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之水随风逝

　　云沐风拎着一袋子酒，坐在山腰，喝了口酒，抬头看了看天，天已经尽黑，雪仍旧飘飘洒洒不紧不慢地下着，渐渐在发上、肩头堆起了白花。
　　远远地看见旌旗招展的卢腊营地火光点点，心里琢磨着，他们也应该在埋锅造饭了。
　　连绵的帐篷，黑黑地铺满了整个关外空地，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恶魔，他叹了口气，这十万人的营地，若要硬冲，只怕即便有人冲了进去，也所剩无几了。他回头看看在后面默默不语，一个个啃着冰冷馒头的隐卫和风煞们，自己的命也许不重要，可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去送死，真舍不得！想用迷药迷倒这些人，又不能到近处，若要下在饮水中，一是耗时，二是……只怕要几十车才行，一时间到哪里弄那么些东西。
　　要是那个小丫头在，她的小脑袋里家伙层出不穷的古怪精灵想法，一定能解了现在的窘境的。
　　若要绕到两侧的关卡，去栖霞关快马至少要五天；定边关则需要七日，这该怎么办？悄悄地潜入卢腊营帐，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进关，人倒还好办，可是这些马儿，如此神骏……把马儿扔在这里？他又舍不得了，皂雪跟着自己这么些年，早已深得自己心意，待这事情解决，自己还需它一起去雪伦陪水儿呢，哪里就能现在就扔下它呢！
　　水儿！他暗叹自己的愚拙，若是水儿还活着，那卢腊大军再怎么去攻打东朝，都与自己无关，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想和水儿浪迹天涯，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自己就根本不会这样站在镇北关的外面傻傻地喝酒，想着她……
　　他的眼开始热，鼻子又开始发酸，这傻丫头，都顾着别人，唯独不去想着自己。前些年，他曾因好奇，偷偷地在远处看过她练剑的样子；也因按捺不住好奇，深夜探过文忠府避开所有的耳目，只为去听她谈一曲琵琶。他尤喜她的书法，刚柔并济，大开大阖，那里像个闺阁女流。
　　自己早已动心，可是却始终不愿面对。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大胆、睿智、还有那一点点的小聪明，喜欢她的十面埋伏，喜欢她很多很多，喜欢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听说她被赐鹤顶红，自己五内俱焚，连忙找到陈梓然，给他琉璃霜，只为了能真像师傅说的，以毒攻毒。
　　他越来越放不下她，特地派了阿杰去保护她，不料想阿杰竟然被她的英雄壮举惊得心动，自己的心酸楚莫名……
　　他为了她，特地去想晚上直到那天，他得知她的蛊毒提前发作，是因为沐天和她……
　　这时，他的心才如同被利剑刺过，随之而来的失落，则让他彻夜难眠……
　　自己的心，自己却如此后知后觉！
　　见云沐风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小珠心里一抽。这几天，她都不敢看云沐风，每看一下，她都觉得自己要掉泪。
　　他不再易容，也不再注重自己的仪容，那个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两颊深陷，下巴被胡茬青青地铺满，一向挺直的背如今也微微躬着，似乎陡然老了许多。
　　几日来，除了酒和偶尔她硬塞给他的馒头，几乎，就滴米未进。而她给他的馒头，基本也就象征性的掰上一小块，其他的还是原封不动。

　　“去给他送去！”小珠的手里被塞入一个厚饼，天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见到小珠泪汪汪的模样，天水有一丝的无奈，伸手将小珠的脸捧起来，细细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把脸擦擦！我夫人这么漂亮，哪能跟小花猫似的！”小珠泪若断线的珠子，将头埋到了天水的怀中，抽泣不语。
　　“我们都好好的不是么？凡事还是要向好的一面想啊！劝他吃点东西，别这么撑着，会生病的！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天水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要他节哀顺变吧！”
　　“不是你的亲人，你就这么说！”小珠忍不住，重重扭了天水腰一下，痛得天水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发作，俊脸扭曲，连忙用手抓住了小珠的手。
　　天水贴着小珠的耳朵轻轻地说，“我想想！我说的对不对，你还不知道吗？我家主子，也就是你家小姐那么聪明伶俐的主儿，你什么时候见到她蓬头垢面的？她只要能动，哪怕易容得再难看，不也是干干净净，该吃什么吃什么，从不亏待自己？干嘛到了他这里，就非得这么糟蹋自己呢？难道别人就不难过啊？本来就难过了，看到他那个死样子，就更难受啦！”
　　小珠张口结舌地看着天水，拽着天水的衣服，怒目相对，可是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细想想似乎他说的也没错。
　　天水瞟了眼云沐风，心知自己声音说的不大，可是却恰恰能说到让他听见的程度。
　　云沐风垂下了眼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水儿生气，可是，她既然已经不在了，连个生气的人都没有。他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中，任凭泪水肆意地流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可是你却……
　　小珠摇摇头，看着云沐风宽阔的肩轻轻地耸动，心痛不已。转身离开天水的怀抱，来到自己的马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貂皮披风。这紫色的披风，还是小姐的！
　　她来到云沐风的身后，轻轻地将披风披在了云沐风的身上，“这个原本是小姐的，如今给了您，希望就像小姐陪着你一般，天水说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是小姐的心意我知道，她是一定希望您好好的！您要是像这个样子”说着，便将手里的饼硬塞到云沐风的怀中，“为小姐报仇，总得要有力气吧！不然我们只能看着卢腊大军干瞪眼！”
　　云沐风依旧一动不动，良久良久，他才将低着的头慢慢地抬起，一手开始抚摸那丝滑异常的紫貂皮，一手将怀中的饼掏出，发现竟然尚有一丝的温热，想必是天水用内力将冻得邦邦硬的饼热了一下，怔怔地握着饼，竟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咬下去一小口。
　　小珠和天水在一旁看着，终于放下了心。
　　“总使大人！总使大人！”突然一个隐卫从远处飞奔过来，面上欣喜异常，手还一个劲的挥舞。
　　离得近了，见几个人的气氛有些奇怪，连忙放缓脚步，敛去笑意，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天水面前。
　　“什么事？小江？”天水跟小珠对望了一眼，现在都愁到这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总使大人，小谢他们来了！他们找到了我们！”小江抑制不住笑容，喜眉笑眼的，指着刚刚奔过来的方向，“他们来了，接我们进关！”
　　“小谢？小谢不是在王宫吗？如何出宫来了？他们又是怎么入关的？”天水问小江。
　　小江也是一头雾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被天水这么一问，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茫然地摇摇头。
　　“会是圈套吗？”小珠看着天水，心里也不禁也打起鼓来。
　　“不止是小谢一个人，还有小李队长和小闫、小楚、小刘！”小江连忙解释，“他们都在后头等着总使大人吩咐呢！”
　　“这么说，王上是知道我们要替主子报仇了，特地让他们来帮我们，哈哈！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天水抚掌，高兴地冲着小江说，“走，带我去看看他们！珠儿，你陪着他！这下，我们可是不用明修栈道，只需暗度陈仓即可！”笑着超头走了。
　　小江看着天水露出笑容，这下总使大人应该好受些了吧，天天被夫人责骂，日子总归不太好受，虽说是总使大人，要是被这个小珠姑娘一怒之下休了，那可是丢死人了！心里想着，嘴里不敢言语，急忙跟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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