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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阿媞的听众，一时间都被外面争吵、哭喊的声音吸引了去，大家如潮水般涌出了门。

　　逍然逆着人流，将阿媞谨慎地护在身后，苏星质则与她们打了招呼，也出去赶个热闹。

　　声音是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房门半掩着，只能看到一个壮硕男子的半面身子，房内可听到一女子凄厉的哀嚎声。好事者凑近细听，还可察觉到拳拳到肉的撞击声，想必里面还有另一施暴之人。

　　“这样打下去她会没命的！”

　　苏星质救人心切，想要进屋阻止，却被身旁几名巧沁戏班的人拦住了。

　　“星儿，你莫要管这闲事，一切都是溪梅自找的！”舞姬的口气有些大快人心的意味，“谁教她不安分待在戏班，老想着攀龙附凤，结果没当成小妾不算，还得罪了人家大夫人。”

　　苏星质恍然，这溪梅就是昨夜伴着莫沙明的那名脂粉姑娘！

　　另一舞姬也道：“可不是嘛！谁不知向夫人性子火爆，还善妒，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人家男人，不被打死算她上辈子积德了。”

　　“既然向夫人如此可怕，为何那秦夫人能安然入府？”一名杂役疑道。

　　“据说，那时向夫人的儿子失踪了，她忙着找孩子，无暇顾及其他，便被秦夫人钻了空子。”先前那舞姬解释道，“而且那位秦夫人也怀了孕，便被莫老爷顺势纳作偏房。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个女儿。”

　　又有舞姬补充道：“后来，向夫人确认儿子已死，心如死灰，对莫老爷在外找女人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幸莫老爷顾及她的感受，未再增添新人。”

　　房内的动静渐渐平息，两名打手恶狠狠地摔门而去。即便如此，也无人想进屋关照一下被害者。

　　苏星质见状，忍不住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狼藉，溪梅如同被射落的纸鸢一般瘫倒在地，浑身是血。

　　苏星质赶上去将她扶到床上，为她诊治，虽然只是些皮外伤，但她身子骨娇弱，恐怕病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溪梅面色如纸，虚弱不堪，神色郁怒难平，“向代真如此对我，死后定会堕入十八层地狱，与他儿子团聚！”好似过了嘴瘾，她竟痴痴地笑起来。

　　苏星质心头一惊，他本怜惜她落入风尘，想找个靠山无可厚非，却没想到她的心肠这般阴毒。向夫人固然狠辣可憎，但她连对方早夭的儿子也一并诅咒，真真最毒妇人心！

　　他的心情不似先前那般担忧，干干地提醒道：“溪梅，你先休息，切莫动怒，不然你的伤口很难愈合。”

　　“我的伤……我的腿……”溪梅的泪水从眼眶中碎开，眼神仍是痛恨之情，“还有那个秦幽，她以为她能得意几时？出了护身符这档子事，她被赶出莫府只是时间的问题！”

　　苏星质见她死不悔改、冥顽不灵，也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丢下一句“我去为你拿药”，便愤愤地离开了。

　　他不愿再回去听溪梅的咒骂，抓好了药想找个戏班的人给她送去，正巧碰到一个梳着双髻的姑娘。

　　双髻姑娘略微迟疑一下，还是接过了药，无奈地道：“溪梅一定是对你抱怨莫老爷的两位夫人了吧？她一直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星质苦笑道：“她时常如此吗？”

　　“也不算经常，但确实说过。”双髻姑娘仿佛找到了“知己”，想要一吐为快，“溪梅人美嘴毒，我们戏班除了逍然和阿媞不怎么理她，其他人都蛮忌惮她的。不过有一点，她好像真的说对了。”

　　“哪一点？”

　　双髻姑娘看苏星质来了兴致，一下兴奋起来，神秘兮兮地道：“别看莫家两位夫人平时只是吵吵嘴，但向夫人一直都有杀秦夫人的心思。想来，若向夫人真的动手，秦夫人哪有活命之理？”

　　苏星质不置可否地道：“争风吃醋罢了，没那么严重吧。”

　　双髻姑娘撇撇嘴，“我也只是听说，我的一个小姐妹是莫府的丫头——地位当然不如春竹、夏璃那般受信，每次向夫人发脾气，必与秦夫人有关。向夫人还说，要不是看在莫绾小姐的面子上，她早就收拾她娘了。”她顿了顿，长叹一声，“可是经昨夜一事，恐怕秦夫人的未来岌岌可危咯！”

　　她不再赘言，收好了药，向溪梅的房间走去，留下苏星质一人陷入了沉思。

　　看来话本上写的“豪门不好嫁”并非夸大其词。

　　是夜，船只行至某城镇附近，两岸灯火通明，亭台楼阁，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咿咿呀呀的吟唱自戏厅悠悠传出，伴随丝竹之乐，好不快活。

　　看来前一夜的事丝毫未影响莫沙明的心情，他点了巧沁戏班的戏，还邀请全头等舱的乘客一同观赏，排面确实够足。

　　只不过向代真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

　　阿媞服了药早早睡下，苏星质抽空来看逍然的表演。

　　台上美人嘴角勾着抹笑，睥睨众生居高临下，勾人的凤眸水波涟涟，楚腰纤纤。嗓音婉转清澈，每个音都饱含着情绪，辗转缠绵。舞步轻盈，每挪一处，好似都有一朵花绽放。

　　台下众人见她高高跳起，心便也随之一提，待她落稳，浑身便兀自酥麻起来，仿佛这双脚不轻不重，恰恰踹在自己的心尖上。

　　莫沙明见识的女人甚多，但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躁动的器官。

　　一旁的秦幽不屑地低声道：“呸！就这花架式还敢显摆！”

　　莫凝儿瞧出她在极力隐忍，便前来劝道：“秦夫人，那戏子自然是不如你的，不过她到底年轻。”

　　秦幽眼一横，“你什么意思？”

　　莫凝儿温和地道：“秦夫人，你仔细想想，无论我婶婶的名声多么不堪，她始终是我叔叔的原配，是以她断不会离开莫家。但你……”她有些同情地望着秦幽，“为今之计，不是与我婶婶争宠，而是防其他女人再进门呀！”

　　秦幽讥讽地笑道：“丫头，你很聪明，懂得用激将法逼我去对向代真道歉。不过，我要让你失望了！她不是总嚷着教我不得好死吗？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履行诺言！”

　　莫凝儿也不恼怒，依然心平气和地道：“秦夫人，你误会我了。你和我婶婶地位平等，我怎会让你屈尊降贵呢？我的意思是，你应暂时摒弃前嫌，与我婶婶联手对付这些个女人。万一叔叔真的纳妾，难保不会再有子嗣出现呀。”

　　此话一下戳中了秦幽的心坎，她思忖良久，猛地起身，走到莫沙明面前。

　　“老爷，我瞧着姐姐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必定是饿了。请老爷准许我给她送些吃食。”

　　秦幽生得千娇百媚，虽年近三十但风韵犹存，特别是几句软话，说得大家恨不得将月亮摘给她。

　　只是莫沙明表情冷淡，许是见惯了她撒娇的样子，摆摆手，“去吧。莫要再生事。”

　　简洁有力的话暗含些许威吓的意味，秦幽笑容一僵，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戏厅。

　　莫绾并未跟随母亲离开，她本就不被父母疼爱，且今日还被秦幽关在房中谩骂了几个时辰，心里委屈，决意要与堂姐莫凝儿同睡。

　　苏星质冷眼旁观了一切，对莫绾的怜惜之情愈加强烈。

　　一折戏罢，逍然行礼谢幕。

　　她刚要返回后台卸妆，却被莫沙明叫住。

　　“逍然姑娘，你的戏可真让人□□啊！”他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轻佻地道，“今夜，我请你来我房中为我说戏！”

　　逍然登时满脸通红，双眸中隐隐浮现雾气，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

　　“多谢莫老爷夸奖。”她坚毅地道，“只是逍然偶感风寒，怕连累您。”

　　“偶感风寒。”莫沙明重复着，笑容浓烈得令人作呕，“正巧我那有上等的药材，姑娘一用，保证药到病除。”

　　逍然无助地望着坐在台下的班主杜亨，杜亨一脸为难，谦卑地道：“莫老爷，逍然年纪太小，恐照顾你不周，不如我教溪梅来陪你吧！”

　　“当”的一声，莫沙明将手边的茶杯摔得粉粹，“那个贱人也配！”接着阴恻恻地道，“杜亨，你将逍然藏得如此深，是想留着自己用吗？”

　　杜亨立时悸噤发栗。

　　苏星质则目眦尽裂，好好的戏班竟被那姓莫的衣冠禽兽变成了妓-院！

　　他刚要咄嗟叱咜，莫凝儿却抢先站了出来。

　　只见她如一阵风似的走到莫沙明身边，柔声道：“叔叔，既然逍然姑娘身子不适，您又何必勉强她呢？何不等逍然姑娘身子康复再谈后事。”

　　莫沙明冷笑道：“侄女儿，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苏星质原本以为莫凝儿挺身而出能够说服她叔叔，谁知她在对方心中半点分量也没有，简直是白费口舌。

　　不过，在场不光有莫沙明结交的商贾，还有他的未来亲家——苍梧派。

　　唐夜义正言辞地道：“莫老爷，我们苍梧派弟子一向敬重你的为人，请你自重！”

　　莫沙明眯缝着眼盯着他，仿佛对方的话于他而言是天方夜谭一般。

　　杜亨重重叹了口气，小心地来到他身边，对他耳边轻言几句。

　　霎时，他的脸垮了下来，安静的戏厅甚至可以听到他磨后槽牙的声音，胸中的怒火也明显燃至他的脸颊。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片刻后，他却大袖一挥，朗声道：“那个唱戏的，你走吧。”

　　逍然如获大赦，敷衍地欠身行礼，“多谢莫老爷成全。”

　　接着她对唐夜恭敬地鞠了一躬，快步走开。

　　苏星质也紧跟她的脚步。

　　他不知，唐夜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可以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就这样被莫沙明的色心给搅合了。

　　他和逍然并肩而行，说了些宽慰她的话，经过向代真的房间时，无意中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伴随着“杀”“死”“贱”这类不堪入耳的辱骂，苏星质恼得捂住耳朵，拉着逍然飞速前进。

　　两人走到舱口，苏星质止步不前，笑嘻嘻地道：“逍然，阿媞在你的床上睡着了，你睡我那里，我睡我朋友这。”

　　逍然抿嘴忍笑，“是那位姓楚的公子吧？”

　　苏星质并未理解她的画外音，干脆地道：“对，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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