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靠嘴炮富甲天下

　　燕云漠倒在古井村外一处荒山的山洞里。
　　胃里的酒在离开村子前就已吐空，疼痛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袭来，他也早已恢复了神志。

　　在每一个大雪纷飞、大雨滂沱的日子里，他都会体验一遍这种彻骨的疼痛。

　　本来已经习惯多年，他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却不曾想这一次，居然痛到忍不住用酒来自我麻痹。

　　人的身体在极度痛苦的时候，神志会越发清晰，他开始漫无目的的思考，过去发生过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这一次的疼痛和以往并不相同，除了骨缝中蔓延出的寒气，他觉得周身上下像是爬满了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脊髓，随着每一次呼吸，疼痛更加清晰，他不知道要如何缓解，这感觉像极了他死前的那次。

　　燕云漠是死过一次的。
　　上一世，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他和对方打了个平手，所谓平手也叫两败俱伤。
　　他用他最爱的长刀，捅穿了对方的肺，被喷了一脸血后，中了他带毒的暗器。

　　若是平时，他是能躲过去的，但当时他太累了，那次任务让他身心俱疲，他在那一刻忽然觉得乏了，也就由着那根带毒的长针，刺入了他的胃中。

　　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容易死掉，新帝找来了天下最好的医士，生生将他的命拖了半年。
　　最后他每日躺在床上，实在觉得无聊，又恰巧那位天下最好的医士对他有别的心思，他也就就坡下驴，喝掉了那碗本不该喝下的药，提前驾鹤西去。

　　总的来说，他是主动死掉的。
　　却没想到，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一睁眼又回到了二十二岁的年纪，年轻气盛，跟随着新帝，准备在京城翻云覆雨的年纪。

　　他的身体是年轻的，心却已经老了。他不想在参与进未来的种种任务中去，他已想好，扶持到新帝登基，他便辞官而去，不问世事。

　　为了有合理的理由离开，他为新帝挡了一刀，那一刀从前胸划到了后腰，几乎要将他拦腰砍断，但他却清醒的知道，新帝会承了他的恩，许他背弃年少时的承诺。

　　三年后，他们计划进宫刺杀旧帝的那夜，宫中传来了旧帝禅位的消息。
　　第二日，旧帝公告全国，退位让贤。

　　燕云漠的震惊比新帝更甚，他知道，除了他以外，这个世界上有了第二个重生之人。
　　他在高官厚禄和隐姓埋名中选择了后者，他用新帝无法回绝的理由，逃离了朝堂，继续以一个地痞的身份，留在了京城。

　　新帝对他只有一个要求，监控康昭帝的一言一行，一旦发现他有篡位谋权的念头，立即将他带回他的面前。
　　经历过一世的燕云漠，自然知道昭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野心，跟着他也只不过想借机离开京城。

　　却没想到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昭帝其人，并非完全如传言中的那样昏庸无能，虽然的确视财如命，但也没到为了钱财权色豁出命去的地步。
　　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直到今日早晨的争吵，他倒是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这人竟然还挺重情义，颇有责任感，反而显得他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了。

　　只不过李归意还是说错了。
　　燕云漠并非不在乎，只是下雪了，他力不从心。

　　三年前的那个伤，除了给他留下一道可怖的长疤，还给他带来了挥散不去的寒气，他像是个年迈的老人，能提前预支天气的变化。
　　他时常与弟兄们打趣，说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

　　这一次之所以这么严重的发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个在京城制造命案两年多的人，正是当年与他打了个平手的杀手，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田冲。

　　两年来他一直在追踪他的足迹，终于在与包文相逢的那日，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把田冲堵在了他要下手的府宅，燕云漠并不关心他这次要杀的人是谁。他只是想尽早与他了断，无论他要做什么，他都要阻止他。

　　哪怕燕云漠对这个世界都失去了兴趣，他也不会忘记如何杀人。
　　那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习来的本能，他厌恶杀戮，却又不想放下刀，每次拿起刀时，他才感受得到血液里迸发的兴奋，感受到他还活着。

　　他将这场决斗提前了十年，但却没能改变结局。
　　仍然是两败俱伤。

　　田冲这次被捅穿的不是肺，而是腹腔，燕云漠躲过了他带毒的暗器，却没能躲开他的掌。

　　幸而他还未练到大成，功力也远不及上一世。那次呕出胸中的积血后，燕云漠自觉除了身手迟钝了些，肺腑压抑了些，和正常人一样。

　　但这场大雪却告诉他，他想得太美了。他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掌也是带毒的，毒已入骨。
　　这伤放任不管的代价，就是他可能要又一次面临死亡。

　　他试图爬起身来，却发现四肢已经冻得动弹不能，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抽搐。
　　这一回他有些遗憾，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很轻松，他还不想这么快结束。

　　他转而又想到，至少他也重伤了田冲，说不定他此刻已经死了，那么他当真阻止了他的杀戮，也算是救了那些即将被他杀死的人。
　　负罪感少了许多，燕云漠想，自己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希望老天爷不要再不开眼，让他又重生一次。

　　他闭上了眼，长呼出一口气，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呼吸一滞，他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他还是在这个昏暗寒冷的山洞，但他的身上却多了一件棉衣，左臂上扎满了针。

　　“你醒了？”山洞里还有一个人，穿着厚重的棉衣，白发束在头顶，老头背着药箱，正准备离开，见他醒来，笑眯眯道，“看来暂时死不了了。”

　　燕云漠震惊地看着他，他的双目蒙上了一层水雾，瞳孔从清澈变得浑浊。

　　他还记得上一世，新帝找来的那位天下最好的医士，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
　　“陶阎王？”

　　老头一惊，弯起眼睛笑道，“没想到老夫还挺有名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