　师夜光发出一声叹息般的低吟：“辛夷，又见面了……”
　　仿佛工笔画出，完美无瑕的艳雅面容像是有毒的藤蔓，缠绕到窒息……
　　“你不应该再回来的。”
　　带着淡雅微笑的少女轻吐如丝的语声：“但能再见你一面，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夜光……”
　　牵起那美丽木偶少女苍白浅纤细的手，师夜光冰封的眼底不禁泛起极淡的潋滟水光。随着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师夜光的内心，有一处柔软的角落被激起了阵阵涟漪。
　　“我竟然还是忘不掉儿时的岁月，与你一同生活的时光总是快乐而又美好，哪怕你是我的‘柏奚’。或许是因为成为术士的道路上我抛弃的太多，虽然我从未后悔……”
　　墨色弹花的锦衣，飞金孔雀纹的腰饰，寒峻而峭拔的身姿，带着寂灭的气息的师夜光与云霞锦衣的辛夷，静默的站立在疏疏落落的薄红花瓣中，静美的如一对相恋的人偶，不带有丁点的纤尘。
　　“你是怎样回来的？辛夷。”
　　“我啊，多亏了朱印的帮忙才能最后最后再回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同样强烈的思念与愿望……”
　　不知何时出现的朱印站在小径的转交处，不能说话，却带着柔情的目光为两人送去祝福。
　　同样绯红的衣角，却不似辛夷精雕细琢近乎完美的艳雅，朱印如同孤傲的腊梅，静默的守护思念的地方，淡看时光的流逝。
　　“还记得曾经你交我的舞吗？夜光，要仔细看啊。”
　　带着寂默的目光望向辛夷，师夜光的双眸带着烟水晶的脆薄质地。
　　伴着朱印阵阵的鼓声与辛夷飘渺的歌声，绯红的裙角如绽放的大片辛夷花轻轻舞动。、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顾见鄙资，逢君辉光……”
　　[叁]
　　飞舞的萤火，一如黄泉的灯火，随着霓裳舞动，每一个舞姿，都带着绝代的风华。
　　丝缕的阳光从云海中透出，慢慢照亮了这暗夜的寂寞舞台，那旋转的孤独舞步，埋葬死去的灵魂……
　　阳光慢慢穿透那舞动的华裳，如碎金般摇曳，最后被灼目的阳光打碎成薄红的丝缕思念，最终完全归于虚无。
　　轻轻的走进，朱印阖眸望着端坐在地上的师夜光。
　　淡淡的萤火也已随辛夷的消失而变得无影无踪，而散落在小径上的疏疏落落的花瓣随着朱印的脚步慢慢聚拢在一起，拼接成张开到极致的辛夷花。
　　将拼接成的辛夷花如意碎水晶轻轻放在师夜光过于苍白的手中，朱印欠身，而后转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蜿蜒似乎没有尽头的小径也已经消失，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还是在那丹凤门前，还是银发的术师与年轻的将军。只是炫目的日光代替了苍白如纸、清凉如水的月光，还有那——
　　在阳光的照射下，绯红如血的辛夷花。
　　“真让八重将军见笑了……”
　　“师夜光”难得的，八重雪直接称唤银发术师的名字：“悲伤的话，偶尔也要表露一次……”
　　师夜光抬起水色的双眸，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冷冷从水色的唇边流出：“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八重将军，戏也看完了，我就退场吧，殿下，还要召见我呢……”
　　清冷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无声。八重雪微微眯起双眼，发出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
　　每个人都有各自沉浸不出的伤痛。在那孤独长夜亲吻死去的灵魂，也是纪念心中被冰封角落的一种方式吧……一如自己……
　　望着师夜光消失的方向，八重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论是无情的年轻术师，悲伤美丽的“柏奚”，还是遥远凉州的朱印，那怕结局再凄惨，但
　　——都没有遗憾了吧。

　　念匆匆昨夜忆君容今夜丝重重
　　望不尽天涯无处寻阴阳隔几重
　　云中谁寄锦书用一种相思换两处闲愁
　　花自飘零剪断水自流
　　月如勾无言锁清秋欲语泪先流
　　默无言暮雨洒江天几番空作愁
　　看不见君归来兮苍颜华发行吟彼苍知
　　梧桐细雨天际识归舟
　　君不见窗外梅花叹空落伊人影
　　君不见碎琼漫自飞不顾伊人冷
　　落花意无虚，流水情须等
　　半心苍苍长夜未央
　　君不见飘渺比翼飞空落伊人影
　　君不见雨送黄昏不顾伊人等
　　渐风霜凄紧，山头斜照冷
　　暗香盈袖不消魂，昔人瘦
　　渐寻他只见琉璃灯下无人候
　　彳亍扶柳念此生相思无人懂
　　转入梦君轻执我手眼底情意柔
　　初见醒夜梦到剧终月满几重楼
　　世事随流水，算来浮梦生
　　袅袅秋风轻花落迟

　　暗夜流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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