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世钗

　　九、

　　那时苏央把车停在了路旁。
　　这里不是城市的繁华地带，大多数建筑都是古旧的样式，历经岁月，净洗铅华，让人有了模糊时光的错觉。
　　一座老别墅隐现在错落的梧桐树后，红砖青瓦，却自得一份悠然安逸。
　　“我就住在这里。”苏央带着肖错穿过了树影斑驳的院落，来到门前。
　　他突然站住了，拿钥匙的手顿了顿，环视四周，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脸上带了些异样的神情。
　　“怎么了？”
　　“没事，进来吧。”他不想让肖错察觉出异样，所以很快地掩饰了过去。
　　推门而入。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初来只会觉得这是个平和温润的寻常人家，完全想不到这里住着的是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明星。
　　“原来你是个念旧的人。”肖错轻轻拂掉老式座钟上薄薄的一层灰，喃喃自语。
　　“不算是吧，我没有什么过去要去怀念。”
　　肖错的手倏地僵在那里，从苏央的方向，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肖错，像是要给她一个宽慰的解释，来抵消之前的伤害。她很瘦，揽在怀里能感受到骨节分明，手也是凉的，没有血色的惨白。
　　“别活在过去。”他说。
　　既然他记不得，只能让她遗忘。
　　肖错转过身来，苏央只在她眼前，近到只剩彼此呼吸丝丝缕缕，却仍隔着难解的结，越试图解开越死缠在一起，无法释怀。
　　她伸出手，推开了他，推开一段可以清醒的距离。
　　老房子里有些潮湿阴冷，外面的天色已然放晴，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却并不温暖。
　　肖错把手伸进衣服口袋，苏央却一把按住了，她不满地皱了下眉。
　　“抽完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你不抽，不明白。”肖错企图挣开手。“戒不了了。”
　　“如果是为了我呢？”他习惯了漠然的脸上竟带了些氤氲情意，眼里也如雨过天晴一般，云雾散去，一片澄澈。
　　肖错一个恍惚，他这个样子，好像殷天，像梦里那些深深浅浅的凝视。
　　她松开了手。

　　突然另一个房间里传出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很小。
　　肖错没有注意，但苏央听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肖错拉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抚摸着她的长发，这样侧头之间，看向声音传出的房间。
　　他看到里屋敞开的门侧露出一角黑色的衣襟，和下面没有藏好的一溜鞋边。
　　有人在那里。
　　来路不明，虚实未知的情况下，苏央不会贸然行动，但这个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他此刻必须要带着肖错先离开，有什么账，回头再算。
　　“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做出反应。屋子里进了小偷，就藏在里面房间。我带你出去，你先自己回家，听我的话。”他贴近肖错耳语，声音微不可闻，在别人看来不过情侣之间的耳鬓厮磨。
　　肖错老老实实地靠在苏央的肩头，听到这些话虽然有点紧张，但一想到他在身边，又踏实了很多。
　　“我家也没什么新鲜的，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外面吃。”他略微提高了声调，装作毫不知情，然后拉着肖错快步走了出去。

　　“有没有事啊？赶快报警吧！”他们出去后，肖错一脸焦急地问。
　　“这条老街治安不好，常发生这种事。你先回去，我马上报警。”看到肖错担心忧虑的神情，又轻声说，“你先安全回去了，我才能放心。”
　　他给肖错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坐进去后，才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放在耳边。
　　车开了，肖错冲着她挥了挥手。
　　待车远去后，他直接把手机放了回去。
　　小心谨慎地开门，仔细地审视了四周各个可以埋藏危机的角落。
　　然后才进到房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还好，比预想得要好。
　　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刚才他站过的地方，一把细长的尖刀插在墙面的挂画上，刀尖上套着一个指环，和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
　　只是上面的字母不一样。
　　他拔下尖刀，细细地看了看那个指环，内侧一个很小的字母，z。
　　阿尊。

　　肖错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屋子里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布置，阳台上新添了几盆紫色蒲菊，烛台和香槟塔都摆放停当。那梓跪坐在地板上，吹着气球，吹好的那些散在她身边，五彩缤纷。
　　那梓看到她，用手指指气球，示意自己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盈盈的全是笑意，早晨的那些不愉快像是没发生过。
　　肖错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满屋子被填满的欢乐气氛，心里却一片空寂。
　　早晨困倦的时候不过搪塞那梓的话，她却认真地听了。
　　“那梓，我出去了……”不知该说什么，各种情绪齐涌上来，噎在喉头。
　　“知道，知道，我自己弄才好啊，你又没有耐心。”那梓把吹好的气球扎起来，放在手上颠了颠，气球调皮地弹落到地上。“这样才是我的心意。”
　　“你快来换鞋进来，选一些照片，我要做一个视频，到时候放给他们看。”
　　“不用了，你趁着没事多休息休息吧……”
　　“别这么扫兴嘛，快选快选！”那梓打断肖错，拉着她进了屋。
　　电脑里存放照片的文件夹，大都是她和那梓的合影。相识初见时的青涩，两个小姑娘别扭地站在一起，呕着气撅着嘴。光阴荏苒，那些无忧无虑的表情渐渐消失，代之以木然的笑，隐隐的落寞，却越来越近地依偎在一起。
　　依偎着捱过那些孤独，茫然，捱过各色中伤后的艰难日子。
　　肖错伸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过一会把握着鼠标的那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盖住了眼睛。
　　“怎么不看了呀，怎么停了？”
　　“就这张吧。”
　　“什么这张，让你选很多张！”
　　“恩。”肖错说不出更多的字了，胸腔里似有一团荆棘缚裹着心脏，隐隐作痛。
　　那梓这才终于觉出了一点问题，低下头看了看肖错努力挡住的脸。
　　“喂，喂，你干什么呀，这点儿出息，看照片也哭。”那梓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小错，早晨我没想好怎么说，我……”
　　肖错抬了下手，让她别说了。
　　有什么用呢，那梓又没有错。
　　她只以为肖错是为她们迟早要分开的事伤心，哪里知道她内心更深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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